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不出意料,这套自由滑会成为这两个赛季主要打磨的节目。为了冬奥会,他们会另准备一套新节目备用,但无论是常静,还是林臻洋,他们的内心都更偏向这套节目。他们想滑好这一套。

    诡异的音符,还有湖水般翻涌的琴音。一向以现代风见长的常静和林臻洋在此处略微偏移了旋律,显现出不是很明显的游离。

    “后外点冰三周,接后外点冰两周,再接后外点冰两周。”最后一跳,常静落冰滑出时脚下有些不稳,因此损失了一小部分GOE。

    双人联合旋转作为过渡。随后,常静来到林臻洋身前。“抛跳后内结环四周……漂亮!”直播间的王露不由得欢呼出声。现场的观众与她一样,为这异军突起的难度,为他们一直敢于挑战的精神。

    4STh,BV为8,GOE+0.86。

    一个五组反身起跳拉索托举。而情绪也随着音乐高昂的波动推进升腾,冰场上的常静和林臻洋也与音乐愈发吻合。于是,本来并不完全重合,有所分叉的两条路走向密不可分的和谐。

    因为他们在滑他们自己的人生。在低迷的黑夜过后,在狂风暴雨之后,华丽而广阔的画卷就这样在面前以波澜壮阔的姿态铺设出绚烂的未来。

    并排而行的大幅度步伐,再间杂以眼花缭乱的转体托举,激昂的音符就像是充满生命力的海浪,狂啸着整个世界的辉煌。

    “萨霍夫三周跳。……太惊人了!”

    前外螺旋线似乎是雨水击打在湖面上时晕开的涟漪。

    第二个抛跳飞利浦三周进行得行云流水。落冰后,常静紧跟着完成了一个小跳,只觉得浑身舒畅。她越滑越有劲,为此可以忽视膝盖上传来的细微疼痛。这套节目的编排与内容让常静感受到,她对自己时至今日的职业生涯作出了前所未有的交待,那么的契合,那么的准确。

    “捻转三周。”

    大器晚成又如何,奖牌运不太好又如何。最后,林臻洋举起了常静。而她保持直立,对场馆上空张开双臂。

    除了连跳,这套节目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同时,它又是那么的触动人心。联系起并不遥远的记忆,这套节目触动着常静和林臻洋两个人的心;对于一无所知的观众来说,即便无从知晓,他们依旧能被这套节目唤醒内心深处最真挚共通的颤动。

    岁月的沉淀让他们具备无可比拟的优势,更何况从国际比赛中厮杀而出,颇有保证的技术执行力。即便下了冰场,观众席上的冰迷们仍旧用掌声欢呼执着地挽留他们的目光。常静和林臻洋便也对他们挥手,坐在K&C区对镜头比心。

    紧张不可避免。广播终于传出声音。

    而他们最先看到的分数来自于面前。

    “——141.47分!”

    常静立马向旁边竖起两掌,林臻洋也立刻和她击掌。她又转向另一边的库兹涅佐夫。对方在镜头前很给她面子。

    这是个不错的分数,虽然离他们创下的记录有差距,不过依旧值得庆祝。进入等候室,他们分别与第三名第二名的选手拥抱。在面对后辈居霏时,常静同时拍了拍她的后背。

    而屏幕中,最后一对选手正在广播介绍声中滑入冰场中央。

    -

    音乐如同黄金丝绸般拂过众人的脸颊,少女向青年展示手中的胶卷。它代表回忆,同时也在两人间搭建起桥梁。

    挽着手,少女抬头注视着身旁的青年,青年亦低头注视着身旁的少女。保持着直立挺拔的身姿,他们向后走了几步,而那几步仿佛将短暂延伸,变成了格外深邃的漫长。

    转体托举,优雅的阿拉贝斯。空气中似乎能闻到午后阳光的气息,或许其中还有咖啡的香气,代表书信的羊皮纸味道。

    王露:“第一个抛跳。一个抛跳后内结环三周。”

    她轻盈地降落了,向前伸出手与江愉的手臂相接,再向后转身。少女背对着青年,就这样闲游般做着用刃充足的括弧步。然后,他们分开手,准备接下来的单跳。

    后内结环三周跳。成功落冰,干脆利落的同时同步性极佳。

    3T+2T+2T的连跳。他们看起来将跳跃的优势发挥彻底,同一时间落冰后,少女与青年在冰面上滑行。无论哪次编排,似乎总是少女在前,从而直面风拨弄空气的痕迹。青年则在她之后跟随,像是有温度的影。

    双人并行,同时向后做出仰燕。

    挡板后的吴萍紧张地看向场内的二人。程愫弋已然停留在江愉的身前,他的双手掌握着她的腰际,她的手握在他的手腕上。吴萍不自觉地微屏住呼吸。

    旋转的三周仿佛在视网膜上放慢。“抛跳飞利浦三周。……落冰有一点小瑕疵。”莱克尔道,“不过无伤大雅。”

    上扬的弦乐升至顶点后四散下沉,光辉的女声仿佛自天穹之上传来,鼓动耳膜。

    “Se tu fossi nella mia anima un giorno,

    如果你在我的灵魂里一天,

    Sapresti cosa sono in me,

    你将会明白我的所想所思。”(歌词引用)

    程愫弋落冰时有些不稳,不过她稳住了脚下滑出的弧度。右手上扬,在头顶向后弯起弧度,燕式动作令她像是一只用单侧羽翼触碰天空的鸟。便这样进入前外螺旋线。

    起身,然后追忆。

    记忆总会中和真正经历时的残酷与伤悲,变成留下淡淡的哀痛。但不可否认,本能令脑海保存下了一个个珍贵的瞬间。从天际回落,少女再被托举而上。掌声慢慢聚拢,再扩散在场馆内,青年已然以单臂的难度滑出方式放下少女。

    对望,伸出右手,一个小托举以舒张缱绻的幅度顺应音乐而上,再以呼吸般自然顺畅的节律进行上下翻飞的转体。而待程愫弋站稳在冰场上,便以柔韧性做着下腰鲍步,江愉则虚搂腰部,随着她身体后倾的弧度微微俯身向前倾去,并以此处为支点再度带动着她离冰,暖色的裙边漾开咖啡拉花般的弧度。

    已然进入编排步法。像是在温暖却不免孤寂的黄昏中疏解憾意,少女与青年跳着近乎交谊舞的步伐。

    吸气,呼气。程愫弋感到浑身都在被一种难言的热度炙烤,以至于所有的水蒸气都在消逝,就这样带走了驱使她行动的能量。她已经无法忽视这种感受了。

    她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呼吸究竟是热的还是冷的。太煎熬了,这种煎熬甚至可以与回忆那些因为对比而更为突出的美好时带来的感受比肩。

    第二个托举。五组反身拉索托举。江愉携带着仰面向上的程愫弋变作单足的滑行。于是顺利完成了倒数第三个难度动作。

    相对的蹲踞折腿旋转。然后分开,换足,更换旋转方向。

    5R托举结束后,程愫弋每滑一步都是在从五脏六腑中挤出空气用来呼吸。换足后的燕式旋转仿佛将整个世界多余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但程愫弋清楚地知道,与她同方向以燕式姿势旋转的江愉并没有给予她多余的压力。

    极好的软开度令程愫弋能够勉强维持膝盖高于髋部的水平。再次变作蹲踞,这一次程愫弋将前腿拉起在两人间,江愉则协助她固定。最后变作内侧手臂相勾起,目光相接的直立姿势。

    他们无疑注视同一片风景,夕阳从他们发间眼前流过。“五组阿克塞尔拉索托举。”

    最后的托举,程愫弋控制身体控制得很吃力,从骨头内里开始发抖。她只是抱紧上方只有一处支点托起的身躯,在旋转中竭力维持着不再颤抖的平静。

    最后的5A托举,伊芙琳女士只编了三级,他们也履行了三级。

    最后的携手后步,他们共同看着天边,不再注视彼此。尽管如此,倚靠在青年肩膀上的少女,还有握住少女手的青年——他们无需相视便已是那样的和谐自洽,有种无言中便不谋而合的亲近感。

    ——那是远远消逝而去的光芒,以及不可挽回的光明岁月。

    -

    “133.74分!”

    “银牌得主——”

    冰场上响起他们自由滑的选曲。从黑暗中滑出,略显昏暗的灯光照射在二人的身上,就像是弥散开来的树影。

    “程愫弋,江愉。”

    “Suyi Cheng,Yu Jiang.”

    少女与青年向气氛热烈的观众席致意。随即他们滑向已然站在第三名位置上的居霏和谢意面前。

    居霏首先弯下腰,拥抱了微微踮起脚,同时张开双臂的程愫弋。不仅如此,她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她似乎在经历发育关。居霏将视线投向另一侧略高一些的第二名平台边,程愫弋正试图跨步上前。江愉帮了她一下,尽管那对于眼下的少女来说可能有些多余。毕竟第二名的颁奖台并不是很高,而程愫弋也没有失去迈步的气力。

    最后出场的是常静和林臻洋。他们行礼的同时积极对四周的观众挥手,毕竟对常林而言大奖赛已然圆满告一段落。他们和两对后辈友好地拥抱握手,尤其在第二名跟前多停留了一会儿。常静像是要抱着程愫弋不撒手,林臻洋则和江愉握手,手都要晃没知觉了。

    这只是夸张的说法。常静和林臻洋站上了中央最高处。夺冠的喜悦之下,常静膝盖处的伤依旧是个不定时炸弹,并且随着本次自由滑上了四周抛跳加重了隐痛。他们必须得休整,调整好状态,才能尽可能赢得最关键的比赛。

    不过,他们还有一场表演滑。

    常静晚饭时眉飞色舞聊闲话。“我一看,小居跟小谢好像又吵起来了。”她遮遮掩掩地小声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林臻洋出言,“而且毕竟是年轻人嘛,有火气跟摩擦很正常。这样也能互相进步。”

    常静挠头:“我也就是觉得热闹。他们这次发挥可好了,怎么还有劲吵架。”在他们身上,她久违地找到了前辈视角,看充满活力的后辈吵吵嚷嚷看得津津有味。

    “你没劝吧?”

    “不敢。老余都不在他们吵得正凶的时候拉架。”常静继续吃饭,“我借鉴老人的智慧。”

    一直都是他们两个在闲聊。常静将目光转到面前的两人身上。少女似乎累得慌,吃得相当缓慢。“谢谢。”她找不到自己的水杯,青年则递给她。她小声道了谢。

    “小程。”

    程愫弋将瓶盖拧上放在一旁。“嗯?”她抬起头,而江愉也将视线从单单进食着的搭档一人放在了她们之间。

    托起脸,常静来了兴趣。“你跟江愉虽然也没搭档多久,但这也第二个赛季了。你们就没吵过架吗?”

    她直言不讳,半开玩笑问道,作为饭时闲谈。在常静看来,她一时间甚至无法想像程愫弋和江愉发生摩擦时会是什么样。

    眼前的少女微低下头,悄悄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而他立刻察觉到了,对她微微笑了笑,很温和。

    程愫弋移开了视线。“……吵过的。”她回答常静,“有一次。”

    “啊?”常静对答案感到不可思议,乃至于话语尾调上扬。“真有啊?”

    因为想到什么,程愫弋流露出些许羞于启齿的腼腆神情,但还是很坦诚。“是我自己要单方面生气,江愉没跟我吵。”虽然这样也很令当时的她很生气。

    “那肯定是江愉有问题。”常静秒答,然后看向江愉。“你也在场,你可以为自己辩解一下。”

    “是有一次。”江愉点了一下头,“但是那次是我不对,我有错。她原谅了我,所以才这么回答。”他无奈,“我的确要辩解,我当时确实没做好事。”

    原本只是想适可而止地活跃一下气氛的常静闻言,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动。

    “那个时候,你有点讨厌。”少女锐利发言,此刻倒是不内向了,更多的是不赞同。她在花滑上向来如此。此刻,程愫弋分外执着的表情和埋怨的话语形成对比,让常静有点想捏一捏她的脸。

    青年展颜,不过眉眼间染上为难之色。“确实挺讨厌。”他注视身旁重又拿起筷子吃饭的程愫弋。少女看了他一眼,继续默默吃饭。“我会吃完的。”程愫弋以为江愉在看管她。

    他的笑容变得无奈。“我知道。”

    常静捧着脸。“虽然我不劝架,但我肯定无条件偏向小程。”她咧嘴,“更何况,江愉,你自己都承认道歉了。”

    她开始老气横秋地教育后辈。“江愉,你可不能学林臻洋。你别看老林平时人模人样,有时候可气人了……”

    林臻洋打着哈哈,脸上乐呵呵的。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没有人不高兴。

    饭后,林臻洋则叫住江愉。“你也知道,你常前辈就是这种性格,一开讲就刹不住脚。”程愫弋默默独自走到外面去。

    她狭窄的肩膀代表着发育关所吃苦头的综合。“我知道,常前辈人很好,愿意跟我们说。”江愉微笑。

    林臻洋做了个远目的动作。“不过我也挺好奇,你和小程到底怎么相处的,完全想象不到你怎么犯小程的忌讳。”至于程愫弋让江愉感到生气,这句话刚进入林臻洋的脑海,他就觉得非常荒谬。甫一说完,林臻洋惊觉自己和常静真是越来越活成一个样儿了。

    青年只是笑。

    林臻洋:“看我这嘴,是准备搁这儿再开场茶话会了,也不问问我的意见。……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我们会的。”

    临别前,林臻洋叫住他。“对了。还没祝你和小程这次发挥出色,又得奖牌呢。”

    他回首。“我会把您和常前辈的祝愿带给程愫弋的。”青年朗声回应,自始至终带着令人心生好感的笑意。

    这之后,讨厌鬼要去和少女道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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