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六年,三月,扬州。
是夜。
钱府,书房。
端坐在主座上的中年男人,面露威严,“你去哪儿了?”
下首站立的女子恭谨答话,“回父亲,今日照例,去了趟寂照庵上香。”
钱承望点点头,视线从湿润的发丝滑落到还在滴水的裙摆,皱眉道,“既然是去庵堂祭拜,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在庵堂后山赏花,逢雨沾湿了衣衫。让父亲挂怀,是芊芊的不是。”
自称芊芊的女子眉眼温顺。
好似刚回到府上还没来得及回院子换衣裳,就被管家“请”到书房的人不是她。
钱父面色低沉,轻斥道,“你是钱府小姐,这样子过来成何体统。”
不妥。
她当然知道不妥,但是身份摆在那里,管家的一声“请”字,她没有资格拒绝。
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虽然衣裙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沉重贴身,但也是淋透雨水了的,眼下还是春日,怎会那么快干爽。
下了马车,从门口到书房,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眼睛都在偷偷打量她。
连坐在次座上的人也是目光□□,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瞬不瞬黏在她身上。
“听说父亲找我,就急急过来了,怕误了父亲大事。焦急之下行事出了差错,是芊芊考虑不周。”钱芊芊礼数周全,小意认错。
次座上的人,视线越来越放肆,出声转圜,“父亲找你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你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钱明昊,钱承望独子,她名义上的大哥。
钱芊芊咬了一下后槽牙,精致面容上瞬间布满感激之色,迎上那让人恶心的眼睛,“多谢大哥体谅。”
咳!
钱承望打断二人的“兄妹情深”,端起茶杯,前铺后垫,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京城有一位大人物要来扬州,不日就到。
说完呷了一口茶,暗自打量着站在下头的女子。
钱芊芊揣着明白装糊涂,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偌大的书房安静地好像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大哥钱明昊最先忍不住,向前倾身,循循善诱,“这位沈复沈大人,身份尊贵,是皇上钦定的南巡钦差,眼下朝廷里最得皇上宠信就是这位大人。”
钱芊芊眨着眼睛,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大哥,装模做样思索片刻,忽然瞳孔一缩,捂着胸口惊讶道,“大哥,父亲的意思是…”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
买贫家幼女,教以笔札歌舞,长即卖为妾,多至千金,名曰瘦马。
也有商家巨贾买回加以深度调教,或买卖,或转赠,来结交讨好权贵。
京城来的大人物,还倍受皇帝宠爱,钱承望对她不知是偏爱还是寄予厚望。
钱明昊盯着女子因为惊讶呆滞的绝美小脸,也没忽略剧烈起伏的胸脯,身上开始起火。
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肤色细腻,唇色嫣红。
一袭浅粉色春纱丝缎裙,正宗的杭州天香绢,把人衬得愈发娇艳。
纱裙沾了水,少了些轻灵飘逸之感,不过更显身段,腰部纤细,胸部傲人。
钱承望眼见钱芊芊这般反应,满意的放下茶杯,继续画饼,“沈复沈大人门第颇高,眼下虽然只有户部侍郎的官职,但能得了皇上青眼,奉旨南巡,以后平步青云必然不在话下。能得沈大人青睐,你也算有个锦绣前程,不枉费为父一片苦心。”
钱芊芊本就费尽心思,想要离开钱府,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京城高官,扬州首富钱承望必然有所表示。
南巡钦差,这样的身份,才不枉费钱承望花千金买下她,还把她以小姐身份养在府上。
顺理成章。
天赐良机。
钱芊芊兀自思考,忘记接话。
钱明昊紧跟着开口,“这位沈大人祖父曾是帝师,百年世家,名流清贵。年纪轻轻就得了陛下喜爱,前途不可限量。他年少有为,文识才华一等,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少年郎。”
话里话外异口同声都是赞美。
钱芊芊觉察到座上二人的殷切目光,娇羞垂眸,喜不自胜,“芊芊听从父亲安排。”
钱芊芊追问道:“父亲打算让我怎么做?”
“等沈大人到了扬州,我自会安排。最近几日,你就不要出门了。”钱父沉吟片刻,提醒道,“这位沈大人不会一直留在扬州。”
?
钱芊芊这回是真的没明白。
不过她马上就懂了。
钱明昊持续画饼,“往一个男人床上塞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倘若你有本事,能得他几分真心,让他带你回了汴京,收为外室,才算得上是后半辈子无忧。”
钱明昊苦口婆心,钱承望满含期许。
钱芊芊咋舌,明目张胆鼓励她积极踊跃去当小三,还指望她拍掌叫好、积极踊跃吗?
这些人要结交权贵,攀附权势,她只是一枚可怜的工具人。
她在沈复心里占着几分地位,钱府从此和沈大人就多了几分攀扯,这道理她懂。
看似为她考虑,实则句句为饵。
“多谢大哥指点,芊芊明白了。”钱芊芊故作恍然大悟,语调轻快。
几分表演,几分真心。
一个人尽皆知的瘦马,被送给京城大官,必然是抓紧机会,使尽浑身解数获得宠爱,从而一步登天。
钱父面露喜色,模样不错,还是个聪明的。
端着架子,关怀道,“你先回去吧,仔细身体,别着凉了。”
钱芊芊软身作礼,“多谢父亲关心,芊芊先告退了。”
直到最后一抹红色裙摆从门外消失,钱明昊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
钱父一脸凝重,“昊儿,之前叮嘱你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钱明昊起身,“父亲放心,一切都收拾干净了,所有人都嘱咐过了,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钱父依旧不放心,“如果南巡是之前走走过场,歌舞酒宴,地方官员结交京中权贵,以南巡之便,行贪腐之事也就罢了。可沈复初入官场,没有参与任何一方党派,干净清白,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钱承望捻着胡须,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从沈复踏进扬州城开始,就派人跟着他,务必让人跟紧点,如有异常,随时来报!”
钱明昊没有那么大的危机感,京城来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不都是那样,几杯烈酒下肚,就开始左拥右抱。
但是父亲的意思他不敢违背,仔细回话,“父亲放心,我会加倍小心。”
“如若父亲没有其他安排,儿子就先告退了。”
那个女人是个尤物,撩的他心头起火。
虽然人另有安排,他暂时动不得。
占些便宜总还是可以的。
想着方才女人起伏的曲线,他想快些离开。
钱父冷哼一声,从钱芊芊进书房开始,他就把一切尽收眼底,“色字头上一把刀,成大事者不可执着在男女之事上。”
“爹爹教训的是,我知道了!”钱明昊面上闪过一丝不快,转瞬即逝。
钱父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不忍过多指责,摆摆手,“去吧。”
— — —
出了主院,钱芊芊脚步虚浮。
暮色四合,沿路过来,廊下已经点灯。
夜风过处,烛火摇曳,晃得眼前路也看不真切。
钱芊芊攥紧手心,强撑着往回走。
春日的夜风带着寒凉,兜在淋了雨水的衣服上,那滋味相当不好受。
刚过月门,就被人拦住去路。
“芊芊可是不舒服?”
钱明昊伸手就要往人腰上探,“夜间风大,又淋了雨,大哥护送你回去,不然生病了就不好了。”
他言语间好似极为关怀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可是手上的动作毫不客气,马上就要环住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钱芊芊后退一步,“多谢大哥,芊芊无事。”
她身体酸软无力,但是脑子清楚得很,这个大哥是个什么人,她一清二楚。
钱府买回来的瘦马,能有几个躲过他的魔爪。
他看上的女人,都会费尽心机、不择手段,直到他尽兴厌倦!
“芊芊莫要逞强,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这当大哥的自然要仔细呵护妹妹。”
钱明昊把“大哥”二字咬得极重,手上没得逞,他也不恼怒,只是挡着路不依不饶。
偶尔有路过的丫鬟仆役看到这一幕,皆是低着头目不斜视,默默退开。
钱府少爷这般行径大家也不是头一次见。
“大哥关爱芊芊,是芊芊的福分。”
眼看那只手又探过来,急切得往自己身上贴,钱芊芊连忙继续说道,“不过芊芊自知身份,不敢耽误父亲和大哥正事。汀兰院的丫鬟想必也在来的路上了”
钱明昊脸上浮现怒色,给脸不要脸,还敢拿父亲说事!
“无妨,送你回去而已误不了事。”
他手已经虚扶在钱芊芊肩头,还不待用力,就被奔过来的丫鬟打断。
“见过少爷。”
钱芊芊抢着开口,“小桃,你来的正好,我身体不适,扶我回去。”
小桃是她居住的汀兰院丫鬟。
看清来人,她颤颤巍巍往小桃方向倒去,小桃见连忙起身扶住自家小姐。
虚弱倒在小桃身上,钱芊芊松了口气,脸色也不再那么僵硬,“有小桃在,就不麻烦大哥了。”
手上的温软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快速离去,钱明昊耐心耗尽。
看着女子倚靠在丫鬟身上,脸色发白,眼睛半睁半闭,长睫轻颤,惺忪朦胧,氤氲着若有若无的妩媚风情。
他上前一步,一把把人拽过来揽在怀里,对人怒斥,“滚下去。”
小桃尚不知情形,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罪。
“少爷息怒,奴婢知错。”
“少爷息怒,奴婢知错。”
一个小丫鬟哪里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主子生气了。
钱芊芊双腿发软,却也不敢真得软下去,暗自鄙夷这副身体,关键时刻不中用。
“大哥不必担心,芊芊是受了风寒,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必定能在沈大人到扬州之前好起来,完美无缺的出现在沈大人面前。”
完美无缺!
她是被钱承望做主要送给沈复的,在沈复碰她之前,她必须身子干净。
钱明昊嗤笑一声,原本只打算送人会回去,手上讨些便宜算了,现在他变了主意。
不做那等事,多的是法子尽兴。
这女人纤弱如蒲柳,腰部曼妙柔韧,压在他书桌上,必然别有一番滋味。
他见过那么多,女子的腰最是上乘。
声音又软糯,一口一个大哥,勾得他心痒难耐,不知道伏在身上红着脸哑声叫大哥时,又会是怎样的媚态。
思及此处,他有些不管不顾,揽着人直接大步迈过伏在地上告罪的小丫鬟,“管好你的嘴!”
小桃纵使胆小害怕,此刻也发现异常,想着小姐日常对她温柔的样子,死死抱住擦肩而过的长靴。
“少爷,小姐…病了,奴婢觉得…奴婢觉得,还是得先送小姐回…回汀兰苑请…请大夫。”
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好小桃,是个重情重义的。
钱芊芊握着拳头,心里给小桃鼓掌。
钱明昊怒极,抬脚踢翻跪着的人,历声训斥,“小姐?还真把她当小姐,别忘了,这钱府,谁才是你的主子。”
“给本少爷放聪明点,给你脸面别不知好歹。”
最后一句话他牢牢锁住钱芊芊。
钱府少爷想要一个女人,谁敢出手阻拦!
钱芊芊面色慌张,这钱明昊看着不像是个不顾大局的人,刚刚还在书房和他那贼心老爹给她画饼,怎么突然就…
难不成就这样了?
钱芊芊脑子快速翻滚,寻找对策。
瞧见身侧人并不挣扎,只是害怕慌乱,钱明昊放缓语气,压低声音哄诱,“芊芊莫怕,大哥疼你,大哥有的是办法给你快活,还能保证不破了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