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香令

    面店开张两天,食客寥寥,这天总算进来三个人,桌椅板凳不坐,径直走到锅台边,其中一人敲起缸沿:“这位小娘子,都有什么吃的啊。”

    才刚开张,事事不大顺畅,清波正在手忙脚乱,抽空抬头一笑:“几位请坐,想吃些什么?”

    这一笑坏了事,遇到这么个细皮嫩肉的美人,这几人看得眼睛发亮,咧嘴哈哈笑道:

    “嚯,小娘子生的这般俊俏,哪还要吃什么,过来陪咱们哥几人说说话,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强。”

    遭人调戏,清波忙侧身避开,桐姑听见动静过来,挡在她身前:“咱们小本生意,别的没有,鱼汤面凑合还能入口,几位爷稍坐,我煮来给几位尝尝。”

    这几人穿戴富贵,游手好闲,领头那人转着手里两颗核桃,朝清波一努嘴:“让她煮,她煮出来的,肯定又香又滑嫩。”

    话里有话,挤眉弄眼,引得同来的两人哈哈大笑:“你躲什么!我们大哥儿眼光高,一般人可难入他的法眼。”

    另外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出去打听打听,凡是梁州城开店,就没有不认识冯大爷的,把他伺候好了,有他罩着你,往后你在梁州城里横着走。”

    这才知道,是梁州城里有名的地痞恶霸,为首的冯国栋家里也是买卖人,仗着有个在监酒税当差的堂兄弟,成日霸道横行,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城中不论新开大小店铺,衙门里交了税收银子不算完,必得再经过他的一番盘剥,美其名曰“保护费”。

    知道清波新开鱼汤面,这是上门来要银子的,意外见到清波美貌,自然又起了别的心思。

    嘴上高兴不算完,两人摩拳擦掌要来抓,清波越是躲,几人越是兴奋:“看不出来,还是个烈性的。”

    “你们要干什么!”

    桐姑张开手臂把人护在身后,又急又气。

    店里没旁人,只有锅里滚开的鱼汤,清波咬咬牙,垫起脚尖去够大缸里舀水的葫芦瓢,准备趁他们不注意,舀起鱼汤泼他们。

    这几人是混不吝,见惯投怀送抱,碰上这样烈性反抗的,反而觉得有趣,一人抱住桐姑不让她动弹,另一人轻松就把清波制住。

    “放开我!”清波又急又气。

    没人听她的,把她拽出来,嘻嘻哈哈的说着话:“别跑啊,你看孙猴子逃得出如来佛祖手掌心的?我们大哥会疼人,你听话,包你日夜享福不尽。”

    “呸!下流!无耻!”清波气得涨红脸,“不要脸!”

    几人不以为忤,甚至丧心病狂的商议:“横竖店里没人,咱们去外头放风,大哥不如把她就地正法?”

    “好主意!”冯国栋也来了兴致,摩拳擦掌过来,要摸清波的脸。

    清波本来力气就不大,又哪里是男人的对手,反剪双手背在身后,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扭不开,那手摸上来,她躲不开,张嘴就咬。

    冯国栋吃痛,捏住她的下颚,打她一个耳光:“敬酒不吃吃罚酒!”

    伸手就要来解她的衣裳,清波心乱如麻,只怕今日不能善了,想到真要被他得手,还不如豁出去拼一场,暗中拿定主意,气运丹田,提声大叫:“救命啊!杀人啦!”

    下一瞬只觉眼前一花,冯国栋从她眼前飞过去,狠狠撞在桌子腿上,摔倒在地。

    “我艹!”两人一看冯国栋被打,哪还顾得上女人,连忙跑过去,一个搀扶,一个冲上来还手:“你他妈敢偷袭。”

    话没说完,就跟冯国栋一样飞出去,摔得更远,趴在地上起不来。

    清波泪水糊了一脸,眼睛眨巴好几下才看清,“……将、将军。”

    来人正是魏无涯,穿着打扮跟平头百姓一般,素净无纹的藏青圆领袍,腰间布带子勒出精壮腰身,脚上是家常黑色千层底鞋。

    看也不看她,正在卷袖口,捋到小臂上,对着地上两人抬下巴:“再来,这下让你三招。”

    他收了力道,一脚还差点把人踹死,谁敢再过来?

    冯国栋被人搀着坐起来,捂着后腰大骂:“瞎了眼的东西,敢对你爷爷动手!别以为我怕了你,徐三去把兄弟们都叫来,别让他跑了,今天不弄死你,老子跟你姓!”

    魏无涯哈哈一笑:“老子可没你这孬种儿子。”

    “你!哎哟……”冯国栋气得跳脚,想要上前,又疼的一屁股坐回去。

    他身边那人耳聪目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声对他道:“刚才,我好像听见这小娘子叫他‘将军’?”

    冯国栋斜眼看他,根本不信:“什么将军穿成这样?两人肯定是一伙的,嚷出来壮势的,你也信。”

    清波看到他来,眼泪顺着脸颊滚,哭得比刚才还厉害,魏无涯抽空瞥她一眼:“哭什么?他不是没碰到么?”

    清波摇头:“……不、不是。”

    她是害怕,一怕就要哭,尤其是解除危险,明知道安全了,反而会后怕,就会哭得更厉害。

    “?”

    魏无涯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目光扫过冯国栋,若有所思。

    “咔嚓”一声,魏无涯卸掉冯国栋右手,冯国栋疼得脸都白了,眼冒金星:“我艹你妈。”

    魏无涯转头问她:“摸你的是右手,卸了还不解气的话,砍掉也行。”

    “不、不用。”清波被吓到,的确止住眼泪。

    正好桐姑绞了干净帕子过来:“姑娘快擦擦脸吧。”

    这样一打岔,心情很快平复下来,等清波倒水端过来,魏无涯大马金刀在靠门口的桌前坐下来。

    冯国栋疼得缓过劲,又开始咒骂:“你是什么人!敢对老子动手,你出去打听打听,梁州城里谁不知道老子,你下这个狠手,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今天弄不死你,除非你别让我逮到,不然有你果子吃!”

    魏无涯喝了一口茶水:“你这么厉害,没去打听打听,这个店是我罩着的?”

    “你?”冯国栋嗤笑:“你算哪根葱!”

    魏无涯看他一眼,懒得跟他浪费口舌,提声朝外叫人:“小段!”

    原来他还带人来的,小段抱着剑一直站在门外看热闹,笑嘻嘻进门,跟清波打招呼:“小乔妹妹,好久不见,开张大吉啊。”

    魏无涯瞥他一脸:“把人带回衙里,找人问问怎么处置。”

    小段穿着银光铠甲,冯国栋看着他傻眼,又听说去衙门,登时慌了手脚:“你们什么人?为什么带我去衙门,我不去!我要回家!不对,我要告状你们打人,对,你们打人!”

    小段看着他软脚虾似的,险些要翻白眼:“耽误我吃面!”

    没好气的拎着人出门,还不忘跟清波打招呼:“本想来吃面尝尝你的手艺,今天是没口福了,等我忙完改天再来。”

    清波回过神来送他:“好的。小将军若是没有空,遣人来也是一样的,店里新做的酥饼夹牛肉,也还算能入口。”

    目送段寒松带人走远,清波一转头,魏无涯还坐在那里,她有些局促,上前福了福:“多谢将军相救。”

    她心有畏惧,不敢多说,魏无涯看她眼皮通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桐姑见机提醒:“鱼汤滚开,面也是现成的,姑娘做来给将军尝尝吧。”

    清波顺着接过话头:“还有酥饼和酱牛肉,将军赏脸用一些?”

    魏无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盛了满满一大海碗的面,浇头也放的是双倍,煎两个鸡蛋,切了半斤酱牛腱子肉,并五块酥饼和四样清口小菜。

    端上来的时候,魏无涯都嫌多:“我没那么能吃。”

    清波搁下筷子,诚心道:“将军屡屡救我,这是我的一番谢意。”

    见他取汤勺喝汤,清波满脸期待:“将军觉得好吃吗?”

    怎么说呢?

    味道鲜是鲜,汤头也浓郁,可是这鱼虾的味道,魏无涯还真吃不惯,不过吃食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千人千面,他对吃食不讲究,于是含糊点头:“不错。”

    清波来了兴致,在他跟前儿坐下,“鱼汤虽然不比牛羊肉,但是做得好了,也别有一番味道,煎好的鱼捣碎,滚火熬上半个时辰,等到精华都化在这汤里,才能过筛用来做汤底。若是将军喜欢吃,往后日日来吃都求之不得。”

    素日对他避之不及,今日倒这么客气,魏无涯可不拿她的话当真。

    配着青瓜小菜,吃了一张酥饼包牛肉,魏无涯停下来,四下打量。

    铺面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很整洁,桌椅板凳,碗筷灶台都擦的一尘不染,在阶下窗前还养了一些应季的鲜花,檐下悬的竹帘也是新的,还垂着长长的青色流苏。透过雕花的北窗,能看到后院错落的屋脊,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晒着新洗的被褥,她应该就住在后院。

    她如今穿的朴素简洁,为着做事方便,湖色的夏衫外头罩着绿色的围裙,如夏风般清凉。围裙带子勒的紧,现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胸前的蔚为壮观藏的好,几乎看不出来,但是露出来的脖颈雪白雪白,汗湿的几缕长发落在耳后,戴着一颗红石榴的银耳珠,整个人都活色生香。

    魏无涯看着她忙里忙外,几乎和那夜丰润娇媚的舞姬判若两人,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不吃了。”他掏出五两银子,扔在桌上。

    清波哪能收他的钱,忙把银子推回去:“将军能来尝尝我的面,已经是蓬荜生辉,感激不尽。哪能要您的钱!”

    “给你就拿着。”他推回去。

    “不行不行。不光今日,将军以后来吃,也不收钱。”

    清波又推回去。

    一推一让,魏无涯手快,清波还没缩回去,他的手就靠过来,无意间覆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大又干燥,从碰触的那一片肌肤,迅速往四肢窜,清波“轰”得一下面红耳赤,再不敢动作。

    魏无涯站起身,“我要是吃白食,和刚才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清波小声道,“你救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魏无涯笑了下,提脚往外走:“我救你,本来并不图回报。”

    留下清波半天回不过神:“本来不图回报,但是后来呢?又图什么?”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