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休赛期的时候，三月份在日本举办的世锦赛是这个赛季的重中之重。不过，程愫弋和江愉确实在刚返回俱乐部的几天拥有了喘气的工夫——虽然严格意义上，程愫弋可没把那口气咽下去。
“死人才咽气呢。我还活着！”
常静驻扎了有段时间的临时起居室仿佛已经变成了会客厅。程愫弋来时两手空空，如果有慰问品就得在江愉手上提着了。她没有想到这回事，在门外就听到了常静的声音，敲门进入后看到柜子上放的果篮。
病床对面的电视播放着录像，是GPF的表演滑。“坐啊！”一看到程愫弋，常静忙不迭招手，又是拍床边空的地方，又是伸出手臂捞向床下的椅子。“刚回来就来看我啦？你快过来坐。”她接过林臻洋递来的两根香蕉，准备将其中一个分享给程愫弋，被少女摆手拒绝了。
所以，她只能一下子解决两根。“小程，看什么呢？”常静一边吃一边问。
程愫弋在床下的椅子上坐下，江愉则绕行到里侧，坐在林臻洋所在沙发的另一侧。
“……我没有带东西。”少女毫无疑问不擅长人际交往中的一些程序。她犹豫着开口，最后仍然变成了直来直去，常静也不在意。
“哎呀，就那个果篮，还是米哈伊尔拎过来的呢。”常静准确地将香蕉皮投掷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花滑技术不知道丢了多少，但她这方面的技术无疑大幅度精进了。“他也真奇怪，一边把这玩意儿放这里，一边说’少吃点，别胖到下床后都提不起力气减重’。那他干脆别拿过来好了，真影响胃口。”
她向程愫弋絮絮叨叨抱怨。经过发育关的常静不会非常极端地限制自己的饮食，毕竟她的目标很长远——拥有更长的职业生涯，虽然她已经有不少伤病了。常静好像什么都能吃，但她也知道各个只能吃一点。倒不是为了别的，减重对于她这个对吃有点热衷的人来说有些痛苦。
而现在，屏幕上的影像显现出袁安雅的身影。“发育关的话，感觉怎么样了？”常静出言询问道。她得知，程愫弋的发育关来势凶猛。据库兹涅佐夫所言，比当初的她恐怖多了，或许还有对方长时间严苛管理身体的缘故。开弓没有回头箭，发育关的她只能更加苛刻。
少女点头：“好一点了。”
“马上咱们还要一块训练，估计下个赛季也有。”常静道，“今年后半年还有个联合训练营，估计是小闵小秦他们的事。”
程愫弋知道这件事，于佳璇告诉了她。国内国外的名师共同教习，她和贺源已经报过名了。闵秋桦也提过。不过，这件事和他们关系不大，因为主要针对大基数的参营者，比较全面。而那时的他们目标更加明确，不仅得为之作出充分的准备，还得奔赴正赛了。
“小程，我们都要对自己有信心。”
此时，坐在床上的常静对程愫弋道。她露出一个很有她的风格的笑容。“过了这个坎，有些事情该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她做了个要和程愫弋说悄悄话的小动作，“也就我们自己，回看的时候能有点感触。但日子总要过，更何况下面的日子又不坏，肯定是好日子。”她干脆地定了性。
“……对。”程愫弋回答，“都会变好。”
中午后半段，接近下午的时间出来吃饭——地点不在食堂，而是之前训练完旁边的那个房间内——程愫弋看到江愉提来的保温桶，还以为那是他的晚饭，坐在桌子旁说“好丰盛啊”。
“你点了什么？”程愫弋看着他拧开盒盖，反过来放，内侧缀着大量的水蒸气。她闻到了香味，有些好奇地询问。尽管程愫弋觉得，这作为江愉的放纵餐似乎份量太少了。
江愉将里面的小盒拿出。“这是给我的吗？”他逐个拧开。而程愫弋也发觉到归属，想要上手，却因为江愉富有条理而从容不迫的动作而止步在半空。
“这是给你的。”
少女的手缓慢落下。“会不会太多了？”轮到自己时，程愫弋微微皱起眉。
一小碗散发着药材气味的排骨汤，脱水鸡肉和牛肉各一小碟，一碗由胡萝卜、黄瓜和番茄组成的杂烩，以及一口作为主食的杂粮饭。对于程愫弋而言，尤其是肉汤。虽然在她的身上，肌肉覆盖度大幅度提升，并且以精瘦的方式存在，较一开始没那么容易储水，但程愫弋依旧不得不慎重考虑。
“这是和营养师以及队医商量的结果。一直以来，哪怕是多吃，都是经过准许的。这样的日子也不是时时都有，别担心。”江愉解释，“你不能一直保持苛刻的进食状态……那对你的负担太重。”
他将汤匙放入汤碗中，然后递过去。程愫弋皱着眉，顾虑重重，首先只舀起一小口，试探性地抿了一下，浅尝辄止。“这个好喝。”少女又喝了一口。
程愫弋向来耐得住中药的苦腥味。而当这种气味经由恰到好处的处理融入药膳中时，似乎就可以变成一种疗愈感了。
她慢慢喝。“你的呢？”程愫弋偏过头问江愉。
江愉对吃食向来很无所谓。“我过一会儿。”他回答，并且微笑着询问。“吃完饭，还是和以前一样？”
程愫弋喜欢番茄，讨厌被煮得软乎乎的胡萝卜。但是事实上，从她的进食状况来看，她好像一点都不挑食。“嗯。要立刻跑步。”所以面对足以称得上丰盛的一餐，她吃得格外细致，一点都不囫囵吞枣，防止等会儿运动时身体不适，又或是胃部疼痛。她身上还贴着特制的膏药。
因此，食物本身的香气混杂着膏药的气味萦绕在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内，蒸汽化的温热飘散。
至于江愉，他没有忌口，自己对食谱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厨师也省时省力，每顿倾向于给他准备很多脱水的肉类，蔬菜沙拉，能量棒，杂粮米饭和一碗汤。今天的汤是海鲜汤。
饭后，程愫弋立马动身跑步，江愉跟在她后方一段距离。跑完做着拉伸，少女看起来要心安一些。
下午，她在人员穿行的冰场上独自慢慢地滑行。像是在找寻丢失的东西，这时的程愫弋独自一人便能被这种怅然之感充实。
她慢慢向前滑行，从原本好似无所事事的状态脱离，有了明确的目标。所以，少女注视着周遭的状况，伸向后方的腿准备点冰。
她务实地从3T跳起。然后，程愫弋只接了一个2T便落冰滑出。
高度还可以。至于转速，这是发育关的她着重提升的要点。程愫弋知道，这场小型浩劫不会仅仅在风暴后留下一地的残骸。她似乎从胶水粘合的缝隙中感到了力量。
后外点冰三周跳。再接一个后外点冰三周跳。程愫弋不得不务实，因为发育关刚开始，她连3T+2T+2T都有些吃力。而那些独自练习的时光更不必说，一开始岂止是一地狼籍。
第二跳有些存。程愫弋知道，原因基本出在节奏，还有有所保留的发力上。刀齿没入一部分进冰面，她驻足在原地，思索。再度启程间，她暂时选择了别的跳跃。
萨霍夫三周跳。这是她这个赛季跳惯了的配置，各处发力了熟于心。结果很不错。
3Loop。待机进入的时间长了许多，落冰时很不稳当，不过周数足了。程愫弋滑行一段距离，再跳了一次，这次落冰平稳了，但周数又存了。
她没有尝试Flip，Lutz和Axel的三周跳。前两者跳了一周找找用刃的感觉，后者则跳了两周。2A对擅长阿克塞尔跳的程愫弋来说从来不算问题，但她没有继续尝试3A。
又回到最开始。程愫弋准备3T+3T的连跳。
这次节奏很差，几乎可以加上seq的连续跳符号。索性因为她谨慎到懦弱的态度，第二跳没有存没有摔，脚感还不错。
结束GPF自由滑，程愫弋就有了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似乎要因为当前的跳跃状况沉默地搁浅。
她似乎没有理由如此不切实际地希冀着跨越，然后将这个念头说出口。程愫弋应当选择像刚刚那样，务实地看到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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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来看！”
晚上消过食，程愫弋在楼梯口对江愉招手告别，然后走上楼梯。楼道里，暖色的灯光像是失去叶杆，泡涨晕开的蒲公英。她走上去，然后开门。
于佳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她招手，很兴奋地欢迎她。“快坐过来！”在哪里似曾相识，正在偷吃巧克力的巧克力星人拍着身侧的柔软。
所以，程愫弋转身反锁好门，坐过去了。
苹果脸的朋友告诉过她，她和搭档被准许参加外训，要跟秦赵成为同门了。不过在启程之前，她还得上好联合训练营的课。“像大课一样！肯定很有意思。”当时，她这么说。
现在，于佳璇熟门熟路先将巧克力塞进程愫弋的外套口袋——她知道室友不吃，所以她决定让对方像筑巢的小鸟一样，把这包装纸亮闪闪却吃不了的东西衔到巢穴里，贮藏她的心意——然后把纸巾盒放进她怀里。
于佳璇跟程愫弋说好，也跟闵秋桦说好，她们要见证这一刻。转项冰舞的她现在多参加国内及亚洲范围内的赛事，等去外训了，于佳璇有信心：她能和搭档代表这块冰舞贫瘠的东方领土走到外面，证明这项目可不是欧美人自娱自乐的产物。
“你可以用，但主要是给我用。”
程愫弋看向怀里的纸巾盒。比寻常纸巾盒要沉许多，但这种不寻常是于佳璇的寻常。“他们一定可以。”少女抬起头，看向旁边兴高采烈的朋友。
后来，于佳璇果然在闵周拿到第二个名额时很不争气地哭了。并且，她靠在程愫弋的肩膀上，泪水没浸润纸巾，先去了少女外套肩膀上。
程愫弋拍拍她的后背，低下头，伸出手，认真到笨拙地帮于佳璇擦拭泪水。她不觉得意外，但闵秋桦和周为的节目令她感到，等待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出来的过程分外动人。
短节目clean。长节目除了3T空成1T，其他难度动作都完成了。两套节目难度不算大，但他们以“这就是最后一场比赛”的气势与感染力去滑。滑行基础不错的他们虽然难度不高，但在艺术表现力方面很成熟，也不惧怕表现。
“最后的前内螺旋线。这套完成得漂亮。”解说也不吝啬赞叹，“闵秋桦和周为。合与分，分与合，他们经历了不少波折。他们早该走到现在的地步，虽然晚了些日子，但迟开的花依旧有香气，且能更加醇厚。”
他们的自由滑分数为107.93。和短节目分数合计，闵秋桦与周为最终位列第二。居霏与谢意显然和他们拉开了极大的差距，没有任何悬念地夺得冠军。但在他们之下，只有闵秋桦和周为。
他们赢得了前往4cc的门票。
“……他们赢了。滑得特别好。”程愫弋不太擅长安慰人，但她不会离开。“你不要难过。”
不过，过了那个劲的于佳璇此时伤心的是另一件事。“呜……我也想去四大洲比赛……我什么时候才能去……”
那可能短期内不行。毕竟在冰舞一名额的情况下，只有秦溪和赵春昀。程愫弋将实话藏在喉咙半空，改做只是拍后背，不讲话。
除了发育关，于佳璇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洗澡去！再不睡明天起不来。”她老气横秋地充作师姐，本该拍拍后辈肩膀手捏了一把程愫弋的脸。“我洗过了。你快去。”
“……哦。那我去了。”
脸颊肉被捏了捏，程愫弋从来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她应了于佳璇的话，等她捏完，就回房间准备换洗的睡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