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十月金秋,天高气爽。连续数月的酷热后,这几日难得天凉了些许,江南的稻米又收了一茬,空气中都飘着米香。

    每年这时,江南水乡总是格外热闹。

    商船上成批的货物在码头运来送往,苦工搬运货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水路上是一张张载稻米和瓜果的小船,小贩叫卖的声音顺着河岸传遍整个城镇;街边巷口菜市场卖艺过冬的路人更是凭本事引来一阵阵叫好声……

    在这样嘈杂的一片江南景象中,一容貌秀丽的姑娘穿着普通的布衣,拎着一布袋米穿街而过。她时不时探出头瞧瞧热闹,闻闻饭香,再逗逗摇着尾巴的大黄狗,平时半柱香的路程走了一柱香的时间。

    以至于回到家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正在做饭的继母一顿责骂。

    “黎子画!家里等米下锅,你倒好,去了这么久,想饿死你老娘和老爹啊!”继母苏氏是父亲在黎子画亲娘过世后才娶的媳妇,年方三十,嫁给黎父前也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虽是二嫁,但苏氏模样生的好,也没生养过,所以想娶她的不在少数。苏氏最后选了祖上有家业,家里有铺面的黎通明,自以为能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不想黎通明好赌,从前有贤惠的夫人管着还好,如今娶了娘家没人撑腰的继室,便开始肆无忌惮,一连数月输了大半家产,只剩下一间铺面做些小营生糊口。

    苏氏过不上想象中的好日子,又不敢招惹嗜赌成性的黎通明,便只能将怒气发泄给黎子画。

    黎子画本还与一日更盛一日跋扈的继母水火不容,可日子过久了,她便懒得计较,对这位继母的辱骂欺负充耳不闻。

    将买来的米撂在灶台上,黎子画转身便走,谁知被苏氏叫住:“你这死丫头,我跟你说话呢,你敢不应我?翅膀硬了是吧!”

    黎子画无奈地回过身来,露出一个无力的神情:“苏姨娘,米我不是买回了吗?我去劈柴,给你烧饭使。”

    说罢,便转身欲走。

    苏氏气不打一出来,一菜刀劈在案板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而后她嘀嘀咕咕道:“我真命苦,嫁到你们这家,老的不中用,成天拿家里的钱去赌,小的也欺负我,这么久了连个娘都不叫……”

    黎子画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啜泣,眉头不自觉拧得生紧,她三步并两步跑出厨房,到院里的柴堆跟前站住脚,宣泄似的用斧头把硬邦邦的柴火砍成几段。

    “你命苦,我还命苦呢……”黎子画一边不顾手上的酸痛剁着木墩子上的柴火,一边碎碎念道:“平白无故穿越到这家来,亲爹不靠谱便罢了,继母还这般跋扈,简直要命……”

    黎子画回想起她魂穿到这个时代的那天,原身冬日里落了水,好不容易救了过来却是被她这个吃菌子中.毒意外穿来的灵魂占了壳子。

    她并没有像别的魂穿小说那样继承原身的记忆,而是对过去一无所知,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好在郎中看过之后说她因落水得了失心症,倒没引起什么怀疑。

    “啪!”

    随着身前最后一根木头应声而断,黎子画拭了拭额角的汗珠,正要抱柴进去,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子画啊!”

    黎子画顺着声音看去,门口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眼下发紫,唇周带胡青的中年男人,一副一晚没睡的虚弱样,不是原身那个赌鬼爹还能是谁?

    黎子画连叫人的心情都没有,只一个劲地去捡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干柴。

    黎通明小步跑过来,先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好女儿,你干这些粗活做啥,把手都磨坏了,还怎么去做人家家里的少奶奶,这些事情就交给你苏姨娘做就是了。”

    他说着,便拽过黎子画的手,想给她吹吹气去去手上的乏。

    黎子画从黎通明手中把手抽出来,没好气道:“怎么?又输银子了?”

    黎通明恬不知耻地“嘿嘿”笑了两声,“没输多少,等日后子画成了阔绰人家的少夫人,还能差这点银子不成。只是女儿你现如今琴棋书画不会,持家之道不通,爹不好给你找人家。改日,改日爹再找个郎中,给你下一副猛药,定能让恢复记忆。”

    “你到底输了多少钱?”黎子画愤懑道,“我不可能恢复记忆,而今我只会吃饭,你让我嫁入高门定是泡汤了。”

    “可在这美女如云的扬州城,我姑娘的貌美也是排的上号的。爹费尽心思将你养这么大,既没有让你吃过苦,也没让你干过粗活,不就指望你有一天飞上枝头变凤凰,带着咱们一家过好日子吗?”说到这,黎通明咿咿呀呀得卖惨哭嚎起来,一口一个天下父母心。

    黎子画听得烦了,她是现代穿越而来,自是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何况,据她所知,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是原身的亲娘,培养她用的也是原身亲娘的嫁妆。

    至于这个渣爹,不过是等她亲娘累病而亡后,打算直接收好处的罢了。

    黎子画微微叹口气,又听厨房里的继母嚷嚷着叫她送柴来,她索性对黎通明道:“既然你不让我干粗活,那好,这柴你给苏姨娘送去,免得耽误了吃饭。”

    “好好。”黎通明弯腰去抱柴,又道:“等爹给你找个好人家,做了阔绰人家的岳丈,以后这活有的是人干。”

    黎子画低眸冷眼看着黎通明:“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爹,你这美梦该醒醒了。”

    黎通明手上一顿,黎子画这句话仿佛让他醍醐灌顶,他瞬间沉了脸,不免悲从中来。

    苏氏见无人送柴过来,叫嚷的声音在整个院子里回荡,黎通明却没答应。良久,他施施然抱起柴,慢吞吞地走进了厨房之中。

    不多时,苏氏将清水似的粥和毫无油水的小菜摆上桌。

    整个饭间充斥着黎通明的哀叹和苏氏的埋怨,好在黎子画饿急了,不至于没有食欲,她三两下埋头吃完饭,快速收拾好碗筷,等着一会儿去河边洗涮。

    这方等苏氏和黎通明用完饭,黎子画正要动身,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踹门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粗旷大汉的声音:“黎通明呢!给老子出来,还钱!”

    黎通明听着这声,脸色一变,黎子画只是转头的功夫,他一下躲藏进了桌下。

    而在那大汉进来的功夫,他又迅速转移到了个更合适的躲藏地——溜进了米缸中。

    黎子画和苏氏还没反应过来,大汉直接进了吃饭的屋里,这人果如他声音一般,五大三粗,模样凶悍,惊得方才嘴不停歇的苏氏一下哑了口,只支支吾吾地说:“他…他不在。”

    大汉倒也不傻,目光一移便瞧见了桌上落着的三个碗,碗口里还能看见吃剩的米粥汤底,随即逼问道:“黎通明在哪,快说!否则抓你们两个去抵债。”

    苏氏犯难,她从来都是窝里横,面对如此嚣张气焰的壮硕男人,便没了主意,不自觉去看黎通明的躲藏处,但还没看过去,便被黎子画一记眼刀拦下动作。

    她只好眼巴巴地看向不过十七岁的黎子画,寻求办法。

    黎子画对债主上门要债这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很是淡然地问道:“大哥,我爹欠你们多少钱?”

    大汉伸出五根手指,“抹个零,五十两。”

    话一落地,黎子画和苏氏面面相觑,两人瞬间遗忘双方的仇恨,只被这“五十两银子”激得脑中一阵嗡响。

    五十两银子放在乡下是一家人五年的口粮,放在扬州城亦不是小数目,寻常人家哪里拿的出这样的款资。

    苏氏忍不住哭诉叫苦,黎子画虽然面上漠然,其实心态已经全部土崩瓦解。

    无论古今,贫穷疾病都有回旋余地,唯有沾染赌.博,向来不死不休。

    从前几次要债,最多也就是七两八两,典当首饰、变卖家具都能还的上,可这次要债人张口就是五十两,黎子画知道自己再出面应付,便是把黎通明往火坑里推。

    索性,她便给了要债人一个刻意的眼神——她看向了屋子里的米缸。

    大汉心领神会,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打开米缸盖子,从中捞出了吓得如筛抖的黎通明。

    黎通明含泪求饶:“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把钱还上。大爷,我家里还有一间铺面,还有妻女在这,我跑不了!再给我几天,实在还不上,那铺子,还有我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妻女,全压给你抵债。”

    黎子画心中咚咚作响,如坠冰窟,从前只觉得黎通明不靠谱,却不想他已经全无人性。

    只听身侧之人抽泣,黎子画侧目看去,苏氏抹泪哭得一塌糊涂。她从前只是厌恶苏氏,如今却觉得她可怜,摊上这样的丈夫,谁的秉性脾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也不过是日子过的苦,寻求发泄口罢了,只是这发泄口是比她更弱小的黎子画。

    那大汉朝着黎子画和苏氏看过来一眼,将苏氏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他揣摩了一会儿,随后厉声对黎通明道:“给你七日时间,每日多一两的利息,凑不齐银子……”

    后面的话大汉没有说,只揪着黎通明的衣襟,给了他一个震慑的眼神,之后一把将他推在地上,扬长而去。

    大汉走后,苏氏腿一软跪下来,哭得泣不成声:“五十两银子,可怎么凑那么多钱啊!没了铺面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当初我就不该嫁过来……”

    黎通明自知理亏,不敢面对苏氏和黎子画,在屋子里僵持了一会儿,便悻悻往外走。

    谁知再经过苏氏时,被苏氏拽住裤脚唾骂。黎通明在外面再孙子,对于自家婆娘还是有股一家之主的狠劲,登时便与之扭打在一起。

    苏氏毕竟是女子,自然落不了好,挨了一顿打后寻死觅活地钻进屋里。

    黎子画怕她出事,只好也跟着苏氏进屋,只是一时不知怎么安抚,就瞪着眼睛盯着她,不让她寻死。

    或是折腾累了,天黑下来,黎子画便和苏氏双双被困倦侵袭,不知何时在床上入梦。

    翌日睡醒,黎子画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昨日之事还没来得及再出现在她的脑海,便见苏氏手持一把剪刀,失神木纳地坐在窗前,口中喋喋道:“黎通明,你个王八蛋,你自己跑了,留我怎么办啊。”

    黎子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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