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翻新很快就好，清波带着桐姑又去买了锅碗瓢盆，家俱物什，把店面和后院一起收拾齐整，挑了个吉日，正式搬到店里住着，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

    人生地不熟，清波一心是把桐姑当成家里人的，后院的屋子，自己住着东厢房，西厢房给她住，搬家要拜灶王爷，也扯着她一起下跪，

    “往后我们两人好好守着店，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灶王爷保佑，赚的能够我们两人维持生计就够了。”

    她求的虔诚，领头拜了三拜，桐姑听她说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就算卖鱼汤面赚不到钱，我还会做饼，大不了再酱些牛羊肉卖，总不至于赔本关张。”

    清波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择日不如撞日，那咱们今天就开锅做面，请左邻右舍来品尝吧。”

    梁州人豪爽，前几天清波带着桐姑布置门脸儿的时候，就都带着自家的东西前来走动过，听说这日开灶，早就带着各家的特产前来庆贺了。

    豆腐张的夫妻俩，提着两斤热腾腾的卤水豆腐笑着进门，“今儿是请灶，先送两斤豆腐给你热热灶，等你正式开张了，咱们再来捧场。”

    清波笑着把人迎进来，“多谢多谢，一会儿面做好了，我给您送去尝尝。”

    不多时右边的卖油翁也来了，葫芦里提着一壶茶籽油，“虽说你在我那买了十斤豆油，家里不缺。这个茶籽油却是咱们这里不多见，适宜你们姑娘家，不论用来抹头发还是煎鸡蛋，都越吃越漂亮。”

    老翁岁数大，腰有些佝偻，人却很精神，跟他儿子一起来认门。清波忙把他搀进来，“前儿买油，您就多给我了，怎么好再收您的礼。快进来坐，一会儿面做好了，还得请您给我们把把关。”

    清波忙着倒水待客，一会儿又拿瓜子点心款待，不大的店里，笑声阵阵。

    桐姑一早就去买了五斤杂鱼，清波挑了两条最大的煎完整，供给灶王爷。其余的和嫩姜一起，煎至两面金黄之后，捣碎在锅里，加入细白的虾米、瑶柱干贝一道熬煮，直至锅里汤浓色白，香气扑鼻。

    再张开纱布，绷起来覆盖在木盆上，四周垂下来的以石臼固定住，把鱼汤细细过筛，滤除鱼肉杂刺。

    用这样洁白浓香的鱼汤做底，下入擀成细长的面条，在汤里滚上两滚捞出，盛在碗里，再撒上一勺葱爆鳝丝熬煮出来的浇头。

    连不喜欢吃鱼的桐姑都忍不住赞道：“好香！我竟从来不知道鱼也可以这样香，不腥气。”

    清波笑道：“我家里人爱吃鱼汤面，尤其我娘熬得一手好汤，那时候我好奇，跟着她进厨房特意学过几回，太久没有做，也不知道手艺退步没有，来，尝尝，小心刺。”

    自己也尝了一口，慢慢回忆：鱼汤还略有一丝腥气，葱油熬得也不够火候。

    不过没关系，已经有八分相似，天长地久，还可以慢慢调整改进。

    清波端上面条，卖油翁的儿子看着碗里一小块浇头，率先愣了一下，“这就好啦？不放辣子，没有肉？”

    清波腼腆一笑，“鱼肉都化在这汤里了。你要是喜欢吃辣，也可以放些辣子油、还有胡椒。桌上的罐子里都有的。”

    豆腐张的妻子肖氏是个很爽快的人，笑盈盈举筷子，“都说这是南方人才吃的东西，跟我们这里不一样，我看这汤头浓白，也是香的很嘛！我先来尝尝！”

    这一尝，简直惊为天人，直呼鲜嫩！

    卖油翁的儿子却不大喜欢，一碗面吃完，砸吧嘴巴说：“不过瘾！总觉得还没吃饱。”

    于是众人有了分歧，有人喜欢，有人劝她改行，卖牛羊肉面才好，清波只管含笑听着，一一点头，“好的，我知道：谢谢您，再来一碗？”

    这热闹着，云花枝让人端着十来盆花卉，在门边的石阶上一一摆开，“这是美人蕉，正是开的时候，摆在门前也热闹些。”

    她摇着扇子进来，有人高声打趣道：“赛貂蝉你怎么越发小气！只带了花来，中看不中用！是不是怕我们喝你的酒！”

    云花枝笑骂回去，“你懂什么！要喝酒，随时去，哪回少了你的！这花是红色，图个富贵吉祥，红红火火的好意头，不比你喝的烂醉要好啊。”

    众人轰然而笑，云花枝转头问清波，“面还有吗？给我一碗尝尝？”

    “有有有，”清波连忙笑道：“云娘子稍坐，马上就好。”

    今日准备的鱼汤并不多，众人分食，很快见底了，各人都忙，吃完闲话一阵，便都告辞了，等云花枝吃完的时候，店内只剩下清波主仆两人。

    桐姑忙着收拾案板面团，清波擦桌收筷，云花枝看了一阵，忽然道：“实话实话，不难吃。”

    “啊？”清波直起腰，看她继续又说：“但是不合这里人的胃口。亏本不至于，但是想赚钱，也不容易。”

    她很中肯。清波放下抹布，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在她对面坐下来，“你能和我说这些实话，我很开心。不瞒你说……开这个店之前，我就想过它不会赚钱。”

    “那你风风火火忙这些天，忙着玩的？”云花枝撑着下巴，拧眉看她。

    清波心中早有说辞，“我是南方人，人生地不熟，想在这里落脚，也没别的手艺，给人做工还不如自己做点小买卖，大的生意没本金，只能做些吃食。我私心里想着，南方人嘛，或多或少吃过这个，到时候梁州城里的南方人都来吃鱼汤面，我还能认识些家乡的人，也能多些照应。”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成算。也是，故土难离，乡音难改。”云花枝笑着打量她，“最好来些正当年少的青年才俊，吃了你的面，见了你的人，一叙乡情念念不忘，正好成就良缘啊。”

    她想歪了！清波又没法解释，只能干笑着解释，“云娘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笑的更厉害，“放心，我那里买酒的人也多，包管替你多多宣扬！”

    *

    清波不想麻烦人，六月初五那天一早，“乔记鱼汤面”的匾额装起来，铺子就算正式开张了。

    匾额下左右两边各垂着一只粉彩灯笼，新漆的门窗桌椅，阶前一溜开的火红的美人蕉，迎风招展，也很有新店开张的洋洋喜气。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个食客，清波和桐姑都是头一回做生意，不免有些沮丧，

    “这……一个人也没有？”

    清波不时朝外张望，“再等等，也许别人都不知道我们铺子呢。”

    好不容易到了午时的饭点，终于来了两个食客，各要了一碗面并两块葱油饼，吃完了不说好，也没说不好，清波脸皮薄，不善跟人兜搭，只能默默的收拾碗筷。

    到了晚上关门一算账，今日买鱼做面花了二十三钱，总共卖出去八碗，不算人工倒亏五钱。

    两人面面相觑，桐姑率先道：“别灰心，这才刚刚开始，店里东西太少，明日我再做点卤味，搭配着卖卖或许就有人了。”

    清波合上账本点头，“做太多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先做点酱牛肉，再拌点儿清口的小菜，要是实在卖不完，咱们自己吃都行。”

    相互一打气，觉得坚持也没那么难。合计好明早需要买的菜，各自洗漱趁早睡下。

    天不亮就起床买好了当日要用的杂鱼，又多买了三斤牛腱子，青瓜，水芹这些，两人一个忙着熬鱼汤，做油饼，一个忙着卤牛肉，做小菜，直到中午的饭点儿，三三两两来了几个食客，点了鱼汤面和葱油饼，清波忙又送上新拌的青瓜小菜，“这是我们自己拌，送您吃的，还请您吃了多给我们提提意见。”

    这桌人看打扮是行商的旅人，回头吃过了搁下钱，笑眯眯道：“老板娘好手艺，这面汤鲜美，面条筋道，很是好吃。小菜拌的也清爽，只是味儿有些重了，淡些才好。”

    清波忙记下了，殷殷勤勤把人送出门，回头再问另一桌食客，那几人是当地的匠人，在这附近做工，路过前来尝鲜，吃完却说：“你这面汤虽然鲜，却也淡，这么清爽的小菜用来佐面，真是淡上加淡，太淡了！”

    这可把人难住了，清波站在地心直摇头，“都说众口难调，我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

    桐姑也笑出声。

    连续几天，生意都这么不咸不淡的，清波拿着账本算，昨日多卖几张葱饼，今日多卖两碟酱牛肉，扯平均算下来，总算不亏本。

    幸好幸好！她暗自呼口气，要是就这么一直赔下去，她的那点家底儿可撑不了多久。

    隔天傍晚，望飞听说她开张特意抱来一颗发财树盆栽，“图个吉利的好意头。”

    清波连忙把他让进门，请他吃了面、饼、酱牛肉，望飞吃的满嘴是油，连连竖起大拇指，“好吃！过瘾！这饼酥的掉渣，配上牛肉，简直一绝！”

    清波看他吃的香，也很开心。用油纸包了几块酥饼，两碟牛肉，托他带给客栈掌柜，“既然你说好吃，就帮我带些回去请掌柜的尝尝。”

    “姑娘太客气了。不过我们掌柜就好这口，这么多牛肉，他今晚包管得喝上几杯。”

    望飞吃饱喝足，抹干净嘴巴，还顺手帮她收拾桌子。

    “不用你忙，”清波笑着送他出门，“当初你们帮我这么大的忙，这点吃食不算什么。你往后不管是想吃面还是吃肉，都随时过来。”

    “好嘞！那我回去了，有需要跑腿的地方姑娘也只管叫我。”

    望飞笑的见牙不见眼，抱着油纸包告辞出门，顺着巷子一路往西回去了。

    谁都没注意，街角的一行人，晃荡着来了铺子：“新开的店，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哥几个，走，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