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

    艺廊的客户是后天中午的飞机到京市,时间颇为紧张。

    宴知欢将刘全发过来的艺廊和画作资料全部打印出来,又买了足够的食物和水,打算在寝室和图书馆两头修炼。

    周晓蕾也是习惯了,一看见宴知欢这架势,就知道她必然又接了个什么工作,忍不住调侃:“学霸变身工作狂,得亏了咱们寝室只住了两个人,我又是个体贴的,不然你不得在图书馆打地铺啊?”

    说起来,平日里其他宿舍多多少少会有些矛盾分歧,到了她们这,确实和谐的就好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似的。

    宴知欢眨了眨眼,朝着周晓蕾歪头笑道:“我倒是用不着去图书馆打地铺,反正某些人啊,周末假期都不住在宿舍里。”

    周晓蕾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转了话题:“知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和赵漾想请你吃顿饭。”

    宴知欢放下手里的资料,有些好奇道:“你跟赵漾,这是和好了?”

    “算是吧。”周晓蕾迟疑了一下,苦笑:“其实我也想过就这么跟他分手算了。”

    “可是……”

    “好啦,别勉强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宴知欢打断她,面上依旧笑盈盈的,“咱们都还年轻,别给自己留太多遗憾。”

    临熄灯前,宴知欢联系了江浩,问他要这次艺廊的买家资料。

    这次既然是国外的买家,又约好了时间过来,想必双方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宴知欢并不清楚江浩是不是有这些买家资料,资料又是不是保密级别的,问出口的时候还挺谨慎。

    倒是江浩那边,语气吊儿郎当:“要那玩意儿干嘛?到时候我说什么,你就翻译什么,哪用的着这么麻烦。”

    真是隔行如隔山。

    宴知欢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好在江浩这人说话难听,效率还挺高,刚挂电话几分钟,邮件就发过来了。

    附件里的资料很简单,短短几百字,罗列了这次有意向的几个买家名字和国籍,一眼就能看到底。

    宴知欢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有总比没有强。

    周晓蕾见她这长吁短叹的样子,不由揶揄:“怎么啦,咱们工作狂还有搞不定的工作?”

    “哪有工作狂。”宴知欢无奈地笑笑,从凳子上起身,“快熄灯了,我去洗漱一下。”

    ******

    凌晨四点,医院突然来了电话。

    昨夜转入神经外科的患者在进行脑血肿清除手术以后,发生了严重并发症。

    许清硕赶到医院的时候,患者已经昏迷。抢救室外充斥着患者家属呼天抢地的哭喊声,气氛一度焦灼。

    这个患者前一天晚上因为心脏不舒服入院治疗,后半夜突发脑出血,由神外主任医师主刀,紧急进行了血肿清除术。

    顾飞跟在许清硕身后,早已经满头大汗:“病人情况比较复杂,有常年高血压史,脑内动脉硬化,形成局灶性缺血性坏死和许多粟粒状微型动脉瘤。王主任之前的手术清除了血肿,但血管病变严重——”

    “我知道,CT照了吗?”许清硕打断他。

    “已经照过了。颅内再出血,而且出血量不小。你来之前已经用冰生理盐水,肾上腺素和凝血酶灌注血肿腔,但引流效果不理想。”顾飞着急忙慌的,“主任下午飞了海市,已经联系他了,最早的航班回来还要四五个小时。”

    “脑部CT拿来我看看。”

    “好。”

    情况紧急,王主任又不在,一众人难免紧张。

    “许医生,这是患者刚照的CT。”护士长拿了彩超过来。

    脑组织内高密度团块样影,中线结构轻微移位。

    许清硕仔细看了会儿CT,皱了皱眉。

    “患者出血量很大,是不是需要手术?”顾飞迟疑着问。

    “准备开颅。”许清硕说着,脚下步伐加大,往手术室走去。

    “那王主任那边要不要先打个招呼?”

    “我来的路上已经联系过主任了。”许清硕侧眸,淡淡瞥了眼顾飞,“你再联系一下。让小林马上通知患者家属。”

    “好。”

    许清硕虽然年纪轻,但处事一向冷静沉稳。

    一通井井有条的安排下来,弥漫在手术室的紧张氛围也平复了不少。

    手术历经三个小时,终于在午饭前顺利结束。

    病人被推进ICU持续观察。

    一从手术室出来,患者家属就围了上来,吵吵嚷嚷询问患者情况。

    安抚好家属,紧接着又要查房。

    根本没时间在回家,午饭后许清硕在办公室草草休息片刻,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接起电话,捏了捏鼻梁醒神,还没说两句话,便立刻起身往外走。

    急诊科刚收治了一名急性脑梗患者,左侧肢体突发偏瘫。神经内科的高主任接诊后,叫了许清硕去会诊,看神经外科是否能够做介入治疗。

    原本这并不是有难度的手术,情况特殊的地方在于这个患者是个西班牙来的外国游客,家属英语说的七零八落,他们无法进行有效沟通。

    宴知欢赶到医院的时候,外面走廊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个西班牙人和医护人员正在交谈,但显然牛头不对马嘴的。

    江浩这会儿正急得直冒冷汗,余光瞥见宴知欢,忙不迭地直奔她过来。

    “祖宗,姑奶奶,你可算来了。”

    宴知欢匀了匀急促的呼吸,有条不紊道:“日常交流我可以,但医学上的专业词汇太多,我掌握的并不多,人命关天,你最好再找个专业翻译来。”

    “一时半会儿我上哪去找?”江浩拧着眉,压低了声音:“在我这,你就是专业的。”

    宴知欢:“……”

    这绝对属于盲目信任。

    佩德罗这一行就是江浩的客户。今天上午刚到京市,下午便由宴知欢领着参观了艺廊,并且成交了几副作品。

    佩德罗夫妇已经接近六十的年纪,却依旧热情开朗。参观艺廊的间隙,他们还一起吃了下午茶。

    只是没想到,同他们告别还不到两个小时,佩德罗先生就突发脑梗。

    宴知欢接到江浩电话时脑袋就嗡嗡作响,出了地铁站,马上打车过来了。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托大的人。外交本就无小事,更何况关乎人命。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再去推托的道理。

    “你先带佩德罗的夫人去办公室跟医生聊一下,剩下的人我来安抚。”

    宴知欢敛了面上表情,带着人进了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里气氛也颇为紧张,患者情况危急,几个医生正在紧急会诊。

    高主任之前已经上报领导,需要一个西语翻译,但还没收到回复。眼下情况紧急,好不容易来了个懂西班牙语的人,众人紧张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宴知欢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一个抬眸,便注意到了面前的男人。

    他一身干净笔挺的白大褂,戴着口罩,眉眼清俊。

    宴知欢微微愣了下,很快又收拾好情绪,进入工作状态。

    患者属于首次病发,血管显像显示患者血管堵塞,有大血管的病变。

    急诊已检查CT,排除大面积脑梗。

    这次治疗需要神经外科的介入来取出血管中的血栓。

    我们需要在患者右侧股动脉进行穿刺,将支架沿血管送入堵塞部位来疏通血管,同时解决血管的狭窄。

    我院取栓手术相对成熟,但仍有一定风险。

    双方目的明确,对话进行顺利,佩德罗夫人很快在手术告知书上签了字。

    时间不长,翻译难度也不大,但出办公室的时候,宴知欢仍觉得腿脚发麻。

    迫于面子问题,她忍住了要找一面墙靠着的冲动,硬着头皮跟江浩往手术室去。

    “很厉害啊。”

    耳侧忽然落下男人的声音,轻润柔和。伴随着一阵小风,从宴知欢身侧掠过。

    她下意识侧了侧眸,恰好看见许清硕的背影。

    他正和几个同事一起离开,大概是去做术前准备,步履沉稳。

    “师妹。”

    听到陈嘉诺的声音,宴知欢倏然回神。

    “师兄。”

    “真是你啊。”陈嘉诺笑了笑,目光从几个西班牙人身上掠过。

    领着他过来的正是医院派去找翻译的行政人员,注意到家属正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顾不上再寒暄,把陈嘉诺介绍给了江浩。

    “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家属和医护人员这边的沟通就交给你了。我先去跟上面汇报一下工作。”

    陈嘉诺在跟佩德罗这边的人沟通时,宴知欢还挺忐忑。

    虽然知道取栓这种手术在国内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手术了,但仍是不免担心出什么意外。

    好在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不到一小时,佩德罗已经被推进了ICU。

    陈嘉诺趁着这空档跟她聊了几句,宴知欢才知道原来他现在在市外文局下属的翻译公司实习,这才有了这次医院之行。

    没说几句话,陈嘉诺的同事也过来了。

    这边便没有宴知欢什么事了。

    从医院出来,夕阳余晖已经将整个天空染成明亮的橘黄色,一派向晚光景。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道上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宴知欢左右张望了下,还是决定乘地铁回去。

    才打开手机导航,一辆烟灰色奔驰已经停在了她身边。

    宴知欢正一愣,就见车子右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轮廓俊朗的脸庞。

    “送你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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