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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

    “萧长矜。”

    他在黑暗里,坐了不知道有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是江苔生的声音,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江苔生。

    他盘腿坐在地上,垂着头,像第一个梦境里,坐在人群中的江苔生一样。

    他觉得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仿佛真的付出了六年心血去浇灌一株玫瑰,却不能拥有,甚至再也见不到。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一条铺满月光的道路,在黑暗中,异常幽微。

    “你说,我成功了没有?”他疲惫道。

    在上一个梦境里,江苔生的恶念消逝后,再也没有出现,黑烟也未再弥漫。

    可是暴雨成海,淹没了忘川,那个嘈杂的菜市场,这是怎么回事,又有何寓意?

    “人间苦难,无穷无尽。”那个声音在黑暗中的回应,恍若梵鸣。

    “世间苦恶,神仙难渡。”她继续道,“你妄想拯救恶人,给她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有些人,天性若此,难以教化,江苔生成为一个霸凌者,我知你心不忿,可若如你所想,她融不进这个世界。”

    凌空出现一幅画面,是未被霸凌的李萍,她张着血面獠牙,一遍又一遍地对江苔生重复着“疯子”二字,滚烫的热水被打翻在江苔生的胳膊上,她被烫到的地方立时变得红肿,随着岁月流逝,变成可怖的疤痕,爬满了半片小臂。

    萧长矜的眼眶登时红了,他捏紧了拳头,初中时,每次见到她,她都将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宽大的运动装下,原来是伤疤,她从不让别人看到。

    他想起她在将花盆抱离窗的时候,右胳膊在地上磕了一下。

    难道,这便是因果?

    “留疤了吗?”

    “没有。”

    真好,这个时空的她,没有伤疤。

    幸好,成为霸凌者的是江苔生,而不是李萍,江苔生是会道歉的霸凌者,李萍是会浇开水的霸凌者。

    而江苔生驯服了她。

    “萧长矜。”又有一个声音唤他,是六岁的江苔生。

    他知道,他该继续前进,朝着自己的使命。

    缓缓地站起来,他走进月光里。

    鞋子消逝,月光化水,水流涓涓在他的脚背上流动。

    冰凉的触感,令他的心中凛然一惊:这是忘川的水。

    忘川,灵魂的遗忘与渡愈之河海。

    想起和五岁江苔生一起被淹没在海底的那一刹那,他有些动容,垂下睫毛微笑了,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光源处走去,那里,有另一个江苔生在等他。

    “萧长矜。”穿过光源,身体仿佛被狠狠撕扯了一下。

    他一脚踩空,回过神来,来到了现实世界。

    不是21岁萧长矜的现实世界,是六岁萧长矜的现实世界。

    鼻尖勾来一阵烧烤的香味,他的后颈被一个男人攘了攘,“萧长矜,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叔叔和妹妹倒茶水。”

    萧长矜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两三米开外的门口边,站着一对父女。

    女孩大约五六岁,和他年龄相仿,穿着红色的斑点裙,扎着两个冲天揪,眼神懵懂而沉静,似乎是知晓同父亲此行的来意,带着几分怯惧。

    一种宿命般的感觉充斥了萧长矜的大脑。

    这不是,旷野上的江苔生吗?

    “我为何看你如此熟悉?”

    “我们见过,在六岁那年。”

    你们这一生的交集仅有三次。

    一次,是六岁那年,她父亲带着她来你家借钱。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缘何,在她的梦里?

    为何会是她的执念?

    萧长矜看着江苔生的眼睛,她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便默默地往江振山的身后躲。

    刚想上前问个清楚,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被打,萧长矜骂了句脏话,朝着打人者的方向仰头看去——

    哦,是他的老爸,年轻了十五年的萧卫国,到底是他萧长矜的爹,长得还不赖。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才六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小又胖,胳膊也不怎么有力气,看大人还要仰着头看。

    幸好萧卫国刚才没听清他的脏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长矜赔着笑脸,麻溜地滚去端茶倒水了。

    茶水咕嘟嘟地涌向水杯中,萧长矜沉睡已久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哦,江振山带着江苔生来找萧卫国借钱,还拎来了一大袋烧烤,江凤今天上夜班,所以不在家,也许他正是挑着这天来的,男人总是和男人更有话说。

    然后他们四个一起吃烧烤,吃完烧烤他和江苔生出去玩,来到一个烧烤摊她又想吃烧烤了,他就用身上的十块钱给她买了五串粉肠,然后她蹲在路灯下吃完了粉肠,他们就又往回走,刚好江振山出来找她,父女俩就一起走了……

    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与前一个饱受痛苦的梦境相比,怎么看,都是很平常的一天,这一天过后,他和江苔生的正式会面,要等待到八年之后,他们的十四岁。

    这样的一天,江苔生为何会如此执念?

    难道……萧长矜莫名惊喜,她六岁就喜欢上他啦?

    不能吧,听说江苔生从小就是个乖宝宝,这么小,应该还不知道喜欢是啥吧。

    造孽啊。二十一岁的萧长矜仰天长叹,为自己那无与伦比的魅力。

    四杯茶水倒好,萧长矜把它们两杯两杯地端到了客厅。

    茶几上铺开了一些烤串,香气扑鼻。

    上一个梦境里,因为要照顾江苔生的口味,萧长矜几乎没怎么沾过这些东西。

    垃圾食品,噢,是他梦寐以求的味道。

    江振山和江苔生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萧卫国光着膀子,坐在对面的板凳上。

    萧长矜自觉地搬了个凳子,坐在萧卫国身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动。

    刚想把爪子伸向羊肉串,就被萧卫国抢了个空。

    萧卫国拿起羊肉串递给江苔生,和颜悦色,“给,苔苔。”

    “快说,谢谢叔叔。”江苔生还没反应,江振山就推了推她,笑道。

    “谢谢叔叔。”江苔生于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才将羊肉串接过来。

    “……”

    萧长矜注意到,江振山坐在沙发上,显然十分拘谨,双手交挫,似乎在酝酿着该如何开口。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十分不容易。

    明明是他带来的烤肉,却还要自己的女儿说谢谢。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江苔生说完“谢谢叔叔”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四个人默默地吃着烧烤,电视里在放着谁都不爱看的偶像剧。

    后来,萧卫国又拿来了两瓶度数不高的白酒,于是空气中除了尴尬和烧烤,还多了那么一丝令人沉醉的酒气。

    “苔苔也是属虎的吧?”萧卫国一边给江振山倒酒一边问。

    “哎。”江振山应了声。

    “和萧长矜一般大。”萧卫国摸了一把萧长矜的头,“也不知道两人玩不玩得到一起。”

    “哈哈,小孩子嘛,多相处两天就熟络了。”江振山说的是客套话,因为这天之后,他再也没带女儿出现在他们面前过。

    “听说你最近打算创业?”这便是江振山今天来的主题了,被萧卫国主动提起了。

    “已经在做了,就是最近有些周转不过来。”江振山笑得讪讪的。

    夏天的夜晚,有些昏黄的灯光。

    萧长矜看着江苔生,她低头吃烧烤,吃得很慢很慢,他都快扫荡完一大半了,她还在吃着第二串。

    突然,她也抬头,与他对视上,眼神变幻。

    他从中看到了她的好多影子,幼小的她,成熟的她,懵懂的她,冷漠的她。

    两个父亲之间说的什么话,他都有些听不明白了,也许是碍于这具身体的年龄所限,也许是因为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

    “萧长矜,吃饱了就带妹妹出去玩会儿,屋里闷得慌,顺便把门开开了。”萧卫国突然说。

    江苔生终于把第二串烧烤吃完了。

    萧长矜觉得她吃得太少了,这烧烤还挺好吃呢,“可是她才……”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萧卫国和江振山打算谈钱的事情了,不便让孩子知道,于是他应了一声“好嘞”,就从板凳上站起来。

    江苔生抬头看江振山,他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她于是从沙发上跳下来,跟着萧长矜往外走。

    萧长矜把门打开。

    楼道里黑暗又空荡,这里是萧长矜的旧家,一个建了好几十年的小区,是萧卫国单位发下来的房子,设施都有些陈旧了,声控灯要制造出很大的声响才会亮。

    萧长矜于是一边下楼,一边用力跺脚。

    江苔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家在四楼,下到二楼转角,跺了两下,楼道里的灯都没亮。

    黑乎乎的。

    萧长矜转身对江苔生说:“别怕。”

    “没怕。”江苔生说。

    萧长矜于是放心地往前走,他下下了两层阶梯,到江苔生下的时候,她突然“啊”了一声,于是他便知道了她可能还是怕的,或者是看不清,不管怎样还是他牵着她比较好。

    他抓住她的手,她的手也是肉乎乎的,但是很温暖,他拉着她,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

    走到一半突发奇想大叫了一声,楼道里的灯突然亮了。

    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在光明的楼道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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