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下，道观正殿的灯还亮着。
谢南州走到殿门口，见沈清念还跪在三清神像下。
沈清念和许多道家人一样，身影清瘦，气质出尘，清虚道长也是道家典范，简洁、朴素。
没想到在远离京城的小村里，竟有如此清净高远的道士。
“你可知错？”清虚道长怒气冲冲地质问沈清念。
“徒儿没有错。”
“还说没错！”清虚道长恨不得扯掉自己的胡子，“你以前痴傻不谙世事，如今突然就会算天气，此刻来看，为师却更想你做个痴傻的道士！”
沈清念跪的笔直，直勾勾盯着师父：“师父为何要回答村民的提问，是觉得我算的不准？”
清虚道长望着三清神像，气消了一半：“你可知，你算的越准，你的名声会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人也会络绎不绝，也会面对更多危险，你能保证自己不被世俗影响，不被有野心之人利用吗？”
沈清念明白清虚道长的意思，也明白他为何会替自己回答村民的问题。
“徒儿不怕，在这俗世中徒儿亦会保持本心，不做丧尽天良之事。”沈清念倔强地回道。
“你究竟为何这般固执！”
“逆天改命。”
她要收集民心升级系统，她不要做短命的道士！
清虚道长突然愣住，他竟从不知道她想逆天改命。
见清虚道长沉默，沈清念又道：“明知大雨会引发洪水，明知洪水会让百姓人财受损，而我却因私心不如实告知，这才是徒儿不愿做的！”
“天灾面前人是渺小的，徒儿只能靠会算天气的能力，预知天灾、预防天灾，减少天灾带来的损失！”
清虚道长深深地盯着眼前徒弟，一直以来是他想隐瞒一些事，可金鳞岂是池中物，她终有自己的路要走啊！
“你！”他气得无话可说，不满地瞪一眼她“今夜你就跪在这里吧！等你不再想着算天气一事！再起来！”
清虚道长转身离开，愤恨地关上正殿的门。
他望着不停歇的大雨，思绪不明。
谢南州其实一直没睡，他站在窗边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清虚道长房里的灯灭了后，他才拿起桌子上的包子去了正殿。
男子并不觉得累，还是直直地跪着。
“凉的，但道长还是吃几个垫垫肚子吧。”
黑夜里任何声音都异常清晰，男子声音里似有丝丝暖意。
沈清念侧眸，男子白皙的手指捏着一个包子递到她面前。
接住包子啃了一口，她瞟了眼男子：“不睡觉，管我做什么？”
“晚饭、午饭没吃，似乎明早也吃不上。”谢南州又递给他一个包子，笑了笑，“怕你饿晕。”
沈清念连续吃了两个包子，才认真打量男子：“公子贵姓？”
“谢南洲。”
“天南地北，纵横九州，好名字。”沈清念其实没有食欲，但她还是想感谢下男人，“谢谢你半夜送温暖。”
谢南州仰头看着三清神象，黑眸深邃：“若明早雨还未停，你做何打算？”
“下山，救民。”
离开正殿后，谢南州对茂盛的树林发出鸟叫声。
远处树林飞出一只黑色雄鹰，雄鹰穿过大雨落在他脚边。
他回到房中，拿起笔写了一封密信，而后把密信塞进雄鹰的脚上。
他本是为南平城的大旱而来，正愁如何解决大旱一事，没想到受伤后睡了一觉，南平城竟下了一场大雨。
干旱是解决了，但若这雨真的下七天，又是一场新的灾难。
看着雄鹰飞向雨中，谢南州收回视线，如果明早雨未停，沈清念又算准了一次。
他果真能精准的算到天气？
＊
翌日，早晨。
清虚道长站在屋檐下，伸手感受了下雨势，豆大的雨点落在手心，竟砸的手心发疼。
“雨没停。”谢南州皱眉，道观处于山顶，雨落在地上形成一条条水沟滚下山。
山洪确实要来了。
“公子何时下山？”清虚道长淡然一笑，“我这破道观虽是养病的好地方，但却清贫了些。”
这是在赶人了，谢南州不怒反笑：“道长叫我谢公子即可，时机到了我自会离开。”
嚯，他竟是温润尔雅之人？清虚道长打量谢南州一番，转身进了正殿。
“你想好了吗？”他问道。
“初心不变。”
清虚道长不再劝她，而是递给沈清念三根点燃的香，自己也点燃三根香：“你如此坚持，为师也不能阻挠，雨不停，山下百姓便水深火热。”
沈清念抬头，微微勾唇：“师父……”
“起来收拾下吧，随为师下山去救百姓。”清虚道长对殿中众神象拜了拜，“为师先算一卦。”
两人对着神像拜了拜，而后清虚道长拿出卦，等卦落地后，沈清念探出头，好奇道：“师父，如何？”
作为新时代女性，她对这种东西挺好奇的。
清虚道长看着卦象，声音平淡：“福祸相依。”
“我们下山了，谢公子怎么办？”沈清念问。
殿外的谢南州适时出声：“我随两位道长一起下山。”
下山需要一些时间，趁着时间还早，三人收拾了些必要的东西一起下了山。
大雨下的山路很难走，三人用了一上午时间才到山脚。
山脚下便是一条河。
沈清念记得这条河，几日前这河底干裂得厉害，而此刻河里全是翻腾的黄色泥水，山上奔泄而下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石块，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河流中。
仿佛下一秒洪水就会冲出河岸，卷走岸边的一切生物。
“往上游走。”清虚道长拉住沈清念的手臂，“我记得这河道附近有两户村民。”
洪水湍急，他们还要往高处走，沈清念扶住清虚道长，回头看了眼谢南州：“小心。”
谢南州笑了笑，体贴道：“我无事，两位道长小心。”
中途险些被洪水冲走，幸好三人齐心协力才脱险。
顺着河道往上游走了一会儿，两座房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师父去后面那户看看，我和谢公子去前面。”
分工明确后，沈清念推开了木栅栏，冒着雨朝屋里吼道：“屋里有人吗？”
“有！”屋一个妇人走到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约五岁的男童。
“陈星！”竟是给她送素包子的妇人！
沈清念进了屋子，陈星抱着孩子冲到她面前，眼底充满担忧：“小道长你来了！我和儿子都没事，但是我夫君昨日去村里卖包子，一直没回家！我担心……”
“你别急，当务之急是要把你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沈清念观察着屋子情况，“你处在河边，河里的洪水可能会淹到你家！”
陈星摇头拒绝：“这房子是我夫妻俩一生的心血！我不能走！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知道你舍不得房子、银钱，但命更重要！房子没了可以再重建，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沈清念拉住陈星的手劝道，“还有你孩子，你想让他这么小就没有娘吗！”
陈星怔住，木讷地低头看眼哭泣的儿子，眼底盛满泪水，是啊，她还有儿子呢。
陈星犹豫间，清虚道长进了屋：“后面那户没人了，估计已经走了！”
“我走，我跟道长一起去村里寻我夫君！”
“不行，你不能去村里。”沈清念解释道，“河沚村处于山脚，洪水会从村里滚过流向别处，很危险，你现在要去南平城里！南平城处于高地离山远，洪水对南平城没有影响，你要去南平城避难！”
“道长！我要去找我相公！”陈星乞求地望着沈清念，她不放心夫君。
“陈星你冷静一点！灾难前你要先护住自己！再去考虑别人！”
陈星再次愣住，都说清虚道长的徒弟痴傻，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傻的是他们啊！
她握住沈清念的手，认定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我知道了，我收拾下必要的东西，立马带着孩子去南平城避难。”
沈清念松了一口气。
“为师送她们到城门口，顺便向城中官差求助。”清虚道长道。
“师父小心，”沈清念看了眼河沚村方向，语气沉重，“我要去村里。”
“你也小心。”清虚道长这才想起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南州，“谢公子有何打算？”
“我跟沈道长一起去村里。”
他本想回到南平城，但他发现沈清念并不像隐居山林的道士，从沈清念见到重伤自己时的冷漠，再到救助村民的冷静，他更像在世间活了许多年。
他对沈清念有点好奇，想再试探下他的能力。
“师父，我和谢公子先走一步。”沈清念拉着谢南州的手臂离开。
河沚村建在天灵山山脚下，从山上、高处流下来的洪水会经过河沚村，相对应的，河沚村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当沈清念带着谢南州赶到村口时，发现村里已经有官府的人，他们背着老人、幼童往没被水淹的高地走去。
“竟然有官府的人。”沈清念嘀咕，这个朝代的官员也并不是无所作为啊。
洪水堵住路，她和谢南州根本无法进村。
洪水从高处冲下来，救助百姓的官兵见到沈清念和谢南州，大声吼道：“赶紧往高处走，等下洪水会满到你们脚下。”
这一声让别的官兵也看向两人，其中一身黑衣的官兵不顾危险跑向沈清念。
冲她来的？这是何意？
黑衣人走到两人面前后蓦地单膝跪地：“王爷！属下总算找到你了！”
沈清念：……
王爷……
很明显他是叫谢南州。
沈清念站在原地，没有给谢南州一点余光，猜到谢南州是富家公子，却没猜到他竟是王爷。
“不用管本王，去救村民吧。”谢南州看眼自己的贴身侍卫，示意他不要声张。
孙钊点点头，又担忧道：“这村里最上面有一处房子没有受损，属下先送王爷到那休息。”
谢南州回头，伸手拉住沈清念手腕：“道长，我们先去高处吧。”
沈清念本想抽回手，可她现在是男子，根本不需要在意男女有别，而且村里有官府的人在，她没必要添乱。
雨还在下，她庆幸自己穿了蓑衣，不然女儿身就要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