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小提琴声，燃动的昏黄烛光，怒放的鲜艳玫瑰，以及独具格调的西餐厅。

    看着被小情侣簇拥的空桌，林筱克制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向属于他们的位置边。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脑子才会觉得她约对头公司的老总会想在这么一家情侣餐厅内。难道不应该选在幽静的私家餐馆，或者拥有安静会谈空间的酒店包厢内？

    她甚至不知道一会看见天狼星的姜总时该说些什么才能避免两人的尴尬。

    林筱闭上眼，他们白雾倒闭是罪有应得的。

    就在她好不容易来到距离他们桌位三米远的位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戏谑：“林总。”

    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叫住她的，还能有谁。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转过身，挂起营业性质的假笑，果不其然地看见大步走来的姜时宴：“姜总也刚来啊。”

    在网络上看到姜时宴的照片时，林筱就已经觉得对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今见到真人，那种感觉就越发明显。姜时宴就像一只喜怒不形于色的笑面虎，看着不显山露水，但隐藏在眸色中的阴暗却像时时刻刻准备将敌人吞噬殆尽般深沉。

    就以他们公司那几个人的能力，能在天狼星的攻击下坚持那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

    倒也不是说他们公司的人不聪明，只是他们的性子太过耿直，对于商场上那些手段毫无防备，又怎么可能是眼前人的对手。

    听到林筱的这句话，姜时宴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审视她一番，这才露出一个恰当好处的笑容：“也是凑巧，让我们能够同时到达。”

    他反客为主，向前几步将林筱引到他们的桌位前，亲昵地为她挪开椅子：“林总请。”

    “谢谢。”林筱站在座椅前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接受了姜时宴的好意，但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的姜时宴就因为她一句“姜总”而露出古怪的表情。

    “姜总”这个称呼寻常普通，能让他表现出异样，这就证明他们之间曾经有更独特的称呼。一个专属称呼，就代表他们的关系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亲近。

    不管这是因为来自正向或者负面的情感关系。

    哪怕林筱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但却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迫切地想要恢复记忆。

    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将会改变现在的格局。

    不需要服务员，姜时宴再次亲自为林筱倒了一杯水：“林总先润润口。”

    挪椅子还可以说是绅士风度，可如今姜时宴和她的距离太近，近得不该是陌生人或者是普通认识的朋友之间的距离。

    再加上他并没有对眼前的环境表示异议，林筱的心头陡然升起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他们该不会真的是情侣吧？

    按照姜时宴现在对她的态度，她至少也该有个前女友的头衔。

    突如其来的新思路让林筱忍不住开始观察两人相处时的细节。

    这一观察，一些平常不会注意的细节猛然放大，一点点成为进一步佐证他们关系的证据。

    就比如，姜时宴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知道她用餐时的习惯，甚至能过通过她一些细微的动作推断出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就像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一段时间一样。

    所以，她的记忆缺失是因为情伤？因为和姜时宴的感情投入过多，所以一旦分开就难以接受，以至于失去了和他相关的记忆，造成了记忆的中断。

    可还是有哪里衔接不上。

    就在林筱不断头脑风暴的同时，他们的用餐也已经到了餐后甜点的步骤。

    小巧的甜品叉分割出一小口甜点，林筱看着眼前的男人，试探着开启话题：“姜总也猜到我今天约你来的目的吧。”

    昏暗的光线，伴随着轻微的乐器奏鸣声，当林筱说完这句话时也都觉得此刻暧昧到极致。

    但姜时宴却完全没有被如今的氛围所迷惑，依旧一副公事公办严阵以待的样子，将这句试探扔回了林筱那边：“不如林总说说，看看是不是和我猜的一样。”

    林筱捏紧手中的餐具。

    这该死的僵持感还真让她异常熟悉，就像她曾经经历过很多次同样的挫败一般。

    她突然明白两人会分开的原因。就算他们是情侣，最终也只会因为彼此都不肯认输而变成怨侣。

    林筱一边根据姜时宴的反应修改着对两人关系的定义，一边继续试探：“我们之间还能是什么事？”

    姜时宴看着周围甜甜蜜蜜的小情侣们，伴着微醺的醉意，尾音像是压不住地上扬：“林总这是，想要吃回头草了？”

    嗯，这算是默认？

    本以为两人还会互相试探几回合，如今对方率先认输，倒是让林筱产生了有气无力使的无力感，只能看着盘中的甜点含糊道：“吃什么草，回不回头不重要，够不够营养才重要。”

    “那林总觉得我如何？”有些话一旦开了口，总有人会开始肆无忌惮地试探底线。

    但姜时宴的话依旧不好判断他们的关系。他没有直接承认，只是在不断引导她往两人曾经有一段过去的方向上想。

    引导。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本来是可以有不同的结果的。”两个人都不肯明说，含糊着你来我往地试探。

    但这种方式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游戏般有趣。

    “但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种结果才会是最好的结果。”姜时宴放下餐具，“所以只能不断地尝试。”

    “但对于好，每个人，甚至同一个人的不同时期，对于它的定义都不一样。”林筱也结束了用餐，“世上的所有事物都处于运动变化中，只有运动是绝对且无条件的。所以就算是一个人，他上一秒与这一秒相比都已经产生了变化。”

    “所以？”

    林筱看了过去，恰好捕捉到姜时宴飞快闪过的一丝迷茫。

    迷茫？她的那句话带给他什么新的想法了吗？

    林筱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只是借用一个基础的物理常识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抛开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再荒诞也可能是唯一的真理。

    她眼前的人，天狼星的姜总，姜时宴，是一个连义务教育都没有完成的文盲。

    一个文盲成为有钱人不稀奇，但一个文盲成为游戏公司的老板兼主创人员，那就很难不让人多想。尤其是他们设计的游戏就是奠定在大量的物理数据之上。

    所以这款《无限逆旅》，是不是真的由天狼星自己设计研发的？

    哪怕突然发现这个重大突破点，林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

    她也的确没有可以得意的优势。

    她现在的优势在于，她知道姜时宴知道她记忆出现了混乱这件事。所以她要利用姜时宴对她防备减弱的时候，获取更多有利于她、有利于白雾的消息。但从总体实力上看，正是因为白雾弱于天狼星，所以她才需要另辟蹊径。

    至于所谓的情侣关系，她现在更倾向于这是姜时宴故意误导的方向。他们肯定认识，这毋庸置疑，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有他们如今表现得那么密切。

    更像是亦敌亦友？

    “所以，”她微微扬起下巴，有些骄纵般地开口，“有些东西，我还想尝试第二遍。”

    姜时宴微怔过后却没有立马答应，“我以为林总今日约我来，是为了公事。”

    长得像古人，说话也文绉绉的，还是个文盲。他该不会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皇亲贵胄吧？

    林筱也没料到自己突然之间会那么跳脱，居然还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穿越这件事。

    她看着就算在这种地方依旧坐得端正的姜时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看到姜总，又觉得一切都好商量。”

    这一回，姜时宴的惊讶难以掩饰。

    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真的不太好，所以才会在听到她这带着调情意味的话语时控制不住表情。但这也问题不大，惊讶这件事是有理由可以解释的，甚至林筱现在就能帮他编出几条不一样的理由。

    姜时宴沉默了。

    糊弄人有一手，但直球起来，姜总反而有些羞涩了。

    看样子姜总虽然常年在外与人尔虞我诈，但在情感方面依旧很含蓄单纯。

    这都让林筱的良心有些不安了。

    但前提是，她有良心的话。

    “我们白雾和天狼星还有对赌协议呢，不管谁输谁赢，未来我们都是一家的。”林筱乘胜追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我想提前体验一下贵公司的游戏，姜总不会拒绝我吧。”

    林筱最终还是放过了姜时宴，将话题转回到他们都熟悉的领域。

    “那还请林总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也算是互帮互助。”姜时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就像林总也不会带我去白雾公司看你们的游戏一样……”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带你去。”林筱打断他的话，燃到一半的蜡烛依旧平缓地释放着不争不抢的清雅香味，“只要你亲自问了，我就会答应。”

    姜时宴神色不定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甚至夹带了对自己以及世界的怀疑。

    “那么，姜总，”林筱假装没发现他的迟疑，拢了拢披散在耳畔的长发，“你要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