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那边！”
黎晏闻声转头，只见几个穿着褴褛的男人向她跑来，她警惕地盯着这些人。
见黎晏神色警觉，为首的那个男人抬手叫身后的几个人停住脚步，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说道：“姑娘别害怕。”
“嗯？”
黎晏看着男人只觉得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男人接着说：“这些日子世道混乱，姑娘还是不要来上京城为好。”
黎晏听着这声音，想起来这是谁了。
——任固。
段悯手下那位流民，那一日她与颜若白等人进流匪寨，就是他拦的路。
她正愁该怎么接近段悯，这机会就送来了。
斟酌片刻，她道：“我本是扬州一舞女之女，娘亲重病，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她临终前告诉我要来上京城寻亲，说我父亲是上京城人，让我带着信物来投奔他。”
任固看着她衣衫狼狈，长发都混着些许泥土，心中不免悲恸：外面战火连天，她竟能从扬州走到上京城外，不知受了多少苦。
正想着，他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下来：“现在上京城不让进人，你父亲暂时也不好寻，你不若跟着我们先避一避风头？”
黎晏好像纠结般说道：“可......可我不认识你们。”
任固道：“姑娘莫怕，我叫任固，你来的时候看到那边的大营了吗？”
他指着远处的流民大军的营地，黎晏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点头，任固接着说：“那里都是无家可归的百姓，这世道昏君当诛，普通人根本就活不了，是我老大劫富济贫，将我们收留，现在越来越多像你这般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人来投奔我们。”
黎晏眼中带着几分怀疑，但是任固身后的那群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大当家仁善！”
“姑娘莫怕，我们都是好人——”
“只是看着姑娘与我等是同类人，才忍不住提醒姑娘。”
“谁和咱们是同类人，莫要冒犯了姑娘！”
“是是是，倒是我冒昧了。”
“姑娘别理他，若你这时候进了城，危险的很！”
“先等世道稳下来再寻亲吧——”
“就是啊姑娘，我们大哥可是大大的好人！”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黎晏，黎晏刚要开口说话，那群人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斥骂：“人家姑娘还没说什么，你们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群人猛地转身，黎晏透过他们转身的刹那，看清了来人。
“段悯......”
她轻声呢喃，站在原处。
任固几人惊喜的喊着段悯。
“大当家！”
“老大！”
“首领！”
“大哥！”
“大王！”
段悯：“......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越过这群人，直直看向黎晏。
随即愣神一刻。
黎晏对上他的眼睛：“久违。”
段悯笑了笑：“久违了，黎姑娘。”
“谁？”任固看着黎晏，问段悯：“大当家，这谁？她不是来寻她爹的吗？”
“任固。”
段悯轻声叫了任固一声，后者愣愣地回应：“大当家，怎么了？”
“你说，我能指望你这榆木脑袋记住些什么呢？”
段悯生的身形高大，他微微低头看着黎晏，说道：“许久不见，不知道黎姑娘是否赏脸，陪我吃个饭呢？”
黎晏本想着混进流民大军，没想直接摸到段悯跟前去啊！
她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些事想跟姑娘谈谈。”
段悯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才是他的风格。
黎晏似笑非笑：“所以，你就派了人跟着我好几天？”
“只是不确定姑娘的立场。”
“我以为我的立场很明确了。”
“哦？”
“我只想天下太平。”
段悯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说道：“所以你就选择了造成天下动荡的罪魁祸首？”
黎晏还未说话，段悯扔给她一枚宝玉：“一直想和姑娘有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姑娘考虑好带着这枚玉来我这边，他们都认得。”
黎晏接过抛过来的玉，触感温润，一看就是经常带在身上的那一类。
一边的任固瞪大了眼睛：“大当家！这不是你......”
段悯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对黎晏说道：“你若是没有选择见我，那便带着这枚玉去上京城，替我还给大小姐。”
“大小姐？”
“章敬知。”段悯说：“告诉大小姐，我可能再也没办法保护她了，还希望不要怪罪。”
“你......”
段悯交代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任固几人赶忙跟上。
听到章敬知的名字，黎晏心底不知怎么的，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她倒是知道有一条能暗中潜入上京城的小路，但是那里连着的，是......
傅雪娘的坟墓。
她不再犹豫。
摸到那条缝隙，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条缝隙好像又大了些。
钻进去后，她见到院内好像被人打扫过，想来除了自己，便是杜君年会过来吧？
她对着坟俯身拜了拜：“傅姐姐，打扰了。”
坟茔安静，好像默许了她的到来。
雪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
我在早该知道，你的死不仅关乎两派的斗争，更多的是幕后之人的怀疑。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傅雪娘在，可能会笑着对她说：“阿晏，姐姐不怪你。”
她沉默地走向门外。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她推开门，门外正有个人要进，见她满面尘土，衣衫破旧，“嗷”一嗓子喊出了声：
“啊啊啊——有鬼！死人从坟里钻出来了！救命——”
“......”
看清是谁在鬼叫后，她道：“南游，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南游手里的花都被他捏弯了，勉强停住嚎叫的嗓子，眨眨眼看了看黎晏，又叫出了声：
“我靠！见到你比见到鬼还可怕！啊啊啊啊——”
黎晏忍无可忍，将他一把拽进了院内。
“你给我进来！”
南游一个趔趄进了院子，叫声比杀了他还凄厉：“你别拽我！东家会杀了我的！”
“......”黎晏伸手捂住他的嘴：“别叫！”
南游身体颤抖，眼泪汪汪看着黎晏。
黎晏问他：“你为什么看见我这个反应？”
南游眼神下移，心虚地摇头。
“不说？”
黎晏趁他不备，将他腰间的那把剑摸出来，握在手里：“那就不等颜若白来杀你，我就要宰了你了。”
南游：“唔？！”
黎晏还在威胁着南游，忽而听到一声轻唤：“黎姑娘，别杀他。”
黎晏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逯子玠一袭白衣，好似九天谪仙般飞身落在她的身边。
南游看见逯子玠，瞪大了眼睛。
黎晏早就感觉到这附近有人在看着她，对于逯子玠的出现毫不意外。
“逯大人。”
“他不是凌迟手，黎姑娘手下留情，他手上并没有人命。”
“我知道。”
黎晏心想：我连真正的凌迟手都见过，当然知道南游不是。
“那逯大人为何出现在这？”
“你是如何知道的？”
二人一同出声，话落，周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逯子玠抿唇不语，一边的南游听他们的对话，挣脱开黎晏对逯子玠喊道：“原来你是故意放我走的？谁说我不是凌迟手？你眼瞎吗？你不是见过我吗！”
“南游，你知不知道包庇杀人犯，也是同谋？”
逯子玠凉凉的声音落在南游的耳边。
“我说我是！你把我抓走啊！”
南游一个飞身直逼逯子玠面门，逯子玠轻身一躲，按住他的手：“袭击朝廷官员，罪加一等。”
“那你抓我啊！”
黎晏被他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她上前对逯子玠说道：“逯大人，不管有什么误会，还请不要扰了亡人清净。”
她看向傅雪娘的坟冢。
逯子玠轻声道了句歉，对黎晏说道：“现在的情况很复杂，还请你随我来一趟锦衣卫，我会和你说明白。”
说罢，死死攥着南游的手腕。
黎晏来上京城，正好也是来寻逯子玠。
几人来到锦衣卫，逯子玠将南游带给副使。
副使见南游，忍不住笑了：“又见面了，凌迟手？”
南游磨磨虎牙，恨恨地说道：“你当我想见你？”
“巧了，本官也不想见你。”
副使哼着小调，拽着南游的镣铐向逯子玠请示：“大人，还关在老地方？”
逯子玠沉思，随后说道：“先不了，锦衣卫这边还有空着的待客房吗？关那里。”
“知道了......额？客房？大人，锦衣卫这边哪来的待客房？”
“......罢了，先关在老地方吧，莫要叫人伤他。”
“好......”
黎晏等副使带着南游走后，道：“逯大人怎么会知道南游不是凌迟手？”
“真正的凌迟手我领教过，若是他想屠城，就连我也没有办法。”
北冥这么厉害？
逯子玠接着说：“我跟着南游，目的是想找到真正屠杀太师府的凌迟手。”
黎晏道：“我见过真正的凌迟手。”
“姑娘见过？真正的凌迟手是什么样子？”
“真正的凌迟手大概是不会再来上京城了。”
逯子玠点点头。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南游？上报朝廷？”
“上报朝廷，那他的命就没了。”逯子玠如是说着：“他这些年一直顶着凌迟手的名号，许多案子都成了悬案，若是将他交出去，便会直接定罪，草草结案。”
“那些人都不调查真相吗？”
“对于他们来说，找个顶锅的比结案更重要。”逯子玠淡淡：“我叫姑娘来，还有一事。”
“何事？”
“皇上下旨，派张锦歌即刻去西北斩杀黔南王。”
黎晏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黔南王的身份，逯子玠在一边跟她大概说明白了来龙去脉。
黎晏气得浑身发抖：“叫阿姊去杀长公主的父亲......这与诛心何异？”
逯子玠说道：“我不理解的是黔南王在封地与西北相安无事，为何要率兵掺一脚？”
黎晏脑海里飞快想着。
到底是是为什么？
黔南王为何会刚刚好卡在这个时间点？
又会是谁告诉他支援西北这个办法的？
黔南王......
黔南王府......
黎晏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
“阿晏，兄长这几日打算前去西南，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兄长！
兄长一直在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