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低沉的男声比起宛转缠绵,歌唱时更显低沉伤痛。典型的俄式滑行在他们脚下多了几分顺畅与柔和,那是KD用经验和理解推演出的结果。

    俄罗斯的常驻解说诺维科夫是上世纪的冰舞选手。“抛跳后内点冰三周。”他道,“他们将夜色铺开在了我们面前。看看这精巧的编排。”

    抛3F进行得很顺畅。如同藏匿一个不可宣之于口的吻,库里洛娃右手掩唇,与此同时脚下滑出一个结环步。而多布罗沃尔斯基在一下风车转后双足落于冰面上,向侧方伸出手。

    编排步法是夜的篇章。KD的表现力向来给人一种水到渠成之感。比起表演,他们不约而同倾向于选择适合自己的音乐,再运用自身的真实雕琢。

    这是KD本赛季的第一场比赛。除了这站,他们还有下一站的俄罗斯站,在喀山举办。从休赛季进入状态难免有生涩之处,滑得偏紧,但KD呈现出的第一场比赛已经足够纯熟与稳定。

    “捻转三周。”王露道,“库里洛娃和多布罗沃尔斯基的捻转胜在各方面要素的均衡。”女伴的收紧度适中,覆盖捻三足够,但并不足够他们完成捻转四周,就像他们的同门师弟师妹IB那样。他们尝试过捻四,也是在一次大奖赛分站赛上,但是没有成功。而多布罗沃尔斯基也并不算先天条件最出色的,俄罗斯很缺优秀的男伴,不过他已经和库里洛娃牵手,一起从六岁走到了现在。获得了+1.36的执行分。

    一个四组托举。他们依依惜别,手似乎要顺着夜风轻抚彼此的脸颊,却在还没有触碰到时已然分开,在冰面上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冰面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了。他们都能感受到这一点。除此之外,他们也能感受到彼此的节拍。

    于是,左后内刃压下。

    “萨霍夫三周跳,接欧拉跳,再接一个萨霍夫三周跳。”坂井定睛一看,“……真是不妙啊,非常可惜。”

    男伴在第一跳时因为起跳格外不稳,第一跳的3S便变成了2S,后面的欧拉跳,后内结环三周跳如何可想而知——第二个3S如法炮制。而女伴在轮到最后一跳时根本没有连上,欧拉跳刚结束就摔倒在了冰面上。即便不在现场,隔着屏幕,似乎都会因为那一下硬生生的倒地而下意识龇牙咧嘴。摔得不轻。

    KD毕竟也是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老牌双人滑选手。库里洛娃爬起,节目也以此为分界线迈入最后的阶段。

    如果没有这一摔,这场比赛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个赛季从一开始就展现出极好状态的两人的得意之作。库里洛娃伤病不少,多布罗沃尔斯基不遑多让,像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少。

    摔倒确实损耗了不少体力,但是他们之后确实滑得很好。除了螺旋线和最后的五组反身拉索托举定级没有满——这种小失误也在可以容许的范围内——定了三级,KD再没有失误了。

    “状态比上个赛季好很多啊。”吴萍喃喃,“毕竟这个赛季算是为冬奥会预热了,不好也不行啊。……”

    每场比赛结束,很难说一丝遗憾都没有。这种遗憾将成为他们之后比赛的动力。至于获得胜利,他们只需要比同场竞技的其他人都要出色一点。

    KD获得了135.96的自由滑分数。虽然说不上对这次发挥很满意,却也不是个让人垂头丧气的结果。他们给彼此一个拥抱。

    一对选手离开冰场,离开K&C区,就要有另一对选手滑入冰场。只要这场比赛还没有画上句号。

    莱克尔不无风趣:“现在,让我们走进法国街头的一家咖啡馆。”

    与身旁的少女分开,手也松开。随着他滑行到不远处,风吹起青年额前被刻意留下几根的碎发。不至于遮住视线,其他头发也被系数抹上去,梳了个背头。

    而程愫弋已然停驻。他们都在等待音乐响起的那一刻。

    于是,长笛舒缓柔和的音色响起。

    -

    程愫弋有着自己的执着,执着到了偏执的程度,仿佛钻进一个牛角尖后,就只有钻破一个出路,再没有别的了。因此,吴萍不难想像她是如何利用青年组时期手术后的陌生感,强硬地扭转了勾手跳的用刃。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非常时期,吴萍甚至担心她会因为这种特质而将自己逼到无法挽回的境地。她已经过上了苦行僧般的生活。当然,最后并没有。

    她只是支撑着,不让自己因为失去平衡栽倒在地。“我以后会多滑很久。”少女回答,“……现在可以少滑一点。就一点点。”

    随着青年给予支点,她支撑的地方从有些颤颤巍巍的自己变成他人。程愫弋的影响也正像这样,延绵到江愉身上。他必须往更高层次的方向倾斜,最终变成彻底的倒戈。仅仅满足于稳定性,他无法走到现在,更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走到这种程度。

    点冰,用刃,高远度,周数。少女是那么死心眼地遵循写在明面上,同时履行起来又很困难的正确守则。若是被急功近利地引领转向歧路,她会将自己打碎,然后重新走上正确的道路。

    “后外点冰三周,后外点冰两周,再接一个后外点冰两周。”

    这种拼尽全力的“不聪明”看上去是多么容易被打碎。吴萍站在挡板后。而肉眼可见的,冰场的状况越来越糟,反射出光芒的水简直可以游泳了。从程愫弋和江愉接受赛前惯例的嘱托开始,从他们滑离挡板,她就控制不住心情,如同一只手紧抓着心脏。

    然而,少女与青年从容完成了第三个难度动作,也就是3T+2T+2T的连跳。“抛跳飞利浦三周!Great!”甚至在她愣神间,程愫弋已然在冰面上落下,并且准备进入前外螺旋线。甚至于,他们滑行的状态相当松弛,很容易让人进入那种充满故事性的氛围中。

    逐步成为两人招牌的捻转三周以绝对的质量博得喝彩,哪怕这是一首抒情性的乐曲。直到现在,他们甚至无法令裁判找到一个明显的瑕疵。虽然,各种跳跃的高远度因为女伴体力和稳定性的衰退而不得不牺牲,但她在男伴力量的支持下决绝地完成了,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似的。

    失败的开端是紧张。因此,尽管这片冰场预示了很多个失误的地方——脚下滑行着,程愫弋能够感受到不同,而她觉得江愉也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他们都没有失误,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四组托举落下,进入编排步法。

    忧伤是暗藏在阳光下的底色。旋律是船桨下的波纹,他们亦是。更换握法,相对面成串的步伐后是并行的鲍步。而后,青年便甘愿落后,直到将前方的少女托举而上,形成一个5R托举。

    吴萍心里的石头依旧没能落下。只要没有滑完,她的心就安定不下来。尽管这套没有任何插曲打断的节目环环相扣,赏心悦目。

    铁锈味顺着喉管爬了上来。程愫弋甚至觉得高兴,因为这一场它来得迟缓了几步,又因为她能感受到这股来源于□□的折磨正逐步被自己甩到身后。

    或许是错觉。但能感受,能够滑行,这对于程愫弋而言永远不会是坏事。

    “已经到了可以高兴的时候了吗?”

    她站在冰场边缘,垂下头,看不清表情。“……没有到。”双手从身后不安地滑落到身旁,她听到自己说。

    头顶的女人在说话:“那就继续练。上次比赛也是,就因为擅长旋转,所以可以就这样停下来了?你还记得自己当时定了多少级?……”

    记得,是三级。她当时数了,但是或许因为胃疼得厉害,所以没有算上那圈。的确是她的错。

    进入双人联合旋转。“多转一圈就是了。”

    对,多转一圈就行。就算那一圈不止撕扯她的胃,更是在撕扯融化她的全身,带着不断放大的血意。

    最后的五组阿克塞尔托举。随着少女飞行到青年上方,吴萍抬起目光,心上的石头已经松动到颤抖的程度,已经准备被重力吸引下落了。

    落冰,然后看向人生的电影院。

    -

    “一气呵成。”王露如是断然评价。

    “Bravo!多么漂亮完整的演出!”莱克尔丝毫不吝啬夸赞,“真是难得。无论是一如既往的完成度,还有不断提升的技术水平,相互增进的默契。”

    而他们的跳跃绝对经得起慢放的考验。

    “而且同步性很好。看看这个连跳,连浮腿落下的时间都如此契合。”王露道,“他们以如此短暂的时间成为后起之秀。过硬的稳定性,值得反复观看的技术,还有成熟的艺术表达。不可忽略的是,他们的抗压能力也非常强大。”

    青年与少女手拉手,向四周行礼致意。在夺冠热门,以及明星选手KD领先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赢得了冰迷的喜爱。很多人抓着中国的红旗激动地站起,或是挥动,或是献上掌声。他们向场内投掷玩偶。

    程愫弋体力还没恢复过来,最后一下深深的行礼后,脚下小幅度踉跄了一下。江愉一直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地抬起。程愫弋没有摔倒。

    她又被吴萍用力抱了。对方不仅为她感到高兴,同时有种紧张散去的轻松感。“真厉害。佩服你。”吴萍连连轻拍她的后背。

    江愉接过梁仲冰手中的外套和纸巾盒。当镜头转向等分区时,程愫弋已然穿上了外套,正用纸巾擦拭脸颊。

    她呼出气,里面已经没有血味了。吴萍帮她顺好气,现在握住了程愫弋的手,隐隐有些紧张。

    “The scores please……”

    眼前则先广播一步出了分数。吴萍立马将旁边只是看着的少女再次抱入怀中。“……137.06分!”观众席上随即爆发出一阵掌声。

    不过,因为短节目的差距,即便程愫弋和江愉获得了自由滑第一的成绩,总分依旧排在了KD之后。颁奖仪式上,程愫弋和江愉站上第二高的领奖处。最后出场的则是库里洛娃与多布罗沃尔斯基。他们行礼,走上红毯,来到第一名处。

    这是他们的第四块银牌了。待颁奖人员将那枚摇曳着银光的圆牌挂到脖颈上,程愫弋道谢。她看了一眼胸前,又看了一眼身旁领完奖直起身来的江愉。江愉垂眸,对她微笑。

    少女稍微调整了一下站位,留下一片沉静的头顶。第二名还不够高,因此程愫弋再怎么疲倦,还是能够迈开腿,凭自己仅剩的力气站上去的。

    再高一点,她可能就需要接受外力了。也许不是她自己需要,外力会自己来找她。

    “觉得遗憾吗?”毕竟,两套clean的节目没有胜过两套没有clean的节目。

    回去的路上,少女抿唇。“发布会结束出来的时候,江愉也问了我这个问题。”她看向开口的吴萍,眼中没有任何任何愤愤。

    程愫弋接受结果。这比接受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容易得多。

    她确实轴,有种原则性地执拗,却又在某些时候逐步放松,看起来很矛盾。吴萍猜想,或许是因为在此刻的她看来,自己已经初步达成了一场小小的胜利,在可以努力的范围内。而吴萍也这么认为。

    所以,她笑了。“江愉怎么说?”明明那个识趣的青年就在后方不远处,吴萍却依旧询问了程愫弋。

    “还需要时间。”少女诚恳应答。

    吴萍心下一落,变成了很平稳的轨迹。“确实。你们还需要时间。”意料之中正确的回答。没什么惊喜,但确实是事实,也是江愉会给的不会出错的答复。

    程愫弋摇头。“不是。江愉说的是,得留时间给裁判。”她指了一下太阳穴。这是江愉当时没有的动作。“他们头脑里的印象还没有转过来呢。”

    吴萍一愣,露出了相当开朗放松的笑容,简直要前仰后合了。“……原来是这个需要时间啊!可真有他的!”

    少女转过头。与梁仲冰并行着谈论什么的青年也随后将目光向前方投去,与她对视。他似乎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看着程愫弋露出了温柔而无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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