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我清楚了。”吴萍将话带给了伊芙琳女士,因此她在舞蹈大课最后回复了程愫弋。“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有很多音乐可供选择。程,你怎么想?”

    “新一点。”她的话简明扼要。

    伊芙琳女士:“所有的方面,都要有新意。如果滑罗密欧与朱丽叶,那就每一个地方都不能落后。”

    最好的节目,稍次一点的节目,中不溜秋的节目,不那么好的节目。单单《罗密欧与朱丽叶》就可以覆盖这里面所有的等第,这就是选择经典的劣势。程愫弋显然不准备坏得特立独行。

    她点头。“我会整理出一个列表。”伊芙琳女士坐在高背椅上,而程愫弋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她们都位于镜面墙的一侧。“我的朋友告诉我,你已经得到了预告。程,你会对接下来的课程感到期待吗?”

    “会。期待。”程愫弋抬起头,“老师,节目编到哪里了?”她和江愉最终只是将音乐缩小范围,在三首间徘徊不定。不比他们现在忙碌的这一套短节目,初衷只是一次尝试,虽然成品相当可观。伊芙琳女士手头的两套不出意料要参加冬奥会。对于程愫弋而言,她不准备因为这个赛季有一场尤其突出的比赛就更改滑新节目的心意。

    而伊芙琳女士是慢工出细活的代表。“二分之一。”

    “很快。”程愫弋认真评价。

    伊芙琳女士觉得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举手投足都是灵气。“程,因为我加急了。”那张很容易被看作板结铅灰的脸展露些许笑意。“我们已经联系了教授中国舞的老师。那是一位非常专业且优雅的女性,下周应该就能进行课程学习了。”

    她点头,眼中燃起的憧憬似乎并不准备熄灭。

    休息时间结束,程愫弋也必须要归队了。如果不被拎出来当作示范,她的身高确实很不出众。

    “小程同学和小江同学吧?嗯——外形条件是真的好啊。”她的目光分别自上而下扫过眼前的少女与青年,在程愫弋身上多停留了一阵,略带惋惜。“姑且不谈这两张金贵的脸蛋,比例和身段是真的漂亮……就是小程,个子确实矮了点。”

    “孙老师好。”两人先后问好。

    “你们好。”

    吴萍的人脉实在捉摸不透。不如这位孙瑛孙老师,她曾是国内的首席舞者,岁月沉淀下的优雅气质带着慈祥亲切。“不过,花样滑冰的话,你这身高正好。”孙瑛补充道。

    “我从吴教练那里已经大概了解了你们两的情况。既然要搬到冬奥会上,不能因为我马上要教给你们的古典舞只是其中的一点点缀而马虎。”她道,“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吧。让我看看你们的基本功如何。”

    程愫弋的天赋相当好,软开度非常可观。同时亦可看出,她异常的刻苦用功。孙瑛教过不少学生,专业的、非专业的都有,程愫弋的气质就是甘愿为了那几分钟牺牲大半辈子的类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好。”

    目光移向少女的搭档。有些出乎孙瑛意料的是,不但程愫弋的基本功相当扎实,属于先天条件和后天努力并重,江愉也不错,虽然条件比程愫弋逊色很多,效果远胜她心里预设的水平,看起来是狠下了苦工。“你不如她,但也不错。”直言不讳间,孙瑛脸上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此刻彻底褪去。这般表情,她那些前程似锦的得意门生最熟悉,恐怕得不约而同惊呼“您还是别看重我了”。

    “看来很多步骤都能省去。”孙瑛道,“可以尽快提上日程了。唉,今天没把教棍拿过来。”她看到好苗子就手痒痒,不抓根棍子比划不舒服。

    “我会好好抠你们的细节,保证你们能学到很多东西。”

    -

    《Place je passe》的考斯滕的设计图先出来了。

    “哎哟,都是裤装啊。”吴萍看后咋舌,“我看行,挺帅的。”

    两件考斯滕总体都采用皮质材料,充满干脆利落的光泽感。如果不是身体尺码不同,几乎很难辨认出哪套是男伴的,哪套是女伴的。

    版型方面一如既往做得相当好,该收的地方收,该松的地方松,整体突出了凌厉叛逆的棱角感。而在袖管、裤腿以及肩膀处展现出硬派的设计。“我加入了一点赛车服的元素,不过不多,可能不太看得出来。”艾伯纳道。他的设计充满了属于年轻人的跳脱灵动,没有被打磨过度的匠气。

    至于颜色方面,两件考斯藤均呈现出酒红与黑色的拼色,一只手臂是黑色,另一只则为酒红,在胸前划出泾渭分明的界线。且在视觉上,铺张泛滥的红处于绝对的上风,只不过两件考斯滕一件在左边晕染开,一件从右手边的袖管蔓延而上。至于腰间的锁链,横亘在胸前的勋章,以及边缘像是被火灼烧过的短绶带,领口的铆钉,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此外,略宽的袖口还有一个延伸到手掌最底部,黑底红边的细袖管。

    可以说,这一套考斯滕总体的设计相当前卫时髦。在更加克制、露肤度相当低的幅面展现出远称不上禁欲,反而放纵自由的气质,彻底突破了以往经典浪漫主义的樊笼,诠释了音乐风格。

    程愫弋从前并没有尝试过这种类型的考斯滕,在新奇的同时亦感到憧憬。

    “说真的,我本来准备这样——”视频通话的镜头中,艾伯纳在胸口比了个路线。“给江胸前这样开叉下来,再点缀一些配饰。”

    程愫弋本来在看江愉递来的屏幕,因为他说这个发型很有趣,比赛时也不会有隐患。而现在,她听到了艾伯纳的话,抬头看向江愉。

    “如果这样的话,会扣分吗?”他也微笑着看向眼睛肉眼可见睁大了一圈的程愫弋。

    “……可能?”因为考斯滕扣分也是比赛中常有的状况。不过,程愫弋不希望她和江愉会有这个机会。

    艾伯纳:“有一部分原因是比赛的要求。不过我最后放弃,是因为走入了误区。”一提到摇滚,他首先便想通过元素堆砌和提高裸露度点题,这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仔细思索,保守禁欲和性感叛逆从来不是冲突的,甚至可以相辅相成。露肤度低、相对简约的设计也能突出衣服和装饰的材质,同时令观众将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 。

    而且,比赛过程中若出现装饰突然脱落,或是磕到边边角角的情况,影响了成功率和完成度,再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引起连锁反应,实在得不偿失。

    “唉,想到你们两个的年龄差距,所以我下意识就做出了18+和18-的区分了。”在年龄束缚下,程愫弋的那一套倒是率先体现出了克制之美,也成为艾伯纳形成成品的蓝本。

    江愉的神情原本真诚恳切,此刻一滞,很快调整回若无其事的状态。

    “我确实不年轻。”

    “嗯?你在说什么?”程愫弋确实没听清,因此发出疑问的声音。

    他只是微笑。“没什么。我只是说,我们终于成为一个年龄段的人了。”

    程愫弋依旧疑惑:“原本不是吗?”

    江愉没有回答,只是轻点了头。

    -

    第二套短节目出来了,音乐最终定为《末代皇帝》。

    《末代皇帝》采用两段式。音乐前半段,渐强的弦乐与筝音营造出恢宏却又逼近黄昏的氛围。此处用了大量古典舞的要素,对情绪的渲染极其有用,也以一种力道较为柔婉,充满迷茫创伤感的方式导入。就像是在他们的脸上蒙了一层灰色的纱。

    “第一部分,我向孙咨询了很多。”伊芙琳道,“不过,花滑和舞蹈本来就是相通的。”

    而随着第二段开始,那层纱被骤然揭开。如果乌云浓密透不过天光,那就由自己开拓。尤其是接续步部分,分外有力量感。原本的如泣如诉经过逐层过渡转变成波澜壮阔的开阔景象,

    “这一段尤其像命运在敲门。”伊芙琳女士形容。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最后的5A托举结束。

    原本的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对天际的触碰都是悲伤到极点后的控诉。结束倒数第三个难度动作双人同步旋转后,他们不再选择诘问老天为何不公,哭诉命运为何冷眼。酣畅淋漓的步法背后是将自己投掷进无底命运的悲壮。

    《末代皇帝》也属于花滑选曲的小热门,而伊芙琳女士选择的这一乐段亦是大部队的选择,只是版本有所不同。不过眼前这套看起来深谙残酷美学。

    “你是准备挑战经典了?”吴萍问。

    “这不是挑战。我们只是在打造一个更好的节目,专注于我们所能做的所有事。”伊芙琳女士回答道,“而且,联系他们的经历,我认为把演绎的权力交给他们是不过分的。”

    一瞬间,吴萍失去了语言组织的能力。

    接续步中有一个踹燕接小托举的动作,伴随一个向后的摇臂。然后,江愉需要一手掌握她的脚踝,一手握住她的腰,将头朝下的程愫弋悬空。程愫弋则随后翻身而上。

    虽然伊芙琳女士很贴心地将单跳3Lz放在了节目最开始,衔接也非常的均匀,但这一套难度系数是相当高的,并且均匀在每一段的难度都差不多——差不多难。对身体的起伏收放刻画得格外细致的古典舞元素贯穿始末。

    吴萍在舞蹈房外观看,没有惊扰二人。“江愉这身板……看着还是有点硬啊。”而和她一同在此处行偷窥之事的是伊芙琳女士。

    “不过,看起来倒是挺流畅潇洒的。”毕竟江愉没有坚实的舞蹈基础。坚实如程愫弋,隔一段会儿就要被孙瑛夸一句“你是真的厉害”。吴萍就算要责怪江愉拖累,话也实在说不出口。

    更何况,青年的身形也不算纤细。“我没有让她和程一样的打算,这种硬比较有区分度。”伊芙琳女士道,“至少在接续步以外的部分,我希望能够体现出传统文化的感觉。去性别化还是纪做的好,我编的定级步法已经非常尽力地去做了。”她看起来对编舞留有遗憾。经典,精致,这是伊芙琳女士的风格。

    “不错,你的感觉找得很对。”房间内,孙瑛对江愉刚刚的表现做出肯定。他刚刚做了个行云流水的冲靠。“你没有程愫弋的基础,但能摸到神韵,这也是一种办法。整体姿态确实还挺漂亮。”

    至于程愫弋,她跳完一个组合,孙瑛就给她鼓掌。“无懈可击。”她手里还拿着教棍,不过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对着江愉比划。

    在孙瑛看来,江愉基础差了不少,不过亦是可造之材。她看过江愉几年前的录像,短期内到现在这个程度很令人心惊。“你没有对你面前这个相当优秀的案例视而不见。”孙瑛点头。

    不过,他注定要一直追逐那个过于璀璨的光束,一刻都不能停。“但你交出来的结果就是比程愫弋差。你必须要看清楚这一点。”

    “是,我知道。”眼前的青年温和地低下头,仔细倾听教诲。在他身上,孙瑛看不到棱角,至少是现在。这也是她愿意多说两句,多骂两句的原因。

    少女偏过头,注视着安静挨训的他。她会努力帮助江愉,但有些事情,她确实没有办法替对方做到。

    除了大课,其他舞蹈特训课的间隙,江愉基本用来边压腿边休息。这曾经是伊芙琳女士的惩罚手段,现在惩罚不到他了。

    “我不想卷铺盖回家。”青年半开玩笑,“你也要’留堂’吗?”

    少女抬起腿到头顶,抱着画出一个竖直的一字。“我和你一起。”然后,她放开了手。腿或许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振动了,但它依旧在那里。

    “事先说好——我可不推崇恶性竞争。”孙瑛头一次见时便打上一针。

    程愫弋转过头。“孙老师,我不和他争。我们是搭档,要一起进步。”

    那一针恐怕成了给自己打的了。“好,行。这样也不错。”她坐下在椅子上,笑着指了一下江愉。“我会多骂你一点,看在你各方面都比较上道。”

    “谢谢老师。”他微笑道谢时令人颇有好感。

    这之后两人上冰,进行跳跃训练。进入冰场前,他们在陆地上做了充足的准备,拥有足够的热量和肌肉记忆对抗。

    “江愉,你那个马马虎虎的点冰也好转了不少啊!”

    他的踩刃倒是不严重,极少几次差的全在训练里,免不了先被程愫弋不赞同地指出,再被吴萍说。江愉主要容易有蹬冰砸冰的情况,毕竟他那么大的块头,足足一米九的个子。理解是一回事,吴萍照说不误。当然,她也会及时夸奖对方。“感觉轻了不少。”吴萍点头,“看来你确实从孙老师的摔打以及我跟小程的监督中学到了点东西。”

    他跟程愫弋的跳跃越发像了。不过,要说两个人在同一个水平面上无异于碰瓷。

    “这次竟然成功了。”

    阿克塞尔三周跳落冰。江愉完成时,遇到的困难要比程愫弋小很多,尽管他只是跟着她的步法带着练习。“缺了六十度左右。”而刚刚定睛注意的少女开口,“进步了。”

    江愉拥有充足的力量,对身体的控制也很到位,再加上心理状态极其稳定,不然不会拥有那样恐怖的成功率。他们搭档的两个赛季,截止到今天,他没有在正赛中有过失误,更不必说跳跃这一项。

    因此,自从程愫弋开始不避讳在他面前摸索三周半跳,他逐渐地加入进来。

    “以前在男单的时候出过3A吗?”

    他失笑。“那个时候我年纪很小。程愫弋,我没有这么厉害。”青年道,“不过,教练说过只要把时间投入,有很大希望。”尤其是在发育过后。江愉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他看起来似乎在回忆。“之前几次拆对,那段时间我都会尝试能不能在男单继续下去。”江愉说,“因为力量上来了,所以空白期试着练了3A。不过,那时的3A得标两个小于号。像是个过周的2A。”他提起一个似曾相识的说法。

    不过,江愉现在的3A不太稳定,就算跳成的3A们,差的时候标<<也不奇怪。

    “再努力努力吧。”他道,“不会浪费的。”

    他不会浪费程愫弋慢慢拼凑起来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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