疫病

    而后,在一次停马休息时。

    苏栀柔提出自己要出去透透气的意愿,尽管裴应章心里还是怀疑,但考虑到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定是没机会逃的,便放心让她下去。

    裴应章看着苏栀柔独自往前走,思索片刻,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苏栀柔如同行尸走肉般慢悠悠地走,没了生气。

    裴应章心里堵得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直到发现前面没了去路,裴应章制止道,“苏栀柔,立刻给我停下!”

    苏栀柔充耳不闻。

    裴应章急切又冷厉地说,“我命令你停下!”

    苏栀柔突然转身,“你才该站住。”

    裴应章不敢再有所动作,因为他知道,苏栀柔再往前走,摔下去会是粉身碎骨的结果,他就不该心软!

    只能按照她的以往心性,继续威胁道,“苏栀柔,你要是死了,我会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苏栀柔脸上出现难得的笑容,“你威胁不了我。”

    裴应章不敢这样做,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南下的,都死了,他没办法在皇帝面前交差,何况,她本就身无挂念,又有何惧。

    “裴应章,就算我曾经是你的暗卫,可也不是供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取乐的玩意儿。”

    作为暗卫干的都是卖命的活,欠他的,她早就还清了。

    “你答应过会给我自由,你食言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裴应章呆住了。

    “生,由不得我。死,由不得你。”

    裴应章却怒了,那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他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在人前保持自己温文尔雅的一面,原来他也会失控啊。

    苏栀柔的脚慢慢往后撤,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

    她看见裴应章朝她跑来,轻轻一倒。

    身体不断下坠,从未有如此轻松过。

    裴应章跌坐在原地,看着手里拽下来的轻纱,还是不敢相信,人就这样没了。

    ……

    半年后。

    清晨天才刚亮,湿冷的海风就顺着窗沿吹了进来。

    苏栀柔缓缓睁开眼睛,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没想到当初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活命。

    真是上天厚待。

    “栀柔,我先出去了,锅里有饭,记得自己吃啊。”

    “知道了奶奶。”苏栀柔放下木梳,朝外面走去。

    李奶奶的老伴儿多年前亡故,如今只身一人在小渔村靠织网谋生,半年前救了苏栀柔。

    听她说,苏栀柔命大,不知道从哪里飘到岸边,被渔民看见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死尸,让大伙上报,别多管闲事。

    李奶奶坚持说苏栀柔还有气,强硬地将苏栀柔带回家,尽管浑身是伤,镇上请来的大夫也说没救,李奶奶也没放弃,而苏栀柔一躺就是半个月。

    苏栀柔醒过来后,才知道这里是里乡镇还有好几里路的沿海村庄。

    这里几乎与世隔绝,民风淳朴,加上为了报答李奶奶的救命之恩,苏栀柔留了下来,为村里的大家治点小病。

    “苏姑娘!”

    是李阿嫂?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家休养,怎么会来找她。

    “苏姑娘!”李阿嫂急切地叫唤,声音虚弱,“救救我家孩子!”

    孩子?

    怎么会提前生产?

    应该还有一月才到时间才对。

    苏栀柔拉开门。

    现在已经入冬,李阿嫂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阿嫂别急,你先进来。”苏栀柔一边把李阿嫂往屋里迎,一边为她挡住风。

    李阿嫂却把孩子往苏栀柔手里一递,跪在地上磕头,痛哭道,“苏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子,救救他吧,你不救他,他就彻底完了啊。”

    李阿嫂拽着苏栀柔裙角苦苦哀求,苏栀柔也只能先看看孩子的情况。

    苏芷柔接过孩子放到床上,揭开小被褥,忍不住一惊,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孩子小小的,皱皱巴巴地蜷缩在一团,也没有哭声,嘴巴微微张开。

    可是这孩子的鼻子很大,如同变异般,有小牛犊形状的鼻子,上唇挂着一个红色的小肉球。

    本该长着小绒毛的脑袋,却白皙地如同光滑的鸡蛋,上面遍布红色血管走向的纹路。

    种种迹象,让苏栀柔想起之前裴应章说过的事,这就如同感染了疫病……

    “苏姑娘,你也觉得恐怖吧。”

    房门突然被推开,寒风肆意地吹了进来,苏栀柔听到这声冷漠的声音,看向声音的源头。

    来人正是李阿哥。

    他手提着菜刀,语气坚定,“救不了的,他就是怪物!”

    苏栀柔揽住婴儿襁褓的手紧了紧,往后退。

    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反抗一个成年男性。

    而李阿嫂在李阿哥进来的那一刻死死盯着李阿哥,他稍有动作,李阿嫂就冲了上去,抓住李阿哥手里刀,“苏姑娘,你快走!我求你了,你快走!”

    “走?”李阿哥随手一挥,李阿嫂就被他掀翻在地,“苏姑娘,这不关你的事,把孩子给我。”

    苏栀柔摇头,“李阿哥,你冷静,这是你的孩子。”

    “这根本不是婴儿人,他就是鬼魅!”李阿哥暴怒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苏栀柔根本没有退路。

    见李阿哥苦涩地笑了笑,将菜刀拍在桌上,上前用力拽开裹着婴儿被褥,也不怕他着凉,拉起婴儿那半截没有手指的小臂,“他四肢不全,长成这样,不是鬼,是什么?”

    连滚带爬上前的李阿嫂抱住李阿哥的腿,不断求情,重复哭喊着,“我求你了,那是我们的孩子,他只是生病了,别杀他,别杀他,我求求你了。”

    李阿嫂的哭声环绕整个屋子。

    李阿哥的头转向一边,“苏姑娘,你也没办法不是吗?要是让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不仅孩子没得活,我和你阿嫂也没办法待下去了。”

    他们只会被当作晦气的东西,赶出村子。

    李阿哥说道,“她昨晚发动,今早才生下来,你是不知道我盼着个孩子盼了多久,谁知……谁知这孩子是个怪物!”

    这让村里人怎么看他!

    说罢,竟然又要伸手去抓那把刀。

    “让我试试。”苏栀柔抱住孩子,坚定地说道,“李阿哥,好歹给这个孩子一个活命的机会。”

    “……”

    最后,这个婴儿留了下来。

    苏栀柔没日没夜地探查病情,小婴儿除了外貌和常人不同,一切都很健康。

    可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

    李阿嫂的肚子下去了,李阿哥整天郁郁寡欢,两口子也不见把孩子抱出来转转,偏偏经常往苏栀柔那跑,难道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有好事者到处打听,偏偏却打听不到什么,人越是不知道什么,就越好奇什么。

    一日,苏栀柔刚从外面回来,就见李阿嫂站在苏栀柔门口。

    苏栀柔还没放下药篓,李阿嫂就不好意思上前,攥着她的手,解释道“苏姑娘,我家那口子说孩子一直救不好,他……他……”

    苏栀柔问道:“他怎么?”

    李阿嫂有些羞愧,当初还是苏栀柔救下孩子,她现在虽说是为了孩子,可也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

    李阿嫂避开苏栀柔的视线,道,“他带孩子去镇里了,说是找镇上的大夫再看看。”

    “李阿嫂!”

    没想到苏栀柔的反应如此大,阿嫂正想该用什么借口离开。

    就听到苏栀柔说道,“你知不知道孩子到了镇上根本得不到救治,你会彻底失去他的。”

    苏栀柔很清楚,乡镇上的大夫是什么水平,她的一身医术还是在丞相府学的,不说是神医,可也算得上上成。

    这一个月以来,她查出孩子是被某种毒感染,还在分辨病毒的源头。

    可是孩子带到镇上,被别人误以为是疫病,整个村子都会完蛋的。

    “我……不会的,他答应我,不会再杀孩子,而且,他是……”李阿嫂摇头,恍惚辩解,却语无伦次,或许是自己也不敢相信,才彻底慌乱了。

    “那怎么办,苏姑娘。”李阿嫂也是耳根子软,加上看见孩子一直没有起色,才会动了带走孩子的想法。

    “李阿哥走了多久?”

    “有……有两炷香的时间了。”李阿嫂神色慌乱。

    “晚了……”

    苏栀柔拿上药篓往屋内走去。

    现在李阿哥恐怕已经到镇上了,只希望不会牵连甚广。

    黑云压阵,风雨欲来,烛光闪动。

    “栀柔?什么动静。”李奶奶提着烛火,对站在窗边的苏芷柔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苏栀柔抱臂,眉间带着愁容,“奶奶,他们在搜村。”

    果然如她所料,他们把这病状当成瘟疫了。

    “搜村?村里可是犯了什么事?”

    苏栀柔还来不及回答,门就被敲响,“里面的人出来,县令大人要搜查!”

    苏栀柔扶着李奶奶往外走,“奶奶别怕,他们只是想检查,有没有人被感染……”

    ……

    很快,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在一起。

    苏栀柔听到有人指着李阿哥一家人骂,骂他们是祸害,把全村人都害了。

    李阿哥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被押解跪在最前面,李阿嫂已经昏在他旁边,不知死活。

    眼看人都到齐了,李县令扫视下面站着的村民,“诸位,我也是这个村子出去的,所以,我也不说其他的。这婴孩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是瘟疫!”

    “啊?”村民一阵喧哗,“难怪不见李家孩子,原来染上了瘟疫!”

    “这可是要传染,要死人的啊!”

    李县令满意点头,“对,大家都清楚了这疫病的可怕性,所以更不能容忍这种情况,按照医馆、大夫、我朝过去的处理办法,只能将感染疫病的人烧死!”

    人群喧闹,可是也没人站出来反对。

    李县令竟然直接开始安排人架火架,李阿嫂悠悠转醒,抢过李阿哥怀里的孩子,“你们不能烧我的孩子!他没病!他只是中毒了!”

    所有人对于李阿嫂的哭喊无动于衷,李奶奶也于心不忍,偏过头。

    他们只是百姓,哪能反驳县令……

    苏栀柔目睹这一切,冷静地分析还能有什么办法,就听到李阿嫂喊着她的名字,“大人!大人!苏姑娘能证明,我孩子是中毒啊,大人!”

    “嗯?苏姑娘是何人?”

    齐刷刷的目光看向苏芷柔,苏栀柔顺手将李奶奶推到人群中,眼神示意她别出来。

    李县令眼带精光:“你就是苏姑娘?照李氏所说,你岂不是精通医术,替病孩诊断过?”

    苏栀柔答到,“大人,他的确是中毒的症状。”

    “哈哈哈哈可笑。”李县令眼神凶狠,“中毒?那为何李氏诞下婴儿未中毒?偏偏婴儿一人有问题!照本县令的意思,这根本就是瘟疫!”

    这几乎是站不住脚的理由,苏芷柔反驳道,“如果是瘟疫,那为什么李氏夫妇未被传染?这病孩身上变异的种种症状,都证明是某种毒药刺激,才会……”

    “够了!”李县令打断道,“你一小小女子,比得上年过半百的神医吗?难道要让全村人为你的言语负责?拿上性命来堵不成!”

    李县令笑得阴险,“为了大家的安危,本县令不得不采取此等下策,苏姑娘该体谅才是。”

    “大人,火架搭好了。”

    李县令:“很好,送李家三口……还有苏姑娘进去吧。”

    李县令竟然打算烧死他们!

    李阿嫂抱着孩子,起身想逃,人群慌乱,苏栀柔站在原地,对着李奶奶摇头。

    此时,其他村民该明哲保身才是。

    从搭火架开始,到被李阿嫂叫出来,她就知道今天的结果了。

    李县令如此急切地想要烧死他们,心中定是有鬼。

    她的命,能换李奶奶的命,倒也不错……

    苏栀柔被推进火堆,李阿哥的慌乱和李阿嫂还有孩子的哭喊形成对比,李县令笑道,“小丫头倒是挺有胆识,死到临头也不怕。”

    那她就更该杀了。

    李县令下令,“点火。”

    火苗席卷,苏栀柔闻到了烧焦的味道,随后眼前逐渐模糊。

    一道熟悉的身影驾马而来。

    怎么会看见裴应章?

    人之将死,也会有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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