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他们有很多时间留给新编的两套节目,尤其是在进展相当可观的情况下。

    “嗯……总体没什么大问题了。”

    加贝尔托腮看着眼前的青年,之后目光轻轻移向旁边的少女。“你确实得到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技能,这让你们看起来更加和谐,甚至于相像。而且,我听说你们上冰后的进展很好。”

    在他的注视下,程愫弋眨了一下眼,然后悄悄地看向别处。“嘿,你们当然没做错什么。像是一家人那样毫无保留地互相帮助,这可是你们的优点。”加贝尔真心实意道,“不过我还是觉得,江,你需要一些属于你自己的刺激。我希望你能更好。”

    “是,我知道。”青年答道。

    这之后上冰,他们需要完成各种难度托举和小托举,并且在专项训练后尽可能将短节目《Place je passe》合一遍乐。

    “尽力而为。”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耗费了相当可观的气力,所以吴萍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合完整。

    然而,直到两人基本落成单跳勾手三周,他们都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基本落成是因为江愉这次起跳时轴歪了,落冰滑出不太流畅,刮出了不少冰碴,但他并没有摔倒,虽然这次缺的周数足以标一个<了。他们完成了最后的后外螺旋线。

    “你虽然偶尔会缺周,但没有在冰上拧全的习惯。”

    吴萍每次合乐都会录像。他们这次合乐问题不算多,而现在程愫弋埋首间反复拉了几下进度,确认江愉这个3Lz问题在哪里。“你不能从现在开始养成这个坏习惯。”少女很严肃地抬起头,“我不想你这样。这个很难改过来,还会对身体不好。”

    “……抱歉。”

    在花滑上,程愫弋从来直言。因此甚至可以省去吴萍的训话环节了。她觉得少女诚挚的话语相当直击心灵。而从青年的反应来看,吴萍觉得很有效。

    江愉去练习了,吴萍则将程愫弋留下。“感觉怎么样?”她问。

    “我感觉不好。这种坏东西,就算只有一次两次也不行。”程愫弋皱着眉,“要及时纠正,一直监督下去。”她向来一丝不苟。正因为过去经历过手术以及艰难的复健、改刃,现在的程愫弋很珍惜自己正确的技术,虽然难度肯定不比以前。她觉得失误是正常的,但恶习和弯路是一丁点儿开头都不能容忍。

    吴萍点头。“你说的很对。”随后复而用手掌遮掩在嘴边,“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身体觉得怎么样?支撑得住吗?”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嗯。挺好。”然后,程愫弋觉得不太好意思,腼腆地简短应答道。她以为吴萍在问刚刚的合乐,似乎一个人自顾自说了不少无关问题的话。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觉得还可以继续滑很久。”

    “时间还有一点。”吴萍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眼前的少女眼眸微微眨动,然后默默地低下了一点头,安静接受的同时眼睛抬起来,望向她。

    吴萍心化了。“……但是不可以滑很久。我们得按照训练日程一步一步来。你的发育关稳定下来,以后只会更好,不着急拔苗助长。”

    “好。”

    手依依不舍地离开毛绒绒的头顶。“再休息一会儿。等时间到了,我们继续下面的训练。”吴萍感到掌心残存着柔软的触感,“至于小江,他要练就让他练,别管他。”

    -

    “……外面下雪了。”

    休息时间,程愫弋转过头,双手撑在身旁,眼里似有晶莹剔透的闪光,像是雪花的棱角反射着出点滴流光溢彩阳光。

    今年B市的第一场雪下的格外早。刚刚迈入十月份,便抖落一场不小的雪。恐怕从他们训练过程中的某一刻便开始下了,因为窗外的路面已经被覆盖上一层茸茸的雪色。

    她转过头,与弯下腰同样看向窗外的江愉相视。似乎不需要谁提出建议了,因为他们已经在无声无息间酝酿着一场逃跑。有前科但罪行并不重的两人准备故技重施,看来这一次责任落在他们身上会变得颇有分量。

    “你出去吗?”她问。

    “出去。”对视间,江愉发自内心觉得高兴。很高兴。“要记得穿好外套,最好把帽子围巾之类的也都戴好。别着凉了。”

    就在程愫弋把帽子戴好,围巾围好,外套拉链拉到一半时,她回头看向江愉。

    “你不动吗?”她像个正在享用香芋的雪人。

    既不愿错过此景,也不想失去听见少女整理行装时哼唱旋律的声响,江愉听罢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多装备。到时候动作很快的。”

    “嗯,那我们一起出去。我动作快点。”她说。

    “好。”

    程愫弋又转过去,将拉链卡顿的部分顺了顺——拉链终于顺利拉到了顶端,连带着衣物将下颚遮住。再度回头间,青年已将垂在身前的那一节围巾整理好。他的保暖用具单薄到只有这么一件少女赠予的礼物。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偏过头。

    “我们最好趁教练没回来的时候,悄悄溜出去。”看他的模样,真不像是会密谋坏事的长相。

    神情正气凛然的少女更没有可能了。“那就现在。”程愫弋将香芋色针织棉帽的两侧往下拉了拉,能遮住一点耳朵。“我们从后门走。吴教练他们肯定是从前门回来。”她话语笃定,一看就不是吃素的。

    “你的观察力真敏锐。”青年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好。就从后门出去。”

    雪已经基本停了。这对程愫弋而言是个小小的遗憾。天色在斑驳的蓝与白中呼出白雾一样的气息休憩,只是偶尔才会打着哈欠,懒懒地抖落一二。

    另一个遗憾是,和他们待在上一场雪中的两个和蔼可亲的前辈,常静和林臻洋并不在这里。于佳璇和闵秋桦也都参加了联合训练营,只能通过社交平台联系。程愫弋还是更喜欢和他们面对面地交流,哪怕自己不说话,只是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她都觉得高兴和充实。

    体育馆后面有一块空旷的地,就是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已经成了一条断断续续延绵下去的地毯。道旁的路灯上也都是雪,像圣诞节装饰,又像是还在沉眠、所以半睁不睁的眼。它们确实不用睁眼,困倦的话,只需要睡觉就好。

    程愫弋戴了手套,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指被圆乎乎的蓝紫色绒面包裹,像卡通动画里诸如哆啦○梦这类标志性吉祥物简笔画出的圆手。手套背面还有粉白相间的小花。

    她仰起脸,看被稀疏的树影占据视野一角遮蔽一小部分的天空。雪花如同回应她的注视一般,应景地轻盈落在她的掌心,被毛绒绒的温度溶解。

    距离上一次,究竟过去了多久呢?清晰得好像就在昨日,很多细节还能在此刻唤醒。他们不在,的确有些遗憾,但又并不需要因此感到惋惜。他们的人生亦在前行中变得充实。

    江愉则注视程愫弋的头顶。帽檐格外的蓬松柔软,与乌黑的头发产生一道不那么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像是拥抱着紫色泡沫的温暖海浪匍匐在岸边。“我没有想好做什么。”少女抬起头,直率道。

    “那就慢慢想。”既然是休息时间,江愉自然不希望她感到压力。

    她迈出步伐,然后摸着右脸颊退到了屋檐下。少女因为一下格外实在的落雪感到惊讶,困扰说不上。程愫弋松开手,手指上空荡荡,只是残留了些许湿润的水渍。她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被雪亲吻。

    “擦擦。”

    “……哦。谢谢。”她接过纸巾。

    没有热情外放、鼓动着他们一同玩乐放松的前辈,两人显得有些温吞。实际上,这才是两人相处的常态。和花滑有关的事,程愫弋会很多强烈即时地表达自己。她也会努力地回应他人。其余时间,对于如何生活,程愫弋没有太多经验。

    这也是她说话很直白的原因之一。“你觉得冷吗?”程愫弋将纸巾放进口袋,看向江愉时做了个捂住耳朵的动作。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令她表达自然的话题,为此呼出的一口气似乎带着些许释然。“今天外面很冷。”

    江愉觉得还好。“是有一点。”他因少女的动作而微笑,对此作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她的耳朵被周全地包裹在帽子之下,看起来很保暖,不需要进一步整理了。刚刚在体育馆里,她认真拉下帽子边缘包住耳朵时,好像在圣诞节偷藏起姜饼小人。他莫名就这么觉得了。

    她取下手套,放进外套口袋。温热的双手贴在耳边,似乎传达了些许温度。程愫弋谨慎地将帽檐重新拉下,耳朵便又消失了。

    下一秒,少女踮起脚后跟。江愉下意识弯下腰,好让她更轻松一点,尽管他并不知道程愫弋为何。

    “那你捂一捂。”

    距离就这样缩短。少女的话语已然宛若耳畔絮语,若有若无地飘着与冬日截然相反的、春日盛夏的气息。她那双被手套温暖得格外熨帖的双手,就这样轻放在他的耳朵上。

    于是,青年的双眼便随着她的动作——触觉逐渐变得分外鲜明——惊讶地睁大。那双精工匠造,生得恰到好处的浓黑色瞳孔以波澜不惊为底色,只要不过多追问,每个人都可以获取自己想要的那份真诚,平静与温和。现在,它们显露出鲜少看见的讶异。

    程愫弋想的却是,她得添一份礼物,因为很冷。“你好点了吗?”抬眸间,少女极为正色,看上去不觉得奇怪。这意味着,他在对方那里是不需要太多距离感的,他是可以亲近的。

    所以,他在心里深呼吸,堪堪将眼睛里的情绪掩盖下去。虚伪如江愉,此时的心理活动与极力遮掩都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嗯。我觉得好多了。”

    程愫弋越发觉得,他需要一个耳罩。“不要冻掉了。”所以她道,“你不要觉得麻烦。要是我整理得快,我可以等你。”她收回手,将手套重新戴上。她手冻红了点。

    江愉:“好,我以后不逞强了。”

    -

    他们被吴萍发现户外闲聊,直接被抓回来训练,一分钟都没耽搁。

    “你们要是真出去玩,跟上次一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别冻感冒就行。”吴萍不轻不重训导两人,“你们全副武装,就在那里干聊天。我还想结束训练后路上玩会儿雪呢,你们俩这么老练,怎么比我还老。还不如在室内呢,室内没那么冷。”

    程愫弋低下头,默默挨训。江愉面上与她一样,心里毫无悔过之意,不着痕迹高兴。

    他们首先合了半程短节目的乐,很顺利,而接下来的训练依旧十分顺畅。心有内疚的程愫弋觉得自己没有高效利用那段时间,又没玩成,又没趁这段时间整理旧节目。而她自从发育关基本尘埃落定,训练愈发卖力,卖力得吴萍心惊胆战。

    吴萍:“小程,你没事吧?”刚刚进行跳跃练习,她皱着眉跳了一个3Lz,稍微停留几秒又跳了一个3F。就这样交替跳着,内外刃切换得有些神经质,看得一口气下不下来。之后她尝试了3F+3Lo,显然第二跳的周数并不能令她感到很满意,琢磨一小会儿接着死磕到底。

    少女状态很好,好得像是前两个赛季因为伤病和发育关频频受挫的她不存在。

    彼时的程愫弋不太喜欢刚刚那个3Lz的点冰时机。越是犹豫,越容易犯她过去错刃时常犯的毛病之一,就是身体太过前倾,显得十分笨重,还容易歪轴。吴萍招手,她就滑过去。

    “没事。”

    应下后,吴萍跟她说了刚刚几个跳得不好的3Lz问题出在哪处,以及连Loop不能及时调动腰部力量,比起起跳时机有所滞后。“浮足很优秀。”她夸奖。

    少女点头,重新向远处滑去。她的领悟能力和干脆漂亮的跳跃都令吴萍感到心情舒畅。

    至于江愉,他的3Lz可圈可点,连3Lo周数不错,虽然高度欠缺一点。他正在不断发扬自己最擅长的跳跃的长处。

    而关于后内点冰三周跳,他一直在纠正,哪怕那是一个模糊的平刃,眼盲心瞎一点可以说浅内。不过,在大基数的跳跃练习之下,江愉Flip跳跳出浅外刃的次数也不少了。他没想糊弄,也糊弄不了程愫弋这位飞利浦跳的好手。

    “如果你要改刃,就不要怕现在出现摔倒和砸冰这些情况。哪怕你以前没有。”

    对稳定性和总体质量的追求使得江愉虽然有这方面的决心,但实践起来不够彻底。毕竟双人滑对单跳的要求没有单人滑高,且自从俄罗斯这一难度先锋开始出高级三周,裁判手也松了些。

    程愫弋:“你可以当作换了一双你不熟悉的腿。”

    某种程度上,扭转习惯比重新开始要更加困难。程愫弋皱着眉,然后和滑到眼前的、刚摔完一个3F的青年被吴萍叫去。

    临近结尾,他们跳了一个质量相当不错的3Lz。“你改刃的结果是加深勾手跳的用刃。”吴萍抱臂看向江愉,“某种程度上,我还能夸你一句对目前挺好。”

    “改刃不是一日之功。今天就到这里,回去早点休息。”

    上楼前,程愫弋也对江愉握起拳。她抱有最大程度的理解,同时也在标准问题上不肯让一步。“加油。一点点纠正过来。”

    他没有太多倦色,即便他们刚刚一同参与了例行的夜跑。“我无法说尽快。”青年向前伸出拳,与少女未来得及收回的拳碰了一下。“但我会一直改下去。不管怎么样,只有正确的技术才是长久之计。”

    她点头。“保护好你的脚踝。”这也是程愫弋严厉打击偷周行为的原因之一。

    “……我会的。”

    他们告别。

    夜晚写完作业,程愫弋查看手机时发现来自常静的消息。“[图片]我堆了一个小小鸟!还有一个丑丑的鱼。”后面的表情包不太厚道。而图片上除了雪做的小动物,还有比出剪刀手手势,紧靠镜头露出半张脸的常静。

    程愫弋打字。“都很可爱。”她用了系统里递花的表情包。

    夜晚和常静聊了今天的训练和伤病情况,程愫弋睡前想起白日屋檐下的闲聊。她对自己的行动后知后觉,那种动作恐怕有些唐突了。所以,少女立马坐起来,点开江愉的聊天对话框。

    “我白天做的事情冒犯到你了。对不起。”

    现在已经很迟了,江愉应该已经睡了。程愫弋想,她可以当面道歉。

    然而,江愉很快回复了消息。“我不这么觉得。你只是想要关心我冷不冷,我怎么会觉得你冒犯。你不需要道歉。”

    “现在已经很晚了。晚安。”

    他发了个小鸟睡觉时头顶不断冒出字母Z的表情包。程愫弋觉得很可爱,再加上她没什么表情包储备,所以和之前常静发来的表情包一样加入收藏。

    “晚安。”她只是回了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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