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浅

    两人用完午膳,宫远徵要去医馆,铃音索性跟他一起去玩。

    宫远徵翻着手中的笔记,往药炉中不时添一些药材,铃音双手托腮,看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竟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这是在配什么?”铃音歪了歪头问道。

    “安神汤。”少年的嗓音轻柔华丽。

    “我以为你在配什么毒药。”铃音不相信,探头打量着药炉中黑漆漆的汤药。

    宫远徵翘起唇角:“离这么近,万一真是毒药,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铃音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不是有你在这里吗?”

    看他摆出一副那可未必的傲娇表情,她又变了一副神色,双手捧着脸蛋,楚楚可怜地仰头望着他。

    “阿徵弟弟肯定不会让我死的。”

    宫远徵微红着耳根,强撑着气势斥道:“胡说什么,我才不是…才不是你阿徵弟弟。”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而且。”

    “你只比我早出生了十几天而已,叫什么姐姐。”

    宫远徵将配方笔记放在一旁,任由铃音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只低眸专注地搅着药炉中的汤药。

    “十几天怎么了,就算早了一个时辰,我也是姐姐。”

    铃音合上笔记,将它推至一旁。

    “闻起来就好苦,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要喝你熬的汤药。”铃音嘟唇。

    “你。”

    宫远徵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迅速答道。

    铃音感觉有一瞬间被噎到了。

    宫远徵没理会她,又往里面加了几瓣雪莲:“这样闻起来好多了吗?”

    未等她回答,他又翻了翻笔记,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觉得多加两瓣雪莲应该好很多。”铃音插嘴。

    “补这么过,你想流鼻血?”少年勾唇轻嘲,漆黑的眼眸微微瞟了她一眼,却一点没耽误向药炉中添了两瓣雪莲。

    铃音看着他若无其事加雪莲的动作好气又好笑,好极了,宫远徵阴阳怪气的能力依然稳定发挥。

    打打闹闹了一下午,晚膳铃音自然是留在医馆和他一起用的。

    夜色阑珊。

    宫远徵要送铃音回女客院落。余光中打量着身旁的铃音,她今日身着锦裙,外罩了一层月流纱,锦裙同色的腰带将她的纤腰勾勒的盈盈一握,恍若月宫仙子。

    似乎意识到了这种偷偷打量的行为不太好,他抿了抿唇,将视线偏到一旁,却忍不住又落在了她身上。

    “阿嚏。”

    铃音小小打了个喷嚏,她受不住寒,夜晚的风有些凉了,尽管在屋内她神色都有些恹恹的。

    黑色的披风突然笼罩在了她肩上,她抬头眉眼弯弯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多谢徵公子。”

    宫远徵似乎换了一件衣服,甚至连抹额都新换了一条,铃音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宫远徵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别看了。”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将铃音护在身后,随手捡了一颗小石子隔着屏风向门口击去。

    只闻有什么东西散落在地,响起了一声短促女子的惊呼声。

    宫远徵已然飞身将刀刃架在来人的脖颈上,声音轻柔诡谲:“你是谁?”

    铃音打量着刀下惊慌颤抖的女子,她曾见过的,是今天那个提醒她莫要吃坏东西的新娘。

    上官浅。

    女子似乎平静了下来,怯怯道:“上官浅。那位妹妹应该见过我的。”随即有些为难地偏过头看了一眼铃音。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铃音身上披的黑色披风,华丽精致,非女子衣物,倒像是面前的少年的。

    宫远徵又将薄薄的刀刃朝她靠近,迫使她收回目光,沉声问道:“新娘?”

    “新娘。”上官浅点头回答。

    “你不该来这里。”宫远徵不由得怀疑这女子踏着夜色而来的用意。

    上官浅惊慌地攥紧衣袖,有些难以启齿:“替我诊脉的周大夫说我气带辛香,体质偏寒,湿气郁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拿了一个白玉令牌…我来找他,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方子,可以治一下我这偏寒的体质……”

    宫远徵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眸色漆黑,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就这么想被执刃选中?”

    上官浅坦言:“之前想,现在不想了。”

    “不想还来?”

    “大夫说身体湿气郁结不利于生孕。”

    宫远徵追问:“那你说之前想,现在不想,又是何意?”

    上官浅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突然反问:“你应该是宫远徵少爷吧?”

    宫远徵沉默不语,似乎是等她说下去。

    上官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她脸上挂着憧憬般的笑容:“现在的执刃宫子羽在我眼里,根本不配。最有资格做执刃的是……宫二先生宫尚角。”

    站在他身后的铃音,无聊缠绕着披风系带的手顿了一瞬,视线飞快扫过空空如也的房门又收了回来。

    宫远徵的刀突然放下了,桀骜少年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有些戏谑地看着她。

    “你很了解我吗?”一道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悠悠响起,透着刺骨的寒意。

    上官浅表情不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勾起了一抹笑,端庄行礼。

    铃音感受到身旁少年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喜悦,轻轻挑了挑眉,明白了他为什么还要换条抹额了,原来是要迎哥哥的。

    她也屈身行了礼:“宫二哥哥。”

    宫尚角收回看向上官浅腰间玉佩的视线,冲铃音颔首:“铃音。”

    宫远徵看了看铃音,又看了看他哥哥,视线游移不定。

    上官浅柔柔立在一边,心中对铃音身份有了猜测。

    此次来医馆的目的达成,她也不想再逗留,温声问道:“宿小姐也要回女客院落吗?咱们一起回去吧,我一个人也有些害怕。”

    铃音冲她点了点头,与她错开半步,借了她灯笼的光与她一同回去。

    望着丝毫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的窈窕背影,宫远徵有些不忿地嘟了嘟唇:“小没良心的。”

    宫尚角负手站在窗边,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狭长的的眸子扫了宫远徵一眼:“想说什么,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哥,你和宿铃音很熟悉吗?”宫远徵上前一步问道。

    宫尚角眸色有些幽暗:“她母亲是我娘亲的妹妹。”

    只可惜姑苏杨氏一门双姝,均红颜薄命早早逝去。同一年间,姐姐为无锋所杀,妹妹大受打击之时,又遇婢女宁可用药早产,也要占上梵山长子的名分,甫一生产,便大伤了元气,郁结而终。

    幸好铃音争气,剑道天赋高超。她父亲自觉愧对她的母亲,立了誓言,待铃音成年,除非她愧对梵山德,不配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梵山少主不可改立他人。

    看出哥哥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宫远徵也不再问了。

    ……

    进了女客院落,铃音便和上官浅分道扬镳了,她解下披风随手把它搭在屏风上。

    梳洗过后,侍女刚好送来了熬好的安神汤,尽管汤药还是黑漆漆的,闻起来却充盈着雪莲的清香。

    确实比昨天的那一碗要好喝许多。

    铃音迷蒙中想着,缓缓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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