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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二)

    萧长矜缓慢地摇头。

    他现在觉得,人到这世上,是来受苦的,把一个生命带到世间,对他而言,实在不能算一件善事。

    小蕙闭了闭眼,似乎自己也不忍心回忆起那些惨痛的经历。

    “我们都被困在了时间之狱,在时空中孤独地飘荡了很久很久,我们被欺凌、羞辱,我们不被爱,被看不起,我们连生活在底层都不配,这世上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直到我们遇见了彼此。

    萧长矜,我真恨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用曾经那么辛苦地活着,

    我也感谢你,让我遇见了他,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个人,是属于我的,愿意把他的心,完完整整地挖出来给我。”

    他同情她,不知时,喉头业已哽咽。

    望着那双眼睛,仿佛能回到她的过去。像江苔生一样,偶尔,他也有这种窥测别人人生的本领。

    一个女孩,颠沛流离,看不到尽头的半生,因为善良男孩的出现而宣告中止。

    他朝她伸出了手,林川朝恶灵伸出了手。

    他们相互搀扶着,捱过别人的恶意,获得新生。

    ——“我以后,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我要进入上层社会,珠光宝气、纸醉金迷。”

    “好啊。”男孩摸摸她的脑袋。

    于是,为了一个光明的前途,他在时空中挣扎十三年,挺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枯燥,将时间生命的苦果尝遍,终于,考上哈佛大学,成为纽约上市公司最年轻的CEO。

    财富、名利、学识。这些她期冀的东西,他都会一步步,慢慢地帮她得到。

    他要把一切世人期冀的东西都抓过来,捧到她面前,像献出他的那颗真心一样。

    现在,他们离梦想的生活,就差一个婚礼了。

    “我说要在巴塞罗那的教堂举办婚礼,因为我喜欢钟声敲响时,鸽子一起被惊动,迎着斜阳煽动翅膀的场景。

    多有生命力。”

    张小蕙侧过头,似是看到了自己描绘的那副盛景。

    萧长矜惊愕地微张了唇,顺着小蕙的视线望过去,在场的宾客皆化为了黑鸦,咕咕叫着四散飞逃,一片片面具从空中掉落,张小蕙身处其中,诡异地微笑,如同经历一场黑暗洗礼。

    这支舞还没有完,然而不知何时,他们都已停下了脚步。

    音乐陡然激昂,张小蕙高高张开双臂,黑鸦翅膀扇动得更加厉害,她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如同重获新生。

    深吸一口气,她看着他:“萧长矜,所有人都有面具,你有没有呢?”

    萧长矜默不作声。

    大殿里的灯光突然一盏盏地熄灭。

    张小蕙提着裙摆往外跑。

    他看着她的背影,竟然也没想到要追过去。

    而她倒是很仁义而讲信用地丢下一句话:“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祝你好运。”

    萧长矜抬眼看苍穹。

    最后一盏灯熄灭,舞殿崩塌。

    一块巨石向他砸下。

    一切开始的地方,是哪里?

    萧长矜睁开眼睛,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他身上,他随手往旁边一摸,摸到了一蓬杂草。

    猛地一惊,他坐起来,身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胸腔里有个窟窿,在灌着凉风。

    身边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老流浪汉,笑眯眯地看着他。

    萧长矜拿眼看那老人许久,忽然记起,多年以前,他们曾见过。

    他用他最珍贵的东西,换了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你拿走了什么?”萧长矜问他。

    “你的爱。”老人目光慈蔼,配着话语却令人觉得伪善,他徒劳地解释了一番,“你对她的爱意。”

    “我一直爱她,你怎会拿得走?”

    老人摇摇头,“我若是不拿走,你在十六岁那年,便死了。”他指指他胸前的窟窿,“你自己捅的,你根本就不会爱人。”

    萧长矜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料想这应该是和林嘉睿在医院天台上那次,他自杀留下的伤口。

    他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坐起来,抓了抓头发上的泥,他说:“我要去找她。”

    老人摇摇头,指了指萧长矜的身旁。

    是一座坟,他方才抓到的,正是坟头上的草,已经长得很深。

    萧长矜绕到坟前,去看墓碑,是座无字碑。

    “她没有亲人,她死后,无人为她刻碑。”老人说。

    萧长矜抬眼,望见碑头上有一块石头,石头下压着几张黄纸,和……

    一片白色的玫瑰花瓣。

    萧长矜上前,将花瓣取下,他捏在手中,心道:上一个世界,结束得那么快,又到另一个梦了。

    “你们的故事将近尾声。”老人说。

    “她是我的妻。”萧长矜说完,顾自往前走。

    2014年,火化还没有在临□□及,这座坟山在汉城县郊,地势不低,站在山上往下看,可以将整座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萧长矜走到悬崖边,一条长长的天河,从远方奔来,流淌至他的脚下。

    忘川,灵魂的渡愈河海。

    萧长矜走上那道白练一般的河水。

    去校园。萧长矜说。

    忘川河水流入他们的初中。

    许许多多的水,将整座校园淹没,只有高处他们曾经的秘密基地,还勉强幸存。

    忘川将他带到那儿去。

    钢筋上系着一条彩带,萧长矜手腕上的红绳重现。

    江苔生满身血痕,抱着一只小猫,平静地坐在天台边缘,望着远方。

    故事是真的,时间是假的。

    浓重的悲怆,如同脚下奔涌的水流,将他包围。

    那些记忆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原来他们真的曾经在某一个春天相爱过。

    原来他们的遇见,是真真切切地重逢。

    他们是彼此的故人。

    萧长矜蹲下来,小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江苔生眼神呆滞。

    他轻轻拿起她的胳膊,即将印证自己的猜测。

    将她的长袖卷起,他眼神大骇——

    没有烫伤的痕迹,没有那些恐怖的、烫伤的凸出痕迹。

    每一个梦中人,都是她。

    一直以来陪着着萧长矜的,都是同一个江苔生。

    因为他改变了她被烫伤的命运,所以她的皮肤上没有留下被开水烫过的伤疤。

    可是他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让他知道过。

    萧长矜捧起她的脸,“江苔生,是你对不对?你一直陪着我,一直爱我。”

    可是她已不能回答他,她面无表情,眼睛里印着他癫狂的倒影。

    林川,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长矜发怒,刹那间电闪雷鸣,波涛汹涌,整个天空都黑暗下来。

    林川的幻影出现在半空中。

    “我可什么都没做,都是她自愿的。”他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服装都精致,连笑容,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藐视人间的感觉。

    如同神祗,他轻松一挥手,天空便裂开一道大口子。

    天裂中映射出晚霞一般的圣光。

    江苔生穿着他最后一次见她时那条洁白的纱裙,站在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前面。

    入梦以来,他见过很多个时空漩涡,错乱的、忘川尽头的,没有一个那么令人感到惊骇。

    一条又一条时间线被卷入其中,仅仅是穿越,就让人觉得痛苦、耗费体力,他不敢想象,如果跳下去,被那锋刃一般的时间分割身体,会是怎样一种凌迟般的痛苦。

    而他已经预料到她要做什么。

    “江苔生!”胸腔里的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镜像里的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过头来。

    “长矜。”隔着天堑般的时空,她微笑着,温柔地叫他的名字,脸上是幸福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苦难,

    “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希望你也是。”

    萧长矜张了张唇,喉头却像是被血堵住,腥甜闭塞了他的语言。

    耳朵旁一阵轰鸣。

    闪电撕裂天空。

    最后看他一眼,没有任何留恋,她跳下了那个漩涡。

    “不——”

    喉头的血涌出,萧长矜终于嘶吼出声。

    他奋不顾身地朝着那道幻影奔去。

    他拉住了她的手,在十六岁的高架桥上。

    在那个星星稀薄的夜里。

    数米下,躺着她母亲的尸体。

    而她仰头望着他,已没有任何生还的欲望。

    她泪眼朦胧地笑,然后,慢慢地,掰开他的手。

    罂粟般的红,在他的眼底弥漫开来。

    萧长矜,你来迟了。

    妻子、女儿、母亲、老师、妹妹。

    他亲眼看着她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预言终归还是会印证,谁都逃不开命运的齿轮,曾经脑海中的幻影,果然成真。

    可是他真不甘心啊,他好不甘啊,究竟为什么?

    他只是想救活她,只是想让她能够体验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待他?

    “江苔生——江苔生——江苔生——”

    萧长矜疯了一般,扒着栏杆嘶吼起来。

    -

    “按住,加镇定剂。”林嘉睿一边指挥助手,一边淡定地抽好针管,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弹了弹针头,观察刻度,寻找恰当的时机。

    七八个人一起把病床上发狂的萧长矜牢牢按住。

    护工们都挺讨厌这个病人的,自从他来到这家医院以来,病床隔三岔五就要换,传统的固定措施已经不管用,只能用铁链把他锁住,就这样他还有法子折磨人,天天闹事,动不动寻死,害得他们老被领导问责。

    心电图的波峰几乎涌到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响。

    林嘉睿终于下定决心,将粗大的针头,插进萧长矜的腰窝。

    数秒后,他没了声音。

    五分钟后,他彻底瘫软了下来,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这场面,他们当然是不敢让江凤来看的,家属只有父亲萧卫国和妻子小蕙。

    萧卫国见了太多次了,然而每次,还是会感到不忍,别过头去。

    倒是小蕙,那么年轻的女孩,毫不畏惧地承担起沉重的责任。

    她捂着嘴巴,早已泪流满面。

    十分钟后,看着萧长矜不再有什么过激言行,大家都松了口气。

    正打算离开之际,有人尖叫一声:“血!”

    小蕙瞳孔放大,清清楚楚地看到,鲜红的血,从萧长矜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流出来,在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蜿蜒。

    好像一个死人。

    ——“送抢救室。”林嘉睿快速、镇定地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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