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开学典礼,南方九月份的太阳依旧很毒辣,操场上没一点遮阴的东西。
领导一个个发言完,底下的学生全站不住了,最后在劈里啪啦的掌声里解散。
教学楼的入口只有三个,每回集会解散时都要被人群堵住,人挤人的特别难受。
闵沅在一喊解散时就溜了,没和大家汗涔涔地挤在一起。
本来在楼梯走得舒心,后边突然有跑得急的撞了她一下,她一个重心不稳往前倾去。
但没摔,等闵沅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肚子被人搂住了。
像捞小猫一样,余阔的手臂横在她腹间,再用点力就能把她悬空提起来了。
闵沅看了看前边撞了自己的人,扶着余阔的手站直,“谢谢。”
“不客气。”余阔盯着她的脸,“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疑惑地摸了一下脸蛋,没什么感觉。
“晒的吧,一晒就红。”她把手臂伸过去,“你看我的手也红。”
他哦一声。
“你这次……考得怎么样?”余阔问。
闵沅摇头,“不怎么样。”
余阔觉得她这次没考好,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我考——”
“我知道你考得比我好,不准说。”她打断他。
但他一副“我就说”的模样,闵沅抬头瞪了他一眼,很快跑走了。
他猜到会是这样,每次她不想听什么,不是捂起耳朵自言自语就是溜开。她小时候就很无赖,幼儿园老师让她吃饭、让她午睡,她就是不听,到点就乱跑。但是她这么难管教的,居然听她哥的话。某天开始就很准时地跟着大家一起,说是哥哥让她听老师的。
她一步跨两个阶的模样有点滑稽,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回到教室他又看见闵沅盯着曲歆的手机看,指着手机里的腹肌男点点头:“这个不错。”
曲歆缩着肩说你是个色狼。
他戳戳两个人,“你们女生谈了恋爱,还会看这种男人么?”
闵沅觉得他真奇怪,“你们男生有女朋友,不是也看漂亮女孩吗?”
“……”说得到位。
说起这个,是因为前两周,他看见她和曲彦,很晚的时候站在校门口,两个人离得很近,她还认真地给他贴创口贴。
余阔觉得她一时兴起很正常,只是她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很容易被带坏,成绩也难免退步。
而且他们一点也不配。
闵沅在学校虽然算不上很守规矩的,但大人们都觉得她是乖孩子,她和那个漂了一头金发的,站在一块儿都违和,更不要说谈恋爱。
那之后他有意无意暗示过她,说早恋,影响学习,被家长和老师发现就完蛋了。
可她每次都装傻,说我也觉得,你说得对。
果然成绩一出,什么都看出来了。
晚自习的时候谢湘还专门喊她出去,她回来的时候没什么表情。
曲歆问:“湘姐跟你说什么了?”
“就问我怎么考成这样,教育了一下。”
余阔横插一句:“闵沅,数学笔记我看看。”
闵沅应了声,把东西给他。
曲歆转过去阴恻恻地看他,“你干嘛老找闵沅借东西,你同桌不是人吗,我也不是人吗?”
余阔看了眼旁边留着狼尾造型正在睡觉的同桌,又往前瞟到曲歆全是红字的卷子,动了动嘴,说:“你们不行。”
曲歆打他:“就你行就你行!”
吵了两句曲歆又转回去,勤奋地写起作业。
一开始闵沅还有劲,写着写着又睡着了,握着笔趴在桌上,睡得毫无负担的样子。
余阔偶尔抬头看教室前的钟,总觉得她最近睡觉的时间比上学期还要长。
有时候他觉得闵沅运气很好,困了就趴下,这么干了两年也没被老师逮住。
因为曲歆总是能很精准地捕捉到年级主任的气息,然后戳着闵沅让她醒来。
所以多亏她有个好同桌。
晚自习结束后,闵沅照常往黑漆漆的钟楼走,后边突然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
她转过去看了看,问:“你怎么往这儿走?”
余阔跟上来,“去办公室拿卷子。”往钟楼走的路上会路过办公室。
“哦。”
余阔的手机响起来。
“妈。”
“儿子,你们上周月考成绩出了没有?”
“出了。”
“考得怎么样?怎么也不和妈妈说呢。”
“还可以,这次是班上第一。”
闵沅观察着他,他平常遇见什么都风平浪静的,原来面对母亲的时候,脸上也会有骄傲。
他妈妈夸了他半天,明显受用,他的眉毛都往上挑了一些。
她在一边笑,忽然他手机里传出一句问候。
——“闵沅呢,她这次考得好吗?”
她一愣,余阔低头和她对上视线,又挪开。
“不知道。”
闵沅松一口气。袁老师不太关注这种小考成绩,只要没人说,她就不会知道。但考差还被发现的后果就是被骂一顿,被收掉手机。
“你们做这么多年的同学了,也多关注一下嘛,互相帮助,一起考一个好大学,知道吗?”
“知道了。”
“但是不能早恋啊,毕业之后再谈来得及,知道吗?”
余阔把手机拿开了点,叹了口气,“……知道了。”
等他挂了电话,闵沅抿着嘴笑,说:“你妈妈是不是不知道她儿子很受欢迎,根本看不上我呢?”
他戳了戳她的脑门,“重点是,不能早恋,知道么?”
“你也知道吗,你以前还——”
她没说完,嘴就被捂了个严实,余阔弯着腰警告她,“不准说。”
她眨了眨眼,皱着眉把他略带凉意的手挪开,“你手上怎么有汗呢,糊我一脸。”
“我那不算早恋,是她逼我的,说我不同意就把我往游戏里充钱的事告诉我妈。”
闵沅哈哈大笑,“原来你这么好威胁啊。”
他一脸了然地看着她,“没用了,我妈已经知道了。”
知道后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他还把游戏号卖了回血呢。
“但我说的是你和那个女生。”他妈妈一定还不知道聪明的儿子被人强行处过对象。
“闵沅。”他忽然变成平常淡淡的调子,语气漫条条的,“我刚才没把你考差的事告诉我妈。”
“……”
两个人都闭上了嘴,觉得自己好像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
上高三之后余阔就搬出去住了,闵沅在教学楼出口跟他说了声拜拜,他只嗯了声,挺着很直的腰板走了。
高三的晚自习十点半下课,这时候校门口很凄凉。
像那晚一样,路灯忽闪忽闪的,余阔看了眼闵沅和曲彦当时站着的地方,想起母亲电话里说要他们互相帮助。
他觉得应该直白点和她说。
洗漱完他倒在床上,从好友列表里找到闵沅的名字。他一直觉得闵沅的头像很猥琐,是个表情包,一只小猫贱兮兮地看着锅里煮的小汤圆。
【闵沅】
【你谈恋爱了吧?】
他发完关了手机,准备看会儿书等她。
对面回得很快,他刚关上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他刚想打字,却发现这个头像有点不对,怎么是个长翅膀的圆球。
往上瞟一眼,瞟到了四个字的备注。
——“闵沅她哥”。
回复框很短——
【?】
一个简短的问号。
靠。
靠!!
确实不应该把备注设成这样……
余阔仰着头皱起脸,做了无数个脏话口型,然后无济于事地撤回消息,消灭证据,把备注改成了“梁老师”。
但梁老师看到消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按下截图键,保存证据。
昨晚她挂了电话后就没再找过他,他今天也打过去几个,但都是无人接听。
她不接,如果在好好学习也好,但因为别的事就不好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一扭头看见裴煦站在后边。
裴煦拿着条浴巾准备去洗澡,路过的时候看梁承生在出神,停下来瞄了一眼。
“闵沅谈恋爱了?”裴煦幸灾乐祸地可惜,“真惨,楚嘉瑞没机会了。”
梁承生靠在椅背上,松弛地抬起眼皮,幽幽盯着他。
他说完才看向梁承生,表情一顿,反应过来,悟道,
“承哥,你家小孩早恋。”
然后踩着拖鞋冲进浴室。
梁承生看了眼时间,觉得这会儿不早了,那丫头应该快休息了。她在学校也不常用手机,偶尔给她发了消息,要过个几天才有回复。
他给手机翻了个面放在桌上,打开电脑看辩论稿。这周确实忙一些,一边是经常满课,一边要准备比赛,熬到两三点睡是常事。
宿舍里的都睡得晚,裴煦和女朋友聊天,楚嘉瑞一般晚归,剩一个原衡,上了大三之后是学生会主席,经常也忙到很晚回来。
宿舍门忽然开关一下,楚嘉瑞满面春风地接着电话进门了。
“行啊,明天下课我去接你。”
接着笑盈盈地继续聊。
梁承生听得头疼,夹了根烟到阳台上点着。
没一会儿裴煦从浴室里出来,耳朵里塞着个耳机,嘴里念念叨叨。
梁承生吐出一圈烟,觉得这人洗澡还戴耳机聊天,也不怕耳机进水。
裴煦刚挂下电话就看到楚嘉瑞坐在椅子上,眼睛亮了亮,凑过去。
楚嘉瑞正在聊天框里打字,扭头看见一个脑袋放在旁边,被吓得肩膀一耸。
“你有病吧!”
裴煦正大光明地看他的手机屏幕,什么乖乖、崽崽,还没喊宝宝,但应该也快了。
“跟你说个事。”裴煦绷着嘴偷笑,把他的手机关上,“闵沅谈恋爱咯。”
楚嘉瑞表情一滞,撇过脸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然后打开手机继续回消息,把后脑搁在椅沿上,翘起腿说:“跟我说干什么,平常不都承哥管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