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而立的食肆檐角高挂灯笼，明亮灵动，驱走霭霭夜色，整条街灯火通明。街道上低声交谈的行人，刚结束宴席的达官显贵，来来往往的马车交织在一起。店门口弯腰哈头的小二迎来送往，店里的人进进出出。

    杜衡看了眼门上的匾牌，“聚鲜楼”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杜衡迟疑地开口：“我们来这吃饭？”

    孟青葙没直接回答她，“进去就知道了。”大步一迈，走了进去。

    店里很大，几乎座无虚席，饭桌上的人喝酒畅饮，谈天说地。舞台上的人满头珠翠，随着节奏轻快的音乐扭动着纤细的腰肢。

    杜衡环顾四周，这里面的食客皆是锦罗玉衣，菜肴也是精致小巧，想来此处可不便宜。

    但他们那有钱啊？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孟青葙，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眼深邃，暖黄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柔光，此时他泼澜不惊地搜寻着什么。

    杜衡忍不住腹诽：他有那么多钱吗？但转念一想，敢来这里，还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定是有钱人。有挣钱的法子也不告诉我，可真是有够小气的。想到这，杜衡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幽怨。

    刚上完菜的小二，眼尖地发现了站在原地不动的二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客官里面请。”

    小二引领着两人往里走，走到一处空的桌子旁，正准备擦桌子时，孟青葙却要求换个地方。

    杜衡疑惑不解：这不挺好的吗？

    “好嘞，客官，那你看你想坐在什么地方？”

    孟青葙看了下四周，下巴往一处扬了扬，“那儿。”

    杜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这热闹不已的食肆里，还有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在等菜来的间隙，杜衡手托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舞台上轻盈的舞姿。

    孟青葙则正襟危坐，轻抿着散发清香的茶。

    “哎，对了，你刚才为什么选择这个位置啊？”杜衡漫不经心地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青葙喝茶的手一顿，但只是一瞬。

    他放下茶碗，摩挲着碗沿，视线落在碗里浅绿色的液体里，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不等他开口回答，杜衡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怎么赚的钱啊？”

    他一抬头，视线与杜衡相触，心跳随即漏了一拍。

    杜衡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此时正直直地盯着他，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光影。

    为了不让赚钱的秘密被周围人听去，杜衡的身子越过两人间的桌子，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杜衡看着脸泛红晕的孟青葙，以为是他太热了，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先知道钱的来源更为重要。看他许久不说话，杜衡以为是他没听见，本想大声质问他，但又怕打扰周围人，于是她凑近孟青葙的耳朵，小声说：“你是哪儿来的钱啊？”

    杜衡说话的气流轻轻掠过孟青葙的耳廓，像一根羽毛在挠他，让他一阵酥麻。

    孟青葙连忙别过身子，不由分说地把杜衡按回座位，又连喝了几碗茶平复心情。

    杜衡望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满：“你怎么那么小气，你告诉我到时候发大财了，我分你一半还不行吗？”

    孟青葙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宁还不自知？还想着钱？

    孟青葙的脸色更难了。

    而杜衡还傻傻的以为是因为只分一半给他，他不满，忍不住腹诽：平时看着冷漠疏离，还以为他是个清风明月之人，没想到还是个爱财的。

    但有求于人，杜衡也不敢把内心的想法发达出来，她爽快地许下诺言：“一半不行，那我们就四六分，我四你六。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杜衡胜券在握地看着孟青葙。

    孟青葙难看的神色更添几分阴暗，他淡淡开口：“我七你三。”

    啊？杜衡眼珠子都惊得要掉出来了，没想到你孟青葙狮子大开口啊，这样贪得无厌？

    她正要指责他剥削底层劳动人民，菜就上了，一下吸引她的注意力。

    香气四溢，色泽诱人，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不过最得杜衡芳心的，还得是葫芦鸡。鸡肉表皮金黄，肉质软绵脱骨。皮酥肉嫩，香气四溢。

    酒饱饭足后，杜衡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感叹：“还得是做人好啊，有吃不完的美食。”

    想她在鬼界，啥也没吃上，因为魂魄是不需要吃东西的。来到人间，引魂人也可以不吃食物，但谁又能拒绝美味佳肴呢？

    “孟青葙，你快去付钱吧，我们好去完成下一个任务。”

    “付钱？”孟青葙冷笑一声，神情淡然：“谁说我有钱，谁说我要付钱？”

    杜衡猛地一下坐起来，话还未出口就被对方先发制人。

    “我可没说我要请你，我们自己付自己的。”

    “你……你你你。”杜衡被他这副无赖模样噎得说不出话来。

    “骗你的，我已经付了钱了。”孟青葙嘴角上扬，带着得逞的笑意。说完就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出去了。

    愣在原地的杜衡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又被骗了，怒火中烧，追了上去。

    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杜衡一个劲地捶打孟青葙，愤怒地控诉：“又骗我，又骗我！”

    孟青葙也不躲，任由她打自己，忍不住发笑。而这笑在杜衡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让她恨意更添几分，手上也更用力了。

    “站住，你给我站住。”一群手持木棍的家丁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带头的那个神色狠戾，身着华丽锦缎，神与身后身着粗布麻衣的家丁形成鲜明对比，路人纷纷侧目。惊慌的少女灵活穿梭于大街小巷，试图摆脱他们的追捕，边跑边回头看。

    杜衡正和孟青葙打闹着，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一个黑影，重重撞上了杜衡。杜衡一个站不稳，险些摔倒，幸好被孟青葙一把扶住。

    “你没事吧？”孟青葙微蹙眉头，眼神里满是关切。

    “我没事。”

    两人看向跌坐在地上的人，是一个女子。

    她沾有泥土的脸很红肿，似有一个巴掌印，嘴角还带点血，裙摆沾满泥水夹杂着点点红色。她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却因腿脚受了伤站不稳，杜衡连忙扶住了她。

    “对不起啊。”柳空青声音虚弱。

    “我没事。”

    杜衡看着她苍白的唇角，憔悴的神色，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来者不善的脚步声。

    来势汹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群家丁跑得气喘吁吁，为首的陆英喘过气，站定，又恢复他狠戾的神色。

    这陆英生得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狭小的眼睛点缀在他圆盘的脸上。

    柳空青看见陆英，心头一跳，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捏紧了杜衡的衣角。杜衡感受到了她的害怕，用手捂住了她发冷的手，挡在了她前面。

    柳空青感到一股温暖包围着她，垂眸一看，是杜衡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紧绷的心渐渐舒缓。

    “可让我找到你了，跟我回去！”陆英不由分说就要来拉柳空青，却被杜衡甩开了手。

    杜衡神色冷淡，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要带她去哪儿？”

    陆英被一个陌生女子无故甩开了手，本就一肚子火，再听这质问的语气，更是怒火中烧，正准备破口大骂，却看清杜衡的面容后愣住了。

    杜衡生得明眸善睐，风姿卓越。此时眼里微带的怒意让她整个人显得危险却又让人想靠近。

    陆英眯着眼上下打量杜衡一番，咽了咽口水，萌生了一个邪念。

    “她半夜来刨我家地，我抓她怎么了？如果你心疼她的话，要不你跟我走。”说完色咪咪地盯着杜衡。

    陆英的油腔滑调让杜衡感到不适，他那像野兽盯着食物的眼神更是让她泛起一阵恶心。

    孟青葙内心很鄙夷陆英这种脑子里只有淫词艳曲的人，再加上他对杜衡造成的不适，更是让怒火中烧。他正要上前挡在杜衡面前，遮住陆英那油腻腻的目光，就见杜衡一个大步走上前去。

    陆英还以为杜衡是被他迷倒了，正要上手摸杜衡的脸颊，没想到杜衡目光一凛，抓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拧，“咔嚓”一声，陆英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升上天空。杜衡眼神凌厉，平稳有力地说：“重复一边你刚才的话。”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球球你放过我吧！”陆英疼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地央求着。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起了一圈人，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呦，这不是米粮铺的掌管陆英吗？”

    “怎么被一个小女子弄成这样啊。”

    “我说那是他活该，让他一天天缠着人家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杜衡松开了他的手，陆英摸着自己骨折的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连忙招呼着身后的家丁：“快，快带我去医馆。”

    发愣的家丁终于反应过来了，忙不迭地簇拥着陆英直奔医馆。

    杜衡看着那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转过身来看柳空青，柳空青脸色越发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正要感谢杜衡，却眼前一黑，脚一软倒在了杜衡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