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玖轩一叙

    “师姐,”程明皖见那几个人当真是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便道,“咱们现下去哪儿?”

    方才思及凌云生,裴道晴又想起那天贯穿他右肩的那支冷箭。

    “无事便回吧。先带你安置下。”裴道晴心想,速速回去,那支暗箭还待细查。

    裴道晴带着程明皖先去了一趟隐轩客栈。松花镇银蛇的事情解决了,那张信笺要放进旁边那一摞已处理的事件中去,当时她连夜走了,倒把这事给忘了。现下要把那信笺收好,省得阿凌和伏心瞧见,又白跑一趟。

    一打开厢房的门,裴道晴一眼扫到桌上那枚圆形玉令,就知道这屋子又有人来过了。

    平民百姓没有灵力,自然用不了玉令。通常是附近哪个小门小派有杀不掉的大妖和难以处理的邪祟,才会用灵力传信过来,请楚洲客去帮手。那灵力传到地方,就会自然结成一个圆形的小小玉令,等里面讯息读完,又会化作灵力自然消散掉。

    裴道晴皱着眉,心道要么便不来,要么便扎堆来。前些日子才连杀了两个官员,又是应付威远侯,又是阿凌中箭,这刚帮松花镇捉了蛇,现下又要去替旁的门派帮忙了。

    那暗箭的事何时才能有空查得?

    裴道晴心中计较着,还是上前拿过了玉令,打算先看何事。

    若不是要紧的,就让虞伏心去。

    程明皖跟在师姐后头,见师姐面色不虞,半个字都不说,于是自己也闭了嘴,探头探脑地看着师姐拿过案几上的玉令。

    那玉令刚一到裴道晴手上,便散作了几行小字:剑道阁花鹤林,请裴师姐一叙。

    下面写着宁玖轩天字壹号间。落款只一个花字。

    程明皖一看就道:“剑道阁花鹤林?他为何要叫你作师姐?”

    剑道阁花鹤林。

    裴道晴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勉强想起这么个人。

    那天在姜府的时候,威远侯身边带了两个金丹高手,一个腰上挂着大理寺令牌,便是当今大理寺的卓少卿。

    而另一个人正是姓花,便是当时和虞伏心交手的那一位金丹初期。

    “我与他并不熟识。”裴道晴回道,“至于为什么叫我师姐,恐怕是他们错认了。”

    那天威远侯挡在前面的时候,分明喊的是“师姐快走”。

    若没有威远侯反水,只怕凌云生带了人来,自己几个也没法走得那么轻易。

    决不可能是错认那么简单。

    裴道晴看着那几行小字,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师姐……师姐。

    不是一个门派的,叫什么师姐。

    “师姐,”程明皖一句师姐忽然打断了她所想,他并不知晓先前的事情,只问道,“那么师姐现下要去么?若有误会,趁早澄清了也好。”

    错认了?错认好啊,既然是错认,那么自己还是唯一的师弟!

    思及此,程明皖赶紧又补充道:“师姐澄清误会要紧,安顿下来的事我不着急。”

    “既如此……”裴道晴也不和自家师弟客气,当即道,“那么委屈师弟先在这厢房住一晚了,明日上午我再来接你。”

    “行!行!”程明皖满口答应着,摸到茶桌边就坐了下来,仿佛立时便在这里安了家,根本一点都不委屈。

    程明皖人是坐在了茶桌边上,手里甚至给自己倒好了茶,但他端着茶盏却不喝,眼神明亮地盯着师姐,只差把“师姐快去”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裴道晴哪里还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我先前已被剑道阁下令追捕,哪怕再有什么瓜葛,也该了断了。”

    程明皖一击掌:“好!好……好阴险的剑道阁!居然追杀我师姐,真是有眼无珠!”

    好险,程明皖心中谴责自己,程明皖啊程明皖,师父说了人不可得意忘形,你怎可以听见师姐被追杀还心中庆幸?该骂!

    裴道晴见程明皖小心翼翼抬头看着自己,只觉好笑,便装作毫无所觉道:“嗯,我现下便去了。你要吃什么找小二拿,都记在师姐账上。”

    裴道晴关上门,听见程明皖在里面舒了好大一口气。她实在是忍俊不禁,又笑了一声,这才出了隐轩客栈。

    裴道晴并非是一个喜欢动用灵力赶路的人,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她要么喜欢动用轻功,要么喜欢用脚步来走。

    而且她其实尤其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非说不可的话,这也算她一个不同于其他修士的方面吧。

    此刻她正走在街巷当中,悠悠往宁玖轩那边赶,一边走一边思量着。

    天字壹号间?

    有一个威远侯,有一个卓少卿,这天字壹号间,轮得到那个花鹤林来住?

    因此这约在天字壹号间的,不是花鹤林本尊。而三人当中若论俗世地位,又以那个威远侯为最高。

    究竟是谁假借花鹤林的名头来约的她,答案已昭然若揭了。

    威远侯褚鹦周。裴道晴心中慢慢将这名号转了一遍。

    这个人倒很有意思。

    他那天为何忽然反水?又为何叫自己师姐?为何假借花鹤林的名目,而不肯用自己的身份来请她一叙?

    自己和剑道阁的纠葛,在她思量间已有了眉目。

    这么一遭下来,说不定就用不着去费尽心思地寻什么关云锦了。

    若是花鹤林约她一叙,她倒不一定去,但若这背后的人真是威远侯……

    裴道晴抬头瞧了一眼前面的客栈牌子——宁玖轩已然到了。

    裴道晴问小厮指了个路,来到门口,抬手扣响了门。

    门立时便开了,那威远侯立在门口,身形站得很直。

    裴道晴打眼望过去,却莫名从他这笔直的站姿里头,看出了几分无措。

    “威远侯。”裴道晴微微颔首,算打过了招呼。

    褚鹦周就远没有裴道晴这么自在了,他走过去关上了门,又给房间罩了一层术法,这才转过来,不敢看她眼睛。

    半晌,裴道晴听见他小声唤了一句:“……师姐。”声音低得像认错,听得裴道晴眼皮一跳。

    裴道晴右手搭在剑上,心中已有了计较:“威远侯,那日我们交手,我是使了法诀遮盖容貌的。”

    “威远侯能施以援手,我们自然感激不尽。但你那日恐怕错认了,我实则并非你师姐。”

    这些人要么是将她与哪位剑道阁同门混淆了,要么,她实则就是剑道阁弟子!

    她的记忆中对剑道阁之事一片空白,但自己若真的曾经是剑道阁弟子,又如阿凌所说一般身陷剑道阁追杀,那么自己与剑道阁的纠葛便一目了然了。

    极有可能是自己利用剑道阁弟子的身份做了什么,随后自剑道阁叛逃而出,剑道阁为清理门户,这才下令追杀——

    是非定论,只待威远侯一句回答。

    褚鹦周听了,却把脸偏到一边去:“师姐五年来生死不明,阮云境内更无人知道师姐下落,我就算一时没能认出,也情有可原。师姐又何必如此生气,装作不认得我?”

    五年。

    她失忆醒来的时间,正是五年前。

    答案已呼之欲出,裴道晴见他还是看着一边,自她进来后就没有正面看过她的脸,她心中着急,他这样磨蹭下去,自己如何能确认身份?

    情急之下,裴道晴两指搭住他的下颌,轻轻用力将他的脸扳过来,漆黑的眸子望着他的眼睛,语气还是淡淡:“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你师姐?”

    褚鹦周刚刚及冠,却因在西北境摸爬滚打数年,身量比裴道晴还高出半个头。修道之人结丹后容貌就不再大动,他十八岁结丹,长得又偏幼态,此时被迫看着她,一双眼里盛满了委屈:“师姐一手带了我七年,我如何会不认得师姐?师姐非要同我生气,那就生气吧!”

    “总归我找了师姐五年,师姐明明活着,却连信也不传一条。乔师姐、单师兄也到了下山历练的时间,这些年也一直寻不着师姐的下落。”

    “师姐就算不认我们几个师弟师妹,也说句话再走,好叫我们早早死了这条心,不至于师姐这些年为了躲我们,还跑到这等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褚鹦周微低着头瞧他师姐,嘴上说着气话,眼神却可怜得紧,好像找不到他师姐,真是遭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裴道晴万万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见这么一遭,眼见得他越说越幽怨,赶紧松了扳着他脸的手,那手僵在半空,看他实在委屈,又迟疑着拍了拍他的头:“行了,都是镇边将军了,皇上亲封的侯爷,摆出这个样子,平白叫人笑话。”

    她皱着眉头,沉默半晌,才道:“并非我有意不联系你们。五年前我记忆几乎全失,尤其是有关于剑道阁的事,更是一片空白。我甚至是前两日才从别人口中听说,我当年身受重伤,全因剑道阁的追杀。”

    裴道晴本想借此询问剑道阁追杀一事,这威远侯既然自称是她的师弟,想必知道的内情也更多。

    谁知褚鹦周听了她那一番话,脸色当即就变了:“剑道阁的所有人事,师姐当真全忘了?”

    裴道晴一顿,心中升起几分微妙的歉疚。

    “倒也不全是……”被追杀的事,经阿凌反复提醒,还是记得的。

    但是别的就……

    裴道晴正待要说,忽地瞅见威远侯定定的眼神,话头便转了弯:“不若你同我细说一番,说不准我能想起些许。”

    褚鹦周闻言,当真就拉着师姐坐下,将先前过往细细说来。讲到要紧处,他甚至还能拿出留影石,辅以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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