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动

    “什么意思?”清波反应过来,如遭雷击:“我哥哥……死了?”

    “也不一定。”云花枝想着措辞安慰他:“你想啊,当时肯定很混乱,死的死,伤的伤,官府哪还顾得上仔细核对,八成是有错漏的。”

    清波感到一阵绝望:“你也说了,当时战况惨烈,他没有三头六臂,又怎么才能逃出生天。”

    说着悲从中来,捂着脸大哭出声。

    云花枝看在眼里,只能干着急:“你先别哭,别哭呀……”递过帕子给她擦泪,口中安慰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万一老天有眼,留下你哥哥活命呢。梁州离京千里你都来了,还怕这点小挫折嘛,禹县离这不远,也就三四十里,骑马一会儿就到,改天我陪你去一趟,亲自去查探,万一能有线索呢。”

    她见清波不为所动,不由环顾四周,看周围无人,才低声说:“别哭了,你听我说。当时混乱,你哥哥说不定是趁乱逃走,改头换面,去别的地方落脚了。”

    清波乍听到消息,心中慌乱,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止住哭声,怔怔道:“……去别的地方?”

    云花枝小声道:“你想啊,犯官之后,一辈子都是奴籍,还不是打破头想要逃脱。真要在那一战中侥幸逃生,傻子才会乖乖回来修城墙!”

    她说的有道理,清波慢慢的擦眼泪:“可是就算他能死里逃生,一没身契,二没银钱,又能去哪里安身呢。哪怕他还活着,梁州城这么大,我又能去哪里找他呢!””

    云花枝说:“横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你能甘心?”

    是啊,不甘心啊!

    正因为不甘心一辈子为奴,才抓住机会就头也不回的逃脱,正因为不甘心,才不远千里来梁州寻亲。

    “小时候算命的说过,哥哥属羊,是后天的福气命。他还一向心志坚定,一定不会年纪轻轻就送命。肯定就像你说的,隐姓埋名,在别的地方落脚生根了。只要他还活着,一年、五年、十年,我总能找到他的!”

    这些话,一半是用来安慰人的,但是说出来就有了勇气。

    就算她自己都不能肯定哥哥还活着,可想着他要是能逃过一劫,那往后就有团圆的希望,仿佛暗夜里微弱的火种,只有燃烧着,才能陪她迎来曙光。

    云花枝拍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不能放弃。也许他也在费尽心思想要找到你。”

    她见清波目光涣散,神识不知道飘去哪里,又道:“不过人海茫茫,单凭咱们,想找个人哪那么容易。要我说,你也是傻子,放着现成的交情不用,白走这么多弯路。”

    “什么交情?”

    清波充满疑惑的目光望过来,云花枝一笑,“魏将军啊,手握梁州生杀大权,区区查个人的下落,肯定是易如反掌。别说你们是旧识,就冲他常来吃面,请他帮忙,他还能不卖你这个面子?起先你托我给你打听,这话我不好说,怕你多想说我不肯帮忙,眼下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再想寻根究底,我看你不如就去请他吧。”

    清波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将军号令千军,军务繁忙,我的这点私事,不好去劳烦他的。”

    云花枝掀起眼皮看她,半晌后轻轻一笑,低头没再做声。

    她随手舀着碗里的‘荔枝凉果’,粉红色的荔枝玫瑰酱化在牛乳里,勺子轻轻搅动碰到冰,泛起轻微的一阵响动。

    店里有人进来,带起一阵微风,她下意识抬眼看——高瘦挺拔的青年,穿着银色铠甲,两肩盔甲泛起波光,漾起眼中波光如涌,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他大步流星进门,笑容灿烂,“乔姑娘!”

    熟门熟路在店中的桌前坐下,解下佩剑,迎着目光朝她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清波闻声抬头,微笑道前来招呼:“小将军你来了。今天想吃什么?”

    他来过几趟,都是过了饭点,店里没什么人了,才慢悠悠吃一碗汤,说半天的话。

    段寒松扬眉一笑:“老样子,一碗鱼汤二两牛肉。”

    “好的,马上来,你先坐。”清波笑应,回身去忙。

    段寒松坐的桌子在正中央,目光斜斜一瞥,就能看到走到门口的云花枝,女人丰容婀娜,云鬓高叠,轻轻提着裙子跨过门槛,银红的衣摆翻飞,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许是发觉有人看她,她微微侧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风致宛然。

    清波正忙着,并没注意到这里,很快做好面端上来:“还有最后几张酥饼,送给你吃。”

    段寒松收回目光,“多谢多谢。”

    吃上两口面,又喝了一口汤,才不经意道:“刚才那人谁?看起来跟你很熟。”

    “你说云娘吗?”清波说:“她是隔壁酒庐的东家,就是人称‘赛貂蝉’的那位。云娘古道心肠,自打我搬来,就帮了我很多忙。”

    “原来是她。”段寒松顿了一下,笑着低头喝汤。

    没到六月,凉风穿堂而过,夏季的正午也不算太热,段寒松吃饱喝足,闲闲看着清波又在捣鼓新饮子。

    段寒松问:“你做的什么?”

    “莲心薄荷汤。”清波拿着镊子,小心翼翼给每一个莲子去芯儿,抽空回他,“夏日暑气大,人的心火也旺,吃些莲子有助益,再配上薄荷做成饮子,清凉又解暑。”

    段寒松笑着夸赞:“也就是你能有这样的巧思。”

    “哪里,我也是在京中,见贵人每到夏日饮它消暑。”

    她从来都很谦虚,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段寒松不免喜欢跟她多说几句:“可是莲子价贵,你做成饮子,卖的便宜不赚钱,卖得贵就怕生意不好。”

    清波慢慢一笑:“原本也不指望这个赚钱的,做些时令饮子,店里东西看起来多些,或买或送都可以。”

    他每次吃完都要说上半天的话,清波笑问:“小将军最近不忙?”

    “不忙。”段寒松笑说:“府衙里各司其职,不像刚开始那阵忙乱。我专管你们这片治安,正好日常巡验就过来坐坐。”

    “这么巧,那你以后可要经常过来坐一坐。”清波由衷开心,“最近邻居都说,衙门增加人手日夜巡防,众人夜里睡觉都更安心了。”

    段寒松嘿嘿一笑:“你这里啊,是有人特意嘱咐的。”

    “什么意思?”清波一脸疑惑。

    “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段寒松一脸高深莫测,笑着把玩剑穗,抬眼睛问她:“将军府修缮搬家,晚上设宴,你一起来啊?”

    清波终于把满满一盆的莲子挑干净,盖上棉纱布,正好之前的莲子汤晾温了,洗干净手,舀上一勺薄荷酱,又掐两瓣锅灶边的薄荷叶子做点缀,端来请他先尝。

    “将军府才搬家?将军不是到梁州好一阵了吗?”

    “我们这些大老粗,以天为席,只要没有危险,哪里都能睡。将军也不是讲究人,虽然皇上赐下宅子,也懒得收拾,一直带着我们住在都护府后衙。前几天不知道受了什么点化,突然要搬家,弄得成宗亲自带人连夜赶工,估计还有三两日,就能搬进去了。”

    “原来如此。毕竟要在这里常住,总归有个自己的屋宅住着才更舒心。”

    “谁说不是呢。”段寒松话中有话:“安宅那天肯定要宴客,到时候我给下帖子,你也来啊。”

    清波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和将军云泥之别,他搬家……我去不合适。”

    段寒松不赞同:“你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到时候我也跟去住的,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朋友搬家,你去道贺,有什么不合适的。”

    清波只是一径的推脱,他略一想:“你店里能不能做喜事饽饽?我订两百个,到了日子你给我送去。”

    这里的风俗,每家每户逢嫁娶、生辰做寿、搬家上梁都要做些画着喜庆图案的白面馒头,供宴席使用。

    城中有专门做这些的铺子,做的馒头又大又漂亮,画上双喜临门、寿比南山之类的图案,红红绿绿十分鲜亮。

    清波不会做,但是段寒松的态度很强硬,掏出二十两银锭扔在桌上,拔腿就走:“你不会做也没事,去买也行,总之这事儿我就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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