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都城梁京。

    宽阔的城门外忽有一人由远及近纵马而来，卓楹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听到了夏侯暄此时让人停车的声音。

    她正纳闷是否有事发生，就又听到夏侯暄开口。

    “你怎么在这？”夏侯暄同骑马前来的人问道。

    “夏侯将军得胜而归，我怎得能不来相迎。”本以为是夏侯暄的某位军中知己好友，可卓楹听那声音分明是个爽朗随性的年轻女子。

    她颇为好奇的撩开车帘，寻声望去，只见夏侯暄对面的马背之上果然是位发髻束于颅顶，浓眉大眼的女子。

    微风拂过她的鬓发，英姿飒爽，卓楹一时看的入神，掀开车帘的手也忘了收回。

    “这位姑娘是……”女子眼尾一挑，注意到了偷看自己的卓楹，她的目光又回到夏侯暄脸上，似在等他告诉自己答案。

    夏侯暄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转头朝卓楹开口，“我表妹商十鸢。”

    卓楹礼貌一笑，却听商十鸢打趣道：“夏侯将军在外面可从不说我是表妹的。”今日这话说的倒是奇了。

    商十鸢勒紧马缰，慢悠悠靠近马车，她俯下身子嬉笑着问卓楹：“还没请教妹妹芳名？”

    一旁的夏侯暄：“……”

    没等卓楹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听夏侯暄抢先训斥起人来，“十鸢，我教你的规矩都去哪了？”

    商十鸢支起身体，耸肩一笑，对着马车后的几人喊话：“你们夏侯将军怎么还是一点没变，大家都没事了吧？”

    她问起患疫症的几人，刘三和几名将士登时齐齐向她回话，“多谢二小姐挂心——！”

    虽为表兄妹，可卓楹觉得夏侯暄和商十鸢很像，他们在军中似乎各有威势。

    就在他们说话间，城外来了五名穿戴整肃的宫人，夏侯暄认得为首之人便是陛下身边的徐内侍。

    徐内侍：“夏侯将军，陛下让老奴传话，召您和一位姑娘进宫。”他抬眼扫向马车上的卓楹，想来陛下说的就是此女子。

    “姑娘？”听到此话的商十鸢顿觉十分有趣，调侃起徐内侍人老记性也差，“徐公公，这里可是有两位姑娘，陛下想要见的莫不是我？”

    夏侯暄板着脸：“十鸢，不可无礼，陛下要见到的是卓姑娘。”

    徐内侍素来知道夏侯将军的表妹商十鸢是何种性子，并未同她生气，只是和气一笑，“二小姐还是如此爱说笑，难怪太后也喜欢同二小姐说话。”

    听着那位徐内侍的话，卓楹莫名有些紧张，她刚到梁京，为何晟若尘就要急着见她，她实在是想不到他非见自己不可的理由。

    商十鸢察觉到卓楹脸上的反应，也不再同他们说话，“既然陛下召见，那就不应耽搁夏侯将军了。”她看了夏侯暄一眼，扬鞭说道，“夏侯将军，我先走一步，在府中等你。”

    望着离开的商十鸢，夏侯暄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十鸢这丫头自小跟着我，性格粗野惯了，卓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

    卓楹淡笑着，来时的紧张仿佛一扫而空，“不会，二小姐很直率，倒是和我家中的一位妹妹很像。”见到商十鸢，她不由得想起宁凤来。

    跟着宫里的那位徐内侍，夏侯暄骑马，卓楹乘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魏国王宫。

    不过一个去的是勤政殿，一个却是后宫。

    此时的晟若尘正在勤政殿同秦丞相议事，见到徐内侍回来，便命人即可传夏侯暄进殿。

    夏侯暄到殿内跪拜，声音铿锵有力，“参见陛下，末将不辱使命，将士们都平安归来。”

    “夏侯将军辛苦了。”晟若尘掌权不久，善喜对夏侯暄这类年轻的武将委以重用，尤其是在同襄国的最后一战中获胜，让他有了名正言顺大肆封赏的旨意。

    本想对此装聋作哑的秦丞相也不得不上前同夏侯暄恭贺，“夏侯将军可喜可贺啊。”

    夏侯暄哪能不知道秦丞相的口不对心，他们得胜而归，老狐狸怕是整日都睡不好，怎会诚心，“那就多谢秦丞相了。”

    两人面上客气一番后，就听晟若尘下旨封了夏侯暄为羽策大将军，赏黄金千两，还将京中的巡城禁军交由他掌管。

    秦丞相极力劝阻陛下，巡城禁军担负王宫安全，交由夏侯暄不妥，奈何陛下一意孤行，令他也无能无力，最后只得找了个由头灰溜溜的离开了。

    等到他离开后，晟若尘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夏侯暄跟前，意味不明道：“夏侯将军，今日的事你可要记牢，别让孤失望。”

    夏侯暄只当是陛下看重与他，并未深思，忙拱手谢恩：“末将定不负陛下厚望。”

    ***

    进宫后卓楹就被安排在了沁芳宫，第二日宫女太监们都在私传，陛下此次即将纳位新妃娘娘。

    从徐内侍寻问卓楹姓名开始，她早就认清现实，晟若尘连她名字都不记得了，又怎会突发奇想的让她入宫为妃。

    沁芳宫中的宫女金蕊、云芝是徐内侍挑选出来照顾卓楹的宫人。

    之后连着两日卓楹都无所事事，如同被捉进鸟笼的雀鸟，能做的便是等着晟若尘的召见。

    “陛下有旨宣卓楹到紫宸殿面君。”一听到徐内侍的传话，金蕊便张罗着为卓楹挑选衣裳。

    看着宫人们手里捧着的美衣华服，卓楹只觉得麻烦，她不过是和晟若尘说几句话而已，不需要如此盛装打扮吧。

    她拒绝了金蕊上前为她更衣，“不用了，这些衣服不适合我。”她是山野间的麻雀，做不了飞上枝头的凤凰，和晟若尘将话说清楚，她便要请求离宫。

    谁料她的这句话当场将满屋子的宫人们吓的跪地不起。

    金蕊更是吓的连连求饶：“卓姑娘恕罪……”

    卓楹赶忙让他们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头疼的不知如此解释，叹了口气才说道：“只是不习惯穿这样的衣服。”

    云芝面如菜色，“姑娘若是不肯更衣，徐内侍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奴婢们。”

    宫中规矩森严，主子们犯错受罚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奴婢。

    卓楹无奈的点了点头，扶金蕊起来，对一众宫人松口道：“我穿就是了，你们先起来吧。”

    一件衣裳而已，他们竟好似犯了天大的过错，王宫之中的人生活也不并容易。

    金蕊、云芝这才放心起身为卓楹梳妆，看着铜镜中珠钗满头的自己，可惜依旧是张不怎么好看的脸，卓楹只觉满脸写着违和二字，她有些自卑的垂下头，心想就算戴上这世上最美丽的钗环，她的容貌还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很快徐内侍便带人来接卓楹去紫宸殿，徐内侍是宫中的老人了，他侍奉了两朝帝王，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除了姓名，对于陛下召见的女子他一概不多问，只是将其当作即将入住后宫的主子，面上恭敬有加。

    卓楹见到晟若尘时，他正站在紫宸殿中，似乎已经等她多时了。

    他抬手屏退左右，独留他们二人在殿中。

    “陛下有事找我？”卓楹站在原地没敢上前，他们之间隔着大约两丈远的距离。

    晟若尘对其感到很是不满，怎的难道自己还能吃了她吗？

    之前不是恨不得天天贴在他身上，如今倒是装的生人勿近。

    晟若尘冷着脸，“过来。”像是在召唤一只不听话的宠物，而此刻很明显他给的耐心不多。

    卓楹垂在袖口的五指不自觉收紧，朝着晟若尘慢慢走出了几步，忽然想起金蕊说的见到陛下时一定要记得屈膝行礼，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别捏的搭手学着云芝教的那样福了福身子，声音疏远道：“参见陛下。”

    “没听到孤的话吗？”晟若尘目不斜视的盯着她，再次说道。

    被晟若尘的气势所逼，卓楹不情不愿地抬脚又朝着他走去了三步，这一次两人的距离仅一步之遥。

    “陛下，我能听见。”她耳里很好，不需要和晟若尘靠的太近，也是能听到他说话的，而且这里就他们两人，空旷寂静难道还怕听不清吗。

    晟若尘懒得跟她多做解释，只寒声说：“跟我来。”

    没等卓楹问他去哪，就见晟若尘将殿内书架上的金色烛台向左转动了一圈，随着书架缓缓移开，藏于架子背后的一间密室赫然映入眼前。

    卓楹见状只好紧随其后的跟了去，密室里两侧都点着烛火，他们顺着烛火映照的微光，一路向前走去。

    突然安静的密室传来几声咳嗽。

    卓楹害怕的慌忙靠近晟若尘，躲在他身后抓住他宽大的袖袍，前后看了看，不太肯定的问道：“什么声音？”

    晟若尘站定，偏头看了眼身后的人，他还以为这女子胆子大，没想到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孤在这，你怕什么？”

    卓楹却将他的衣袍攥的更紧，老实道：“怕有鬼……”

    如果是人她当然不怕了，她最怕的是那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

    “子不语怪力乱神！”晟若尘十分嫌弃的用力扯回衣袖并且甩开她，没有搭理卓楹的胡言乱语，只径直往前继续走去。

    见到晟若尘离自己越来越远，卓楹哪还管的了其他，赶忙加快脚步追了过去，之后便寸步不离如同影子似的跟着他，生怕他再将自己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