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柏晓摊手，“一周前，我在中央广场西方的一间小房子里醒来，初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万能的失忆梗。

    “纠结这些，有意义吗？我们只是暂时的搭档，逃走后各奔东西，何必查户口？”

    莱特妮也赞同：“利益私权查看别人的生平，是很不礼貌的事情，科学院的人肯定不会这么做。”

    也不知莱特妮那儿戳到几人的软肋了，红发士兵尖叫：“迟早有天，亚伯罕会超过科学院，机甲就是比战舰强！不接受反驳！”

    也没人想反驳，柏晓对看起来还算靠谱的蓝眼男人说：“你要再思考一会儿吗？”

    说着，莱特妮已经退到柏晓身边，她做好了选择。

    “劫星舰，危险程度太高。”他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就凭我站在这里，就凭我知道灭绝令。”就凭我曾单枪匹马弄死了星舰的安保人员，在科学院的通缉下混入了首都星，柏晓想。她耸肩，一副你爱咋咋的模样：“信不信随你。”

    又是沉默。

    红发青年也低下了头颅，看来他们除了莱特妮家族派来星舰，确实没有别的路可走。

    连这些审判庭的士兵都没有门路，那普通人呢？

    皇帝不在乎平民的生死，死亡人数不过一串数字。玩家点一下鼠标，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亡，就像人类一碗热水，浇死一群蚂蚁。

    蓝眼男人点了头，士兵们也慢慢地点了头，只剩红发青年了，他双手攥拳，在朋友们的注视下骂了声“艹”。

    “你们都决定好了，我不答应不会被你们丢在这里？”

    “那好。”蓝眼男人转向柏晓，“你有什么计划吗？”

    一百多次了啊，第一次遇上同伴。柏晓从纸箱里拿来纸币，抵着墙壁画下星舰的布局图，交给蓝眼男人，“没必要搞那么多，机甲再怎么落后，也属于战争兵器，而星舰只是运输工具。”

    在跟几人简单地交流了意见后，柏晓与莱特妮抬起沈父，去街道上找了辆交通工具，往沈家走去。

    柏晓本来打算跟士兵们去审判庭的，但莱特妮质疑要去找沈氏兄妹，柏晓救命恩人的谎都撒出去了，也不好拒绝。

    好在，晚上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

    三轮车时不时颠簸一下，莱特妮脚蹬车，金色长发随着飘逸。

    “劫星舰，小晓，你也太疯狂了。”她越蹬越卖力，脸上有红晕，额头上也出现了汗水，“他们也是，直接偷机甲跑不好吗？何必去劫星舰呢？”

    “牧云星的机甲可比不上首都星的，能离开大气层就不错了。”一百八十次重生，柏晓把各种死法体验了个便，其中就有偷审判庭机甲跑路，结果机甲在星空中散架，她被星空中未知能量压成肉泥而死。

    “小晓，你懂得真多。”她眯起眼睛，身体离开座位，笑容明艳。

    .

    沈家的小平房前，塑料棚坍塌，铁锅倾倒，土豆洒在桌子下。

    地上没有血，也没有打斗拖拽的痕迹，柏晓进了屋，窗边的铁丝花少了一朵。

    莱特妮紧随其后，她站在门口大喊：“小婉！小博！”

    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过了好久才人回答。

    床下滚出来一个肮胀的男人，他打了个哈欠，神经兮兮道：“死了，都死了，没有人会活着，我们都会死。”

    他头发杂乱，身上有很明显的酒精味儿，还穿着蓝色的冲锋衣，胸前有一行字母，翻译过来是：为了帝国。

    他是军人。

    莱特妮介绍说：“牧神星审判庭的士兵。”

    “呵呵，牧神星，哪儿来的牧神星啊。”男人翻了个身，整个身体呈大字，躺在地上，右手还拿着酒瓶。

    “牧神星没有了，牧神星没有了啊。我也没有了，他们说，我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近乎梦呓的话，男人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酒瓶从手中滑落。

    “走吧。”莱特妮先转过身，“婉婉他们多半是出事了。”

    风如刀片般挂着人的脸，莱特妮面对倒下的塑料棚静默站来。

    过了许久，莱特妮才转向坐在屋子前的柏晓：“我得先去旧城区，去我家里拿点安眠药，在我们登上星舰之前，不能够让他醒来。”

    柏晓点头，狂风刮得她睁不开眼。

    “莱特妮将军知道你会为死去的平民伤心吗？”

    面对狂风与大雪，柏晓说：“走不了了，你有光脑么？跟审判庭那些士兵打个电话，喊他们弄台医疗仓出来，顺便来接我们。”

    .

    审判庭监狱后面，几栋士兵宿舍前，机场呈九十度旋转的水滴样，窄的那边是飞机的跑道，宽的那方直通星舰降临点——一个能够容纳五十万人的巨大广场。

    而机场下面，是亚伯罕机甲研究所给审判庭送来的机甲，距今已有三十年。

    审判庭的掌权者，戈登少尉忙着跑路，部分士兵也察觉到了什么，擅离职守的颇多，聚集在监狱里，阮博特与其一行人进入机甲库，也没有费什么心思。

    安乐天使还没有来，这个星球的内部秩序先崩塌了。

    薄伽丘.莱茵，一把年纪还咋咋呼呼的红发青年，此时正激动得嗷嗷叫。

    “机甲啊，机甲！”他抚摸着机甲外壳，眼冒金光“我从亚伯罕学院毕业后，就再也没有摸过机甲了。”

    有人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等回到首都星，你可以摸个够。”

    “检查一下这些机甲能否启动吧。”阮博特蓝色的双眼看向机甲上厚厚的灰尘，伸手摸了一下，手上灰色污渍显眼，他有点不悦。

    这些机甲的制作者，十有八九是亚伯罕学院的学生，他的校友。

    亚伯罕上万名学生费尽心机制作出来了机甲，被人当废品一样埋在底下。

    “只有三架机甲能用。”说话的人是审判庭近几年才来的新人，他眼中怒火燃起，压低声音，“这些个残暴天物的军官。”

    “好了，先把能开的启动吧。”光脑弹出一条信息，阮博特对咒骂少尉全家的薄伽丘喊道，“你带几个人去31居民区接莱特妮小姐和柏晓。”

    “为什么是我？”薄伽丘取下军帽往地面摔，显然是不想去。

    让阮博特感到庆幸的是，薄伽丘没有骂脏话。他说:“你驾驶飞机巡逻的时间比我们所有人都加起来都长，这大雪天，你去最为合适。”

    好歹也是军人，薄伽丘再怎么不满，是非还是分得清，他骂了几句就带着自己曾经的手下走了，阮博特是剩下的人检查了三架能动的机甲，挑选了三个进入电梯，回到地面。

    柏晓说，星舰会在这两天内到达审判庭。

    机场内，透明的水滴里，阮博特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牧辰换了身卡其色的风衣，带上羊皮手套，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把玩散发翠绿色光亮的手环。

    那是星舰的门票，他在莱特妮小姐哪儿看到过。

    牧辰身边，是审判庭的戈登少尉。

    对上阮博特的目光，他摇了摇头，对身旁的戈登少尉说了什么，少尉哈哈大笑几声，起身离开。

    “我在星舰上的朋友说，星舰还有三十分钟落地，你们拿到门票的吗？莱特妮小姐呢？”

    阮博特如实回答:“我们正在等待莱特妮小姐。”

    牧辰敏锐的察觉到了阮博特的意图:“你们想做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几句话的功夫，少尉回来了，他提了个包:“牧先生，多谢你的提醒。科学院欢迎聪明的学者。”

    说完这句，他转向阮博特，语气就不怎么友善了:“你一个小兵，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是莱特妮小姐的朋友。”牧辰回答道，“我在莱特妮小姐家见过他。”

    少尉的眼神变得猥琐起来:“哦～”

    “好小子，棒极了。”他拍了拍阮博特的肩膀，阮博特见他快要撑破腰带的啤酒肚，只觉得恶心。

    牧辰和少尉聊了些科学院的事情，阮博特像个保镖那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视线穿过玻璃，落在漆黑色的跑道上。

    几个机械人在清理跑道上的雪。

    最先传来的是轰鸣声，紧接着，大地震动，椭圆形阴影投下，笼罩整个审判庭。

    薄伽丘还没有回来，能够登上星舰的手环在莱特妮小姐手里。

    “这艘星舰是‘客机’，路过牧云星，稍微停留了一会。”牧辰起身拍衣服，对少尉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戈登前辈。”

    不等了。

    阮博特一脚踹翻戈登少尉，三人同伴冲上来把戈登死死压住，阮博特对地下的同伴发信息:走。

    大地再次震动，这次的震感是实打实的从地下传来，飞机跑道裂开，机场的玻璃被震碎，通往星舰的跑道被活活撕开，三架灰扑扑的机甲再次见到阳光。

    “少尉，我们也想活着。”不知是对少尉的长久的怨气，还是单纯的想杀个人，阮博特一枪崩了昔日的上司，随后收枪，带领三个同伴走向机甲。

    审判庭的几栋士兵宿舍与工作楼里，人群四散奔逃，唯一安静的只有监狱，而与监狱一墙之隔的能量转换室里，还有几个没来得及进入转换机的人，他们中有老人，也有孩子。

    沈博最先挣脱束缚，他双手握着枪支，先对准沈婉，然后是自己。

    在见到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以及还怀着孕的年轻女人死去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帝国没有人，只有燃料。

    所有人都是燃料，包括那些站在皇帝身边的贵族。

    没有人可以活着。

    .

    机场，机甲气势磅礴，雄伟如山。这是被淘汰的了武器，帝国现在最先进的武器可比机甲的杀伤力大多了，身为帝国的公民，牧辰理应为自己的祖国感到自豪。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皇帝要逐鹿星河，帝国公民的末日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