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入冬的呢？

    某天早起看到窗户上结了一层洁白的霜雾，天上飘起来六瓣雪花，路上的行人也换上了厚厚的冬装，听起来好像是突然的变化，但其实是一天一天缓慢累积、皆是有迹可循的。

    就像是夏油杰，随着经历和阅历的成长，原本会笑会闹的DK变得愈发的谜语人，经常是欲言又止，用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她，那双紫色的、并不大的的眼睛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至少小女仆什么也没有get到。

    然而黑发DK却认为以他们的默契应当心照不宣，于是总是说着几句就妥协“好吧”“那就这样吧”“依照你说的”，或者是不明所以的“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懂了”，诸如此类。

    这次与小女仆关于“道义”与“九十九由基”的谈话也不例外，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垂下了眸子，细长的眉眼，含笑不笑的嘴唇，明明是菩萨般的面容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静与失落：“……我明白了。”

    小女仆：？

    不是你明白了啥？

    “如果这是你期望的话。”

    小女仆：？

    “那么……我会尽量的去做。”

    小女仆：？

    不是，你别走啊，你说清楚到底明白了个啥啊？她自己都不明白啊！

    然而之后相遇的时候，每次小女仆尝试着提及那次谈话都会被夏油杰极为巧妙的规避过去，依旧是微笑的一张脸，时不时也会大笑着与同伴们勾肩搭背，温热的肌肤，紧实的身体，明明是可以触及的真实存在却莫名让人感觉遥远又飘渺。

    他好像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又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小女仆实在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有了什么烦恼都写在了脸上。硝子就看了两眼，便主动跟她提起：“有心事？”

    她有些犹豫：“嗯……”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许是她想多了也说不定，于是又到，“不，没有。”

    硝子很冷静的指出：“你有。你的心事都挂在脸上了。”

    小女仆摸了摸自己的脸：“啊？又这么明显吗？”看着对方很肯定的点头，她哑然片刻，才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硝子很安静的听着，直到最后她说完了才问道：“这不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吗？你去年就跟我说觉得杰好像有些奇怪，结果一直到现在还没解决吗？”

    小女仆：……

    她解释道：“我觉得解决了，但好像还没有解决。”又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模糊，补充了几句，“也不能怪他，就是我也会觉得好像被悟甩出了很远的距离……有时候不明显，但有时候特别明显，在他独来独往或者跟我切磋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他游刃有余我被他耍着玩的错觉。”

    她回想着跟五条悟切磋，或者说是单方面被殴被指导，明明以前还能有来有往，现在却完全跟不上，真的很挫败……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接下悟的大招的啊？

    “而且，我感觉杰好像还多了点什么。”她笨拙的用语言去描述自己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你知道的，杰心思很细腻又很柔软，还是那种卫道士——不是贬义啊，就是觉得他有自己的道义并且想要去实施，但他的道义本身就有些问题，所以……所以他如果发现他坚持的正道不那么‘正’……”

    她很委婉的说道：“他心软又敏感脆弱，如果连道义都不是在正确，那很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变化。”

    硝子：……道理都懂，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能纠结半年多。

    “你不是都知道吗？”她反问道，“或许可以试着跟杰、跟悟聊聊。”

    小女仆先是跟悟聊了。白毛DK很认真的听她说话，他的眼睛灿若天空大海，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说不出的专注，仿佛你是他的全世界，但当你仔细看过去又会觉得那只是错觉——就像是硝子说的，苍茫如天空浩瀚如大海这么会看得见那么渺小的存在呢？

    就是相处这么久，她也经常会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所吸引，此时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情绪，正如他的话语一样简介平静：“知道了。”

    神子从小就很靠谱，哪怕是长成了鸡掰猫五条悟，但依旧很靠谱，小女仆听到对方应下就忍不住放松了下来，她长吁一口气好似已经解决了问题。

    然而一个问题结束伴随着另外一个问题的出现，一起长大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幼驯染白毛少年很认真的打量了她一下，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她，漂亮的脸上依旧是没有太多的表情：“音，你好像很关注杰。”

    很平静却是意外的认真：“我呢？你以前眼里不是只有我的吗？”

    小女仆有一瞬间的迷茫。

    的确，在五条家接受到的教育的确是全心全意侍奉神子，要把身心性命都献给神子……但她不是五条家的人啊。她大概算是个临时工或者雇佣工（？），她父亲把她借给五条家十年，期间她会履行一切责任义务……

    她还记得他们当时躺五条家的那张榻榻米上，漫画书摊开丢在地上，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冷不丁听到神子问道：“如果遇到比你强很多的敌人想要杀我，你会怎么办？”

    小女仆转头看向白毛神子，在阳光下那头白发熠熠生辉，手指夹着花花绿绿的书页似乎在翻阅，敛着眉目神情淡定，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她不能真把这个问题当作随口一问，她是五条家的女仆，说起来跟他是主仆关系，雇佣关系，你老板要是问你类似“遇到特别难搞的乙方你该怎么办”，那肯定不是那么单纯的听你摆烂的。她谨慎的回想了一遍五条家的规矩多张和女仆长的教诲，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小心道：“拼了这条命我也会保护好神子大人……？”

    神子好像被噎了一下，无言地看着她，她茫然又谨慎，觉得自己似乎没说错……大概吧？然而额头却被不留情的弹了一下，尚且在神子阶段却能看出积分日后的鸡掰猫模样的五条悟收回手指，冷静与漫不经心中又隐约露出了几分日后的锋芒张扬：“打不过就跑，这还需要我教你吗？你家神子比你厉害多了，所以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他把漫画翻过一页：“世界很大，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了——多看看外面吧，不要只盯着一处。”

    ——“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五条悟无言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变化的好像不止是夏油杰，还有他。

    那双苍蓝的眼睛依旧漂亮璀璨，纤长的白色睫毛微微盖住了眼睑，但她依旧能看到眼睛里她的倒影以及有些迷茫表情。

    硝子好像说错了。

    ——天空与大海，是真的会注视到渺小的存在。

    然而，她快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