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小泡完圣泉，换好衣衫，像往常一样坐到圣泉不远处的八角厅整理头发。
天气已经转凉，小小望着眼前萧瑟的景象，发着呆。
过不了多久，就到了冬季，还记得，她和瑾怀初遇时，就是在冬季，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绚烂又纯净，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姑娘，在想心事。”旁边的宫婢馨儿笑吟吟地开口。
小小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她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和馨儿也熟悉了起来。
小小收回思绪，看了一眼这个小丫头，感叹道：“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馨儿掩嘴轻笑：“姑娘是在想瑾怀王子吧！”
小小无语，有那么明显嘛！这她都能看出来？
“瑾怀王子对姑娘可真好。”馨儿拿起梳子，开始替小小梳头发。
闻言，小小嘴角微微上扬，没有接她的话，随口问道：“那尊上对宸妃怎么样，可好？”
馨儿诚惶诚恐地说：“奴婢不敢妄议主子。”
小小心下了然，也不为难她，又问：“那尊上多久召幸宸妃一次？”
“自我入紫宸宫就没见尊上召幸过宸妃。”馨儿如实回答。
小小好奇地问：“你入宫多久了？”
“已有十余年。”馨儿答。
小小倒吸一口凉气，睁大眼睛问馨儿：“怪不得这一个月来，我从未听着尊上到此来过，看来宸妃不怎么受宠啊！”
馨儿叹了口气，感慨道：“别说一个月，我在紫宸宫当差这么些年，尊上也只来过两次！”
“有病，你们魔尊一定有病。”小小掰着指头数着数字脱口而出。
小小也曾听闻魔尊后宫佳丽三千，但他向来不近女色，后宫形同虚设，看来传言不假。
可他不好女色，干嘛还要纳那么多倾城佳人，让人家守活寡，霍霍人家，这不忒他妈的有病嘛！
小小暗自腹诽着，猛然感受到天地间骤然暗沉了下来，身后一股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压得她差点窒息。
半晌，压力撤去，天空放亮，小小长长吁了口气，只见馨儿已经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小小回头看去，两个男人突兀地出现在视线中。
其中一个卓然出众，俊美绝伦，那通身的气派，让人不由侧目。
男人精致的脸庞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轮廓清晰而立体，眼眸深邃有神，乌黑油亮的头发垂直披下，气宇轩昂，英挺而立。
那双清冷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小，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般。
天啦！小小内心狂叫，紫宸宫的侍卫长得也忒好看了吧，能入这后院的绝对不是普通侍卫，这气势，必是侍卫统领无疑。
这男人，做侍卫简直是屈才，明明只静静地那么站着，脸上无怒无喜，却给人造成一种不怒自威的错觉。
这种久居高位者与生俱来才有的气势，竟然出现在紫宸宫的一个侍卫统领身上。
看来魔界也是人才济济啊，怪不得仙界和灵界联合起来都对付不了。
帅哥嘛！但凡是个花痴都喜欢看。
帅出天际的宇宙级超级大帅哥嘛！那肯定是个母的都喜欢看，小小也不能免俗，嘴角不自觉溢出小狗看到骨头时的笑容。
嬴天在年轻女子回头冲他笑的一霎，竟然有些晃了神，口中不自主轻轻呢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同一时间，身后的左护法疾声喝道：“大胆，竟敢在此妄议尊上，你们不想活……”
呵斥的同时，左护法伸手就要教训眼前这两个不知规矩的宫婢，被回过神的嬴天抬手制止。
小小此刻也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话赶话，说错了话，看馨儿都吓成什么样了，到现在还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一样。
妄议魔尊是什么罪？
小小脑中搜索着，可她这方面的信息实在匮乏，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小咬着牙、苦着脸，上前福了福身，然后垂头小声说：“两位大人，妄议尊上的是民女，跟馨儿无关。”
小小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回话，又等了一会，她实在绷不住，缓缓抬起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咦！
人呢？
哪去了？
这两人怎么跟鬼魅一样，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突然就冒了出来，走的时候静悄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小小转身扶起吓得面色惨白的馨儿，宽慰她道：“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
馨儿这才抬起头，战战兢兢地说：“刚才……那个……那就是尊上。”
小小：“……”
馨儿不是说，魔尊近十年来统共才来了紫宸宫两次嘛！
偌大的紫宸宫，为什么他偏偏在此时此地出现？！！！
倒霉催的，小小真想拿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默了默，心情平复下来，小小轻声安慰馨儿：“别担心，尊上刚才也没说什么，想来是不会与我们两个弱女子计较的。”
馨儿身体依旧瑟瑟发抖，颤着声重复：“惹怒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小听了也不由打了个寒战，她万万没想到刚才长得如此帅的男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大魔头。
真是祸从口出，想想她自来魔界，就没在背地里说过他人，统共说了这么一次，还被抓了现行。
衰！
太衰了！
真是倒霉到家了！
不过今天的事都怪她自己，和馨儿半点关系也无，不能因她的失误让无辜的馨儿受到牵连。
想到这些，小小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刚才这些话都是我一人所说，就算尊上惩罚，罚我一人就好……”
小小心里其实也惶惶不安，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地宽慰了馨儿几句。
回到寝殿后，瑾怀不在，想来是去跟宸妃辞行了吧！
小小简单收拾了下，就呆坐着等瑾怀回来。
这地方一点也不好，讲个八卦都这么憋屈，还有宸妃，眼睛长在头顶上，明明逼着她做侍妾，讲得却是冠冕堂皇……
这种地方，小小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待。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有宫婢前来传话，让小小去正殿。
小小心里嘀咕，她都答应做侍妾了，这个宸妃，又出什么幺蛾子，临走之前还要敲打提醒她吗？
到了紫宸宫的正殿，小小懵了。
这黑压压地跪了一片是作甚？
还有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是谁？
他怎么没跪，反倒突兀地站在众人面前？
小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调转视线，看到不远处瑾怀和宸妃也都跪着，更莫名其妙。
不过大家都跪着，她站着好像很奇怪哎，这么一想，小小也随大家跪在地上。
“你就是欣妍姑娘？”中年男人眼睛在小小身上来回逡巡，朗声问道。
“是。”小小如实回答，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连宸妃都要对他下跪。
闻言，中年男人整了整神色，大声道：“传魔尊口谕，召欣妍姑娘今夜侍寝。”
小小傻了、蒙了、迷糊了……
周围的人都愣住，各种复杂的古怪目光齐齐投向小小。
侍寝？
侍什么寝？
魔尊吗？
堂堂魔尊，后宫佳丽不计其数，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让她去侍寝，搞错了吧！
小小愣了又愣，旁边的中年男人轻咳了两声，她终于回过魂。
小小看了眼失魂落魄、绝望到极点的瑾怀，然后弱弱地说：“大人肯定是搞错了吧，小民既非宫中嫔妃，亦非宫女，怎么会让小民侍寝呢？”
小小想说她没有义务侍寝，但借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说这话，脑中念头千回百转，忽然之间，小小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庞。
都是这张脸惹的祸，这张脸皮，可真是让她讨厌透顶了。
小小站起身，看着中年男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声对他说：“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出了大殿，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僻静处。
小小扫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对中年男人说：“小民乃是瑾怀王子的侍妾，已……已经……和王子那个啥了，若是再那个啥，岂不是玷污尊上，还请大人代为传达。”
这话实在是……小小自己都羞涩得几近说不出口，强硬着头皮说完，她咽了口唾沫。
话都这么说了，想来侍寝的事会就此作罢吧！小小暗暗思忖。
谁料中年男人无动于衷，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尊上只命我传其口谕——召欣妍姑娘今夜侍寝，至于其他的……姑娘若有什么话，还是亲口对尊上说吧！”
小小看这中年男人油盐不进，也没了主意。
真是言失祸出，今天她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编排魔尊，小小只想扇自己两耳光。
可让小小更悲愤的是，为什么几乎从不踏足紫宸宫的魔尊，偏偏今日会大驾光临。
“请姑娘随我上云辇。”中年男人发话，语气不容反驳。
小小咬了咬唇，魔界的主宰，法力无边的魔尊、连仙家百门也不敢与之正面抗衡。
她一个修为低下，没有任何背景的弱女子，又哪敢违逆他。
“遵命。”小小恭敬地说，“请大人稍等片刻，小民回去收拾一下，去去就来。”
小小回到寝殿，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萧瑟身影。
瑾怀站在院子里，神态悲怆，几次张口欲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小直直看着他，也没有出声，沉默横亘在空气中。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叶子打着旋飘落而下，纵是树叶万般不舍，终究抵不过四季变换的宿命。
又一阵风吹过，呼啸着卷起层层落叶，飘向远方，树叶离大树越来越远。
小小抬眸，望着眼前的落败景象，这风太过无情，连树叶零落成泥常伴大树的愿望也都给打碎了。
树叶最终离开了它的家，飘落凡尘，小小鼻子一酸，她心目中的那个温暖惬意美好的家，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很长时间后，小小开口，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小黑就留你那吧，以后请你照顾好它。”
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让小黑跟着瑾怀吧！
“欣妍，我知道你不想去，你不要着急，我去求尊上……”
瑾怀话没说完，小小就打断他：“谁说我不想，我很乐意，那是一个好去处，怎么想，都应该比一个小小的侍妾好。”
瑾怀心中一沉，无比悲伤地说：“你……”
一阵难言的酸涩和苦楚铺天盖地地袭来，小小紧咬嘴唇，不让情绪蔓延开。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瑾兄是路人，她应该对他冷酷到底：“以前，我无力自保，才不得不攀附于你，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我自然是要奔着好日子去的。”
小小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云辇，纱幔落下的那一刻，一股无力感瞬间传遍全身。
小小瘫坐在软垫上，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涩压得她快要窒息。
怎么会这样？
瑾怀……他刚才的表情是多么地悲痛欲绝，看她的眼神又是多么地复杂，多么地恋恋不舍。
突然之间，就让他承受这些，一向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怎么能经受的住！
心里一阵阵被撕扯的疼痛吞噬着她，小小捂着胸口，眼睛也跟着捣乱，有些刺痛起来。
小小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可泪水还是静静地滑落下来——
热热的，湿湿的。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前一阵子，她和瑾怀还一起畅游在天地间，快快乐乐的画面至今仍那么清晰。
他们一起踩着祥云追逐光的尽头，欢快地奔跑在大地上，领略风的速度。
他们一起看过十里云海翻滚，万里霞光普照。
他们一起安安静静地坐在无垠的荒漠抬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还有曾经那么多那么多的点点滴滴……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