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洛拉单手扶额,揉了揉,动作轻缓地坐了起来,生怕吵醒身边的人。

    可是,她忽略了身旁人的依赖性和关注度。

    艾尔在她坐起来的时候就醒了,小手紧紧地抓着她滑腻的睡衣衣袖。

    另一只手揉揉眼睛,也随之坐了起来,困惑的声音:“母亲?”

    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如沐春风的语调:

    “醒了,没想着吵醒你的,还早,再睡会。”

    “我不。”坚定的拒绝,如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眸里带着认真。

    “父亲说今早亚普公爵会带着全国各地赶来的医师给母亲医治,我要去看看,给母亲把把关。”

    洛拉看了他几秒,放在他红发上的手还没拿开,又揉了揉:“如果母亲拒绝呢?”

    艾尔皱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形似小仓鼠,可爱极了,微微思索了一下,接着毫不犹豫且斩钉截铁的孩音响起:“艾尔也要去。”

    他的母亲忍不住把手拿下来,另只手也抬起,轻轻地捏了捏他如凝脂般光滑细腻的脸颊。

    “……”

    “去吧。”柔柔地笑着,旋即放下手。

    真拿你没办法,唤道:

    “菲斯。”

    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菲斯快步走至棕红色木床旁。

    她手里端的换洗盆早已放下,双手提着黄色裙摆,低头俯身:“王后。”

    “带艾尔去前厅。对了,你父亲也来了,你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去看看他,叙叙旧,顺便替我向他问个好。”

    菲斯专注的听着,听见后半句,右手拇指抖了一下。

    洛拉从艾尔那收回视线,转过头看着要收回行礼的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是告诉过你,面对我不用行礼的吗?”

    菲斯身形顿了顿。

    “是,仆人下次谨记。”

    “也不用谦称。”

    刚放松下来,又顿住了,自我谴责。

    怎么就记不住?非要王后提醒吗?

    “是,菲斯谨记。”敛下眼皮,遮盖住眼里的懊恼。

    菲斯静静的站立在床旁,垂着眼睫,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毯面,等着小殿下收拾妥当。

    自殿下可以自己穿衣洗漱,就主动拒绝下人的服侍,除了他的父亲母亲。

    由于他母亲的病情,艾尔在床上快速的把该收拾的收拾完毕,昨晚哭困了,也就脱了一件毛外套和一双袜子,穿上它们,下了床,迅速地穿上黑皮鞋,面朝母亲:

    “走了,母亲。”

    “去吧。”

    菲斯刚要行礼,突然间想起了洛拉说的话,收了身形,看了洛拉一眼,对她轻微点点头,表示我们走了。

    洛拉伸出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对着他们挥了挥,然后菲斯就领着艾尔走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艾尔看着门口以及出了房门每隔一段距离站着的圣骑士团,眼神锐利,身穿银白盔甲,腰佩黑色利剑,魁梧威猛,如山似塔。

    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放在他们身旁的山茶花一般,充满生机又极其艳丽,但却非常脆弱,极易受人摧残。

    我要做个威猛的男子,像父亲一样保护着母亲 ,让她免受伤害。

    到前厅,还需下个楼梯,恰好,他们走到了上楼梯口,于是两人轻手轻脚地下了铺着价格不菲的红地毯楼梯。

    由昂贵木头制作的棕红色楼梯口上下两侧皆有士兵驻守,暗红色的地毯延伸至他们脚下,菲斯双手交握,放置于腹部,头低垂,规矩的站在下楼梯口的士兵的右侧,原因很简单,因为左侧是考核的人。

    在她下楼梯的时候,亚普公爵如黑曜石般明亮又深沉的眼眸很快的瞥了她一眼,即刻转头继续干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这一眼很快很轻,加之菲斯没怎么注意他,所以她没有发现。

    艾尔则悄悄咪咪的走到站在楼梯下,位于楼梯口中央的父亲身旁,偷偷摸摸的把手伸进了他垂着的松散的手里,紧紧抓住,目光直视前方,就是不看他。

    瑞森克侧头,蓝眸往旁边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转头继续看着人群。

    可是,艾尔却很高兴,眼睫弯弯。

    因为,他的父亲正紧紧地回握着他,手上的热度通过彼此相握的地方传递给他微凉的手掌,直至心里,让他全身上下暖烘烘的。

    我就知道 ,父亲是爱我的,他之前的一些行为都是装的,假装不爱我。

    比如我想他抱我,结果他去抱了母亲;我想他喂我吃的,他转头去喂了母亲;我想和母亲一起睡觉,他立马把我提了起来,甩回了我的卧室……

    种种行为,让我一度以为,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不爱我,他只爱母亲。

    结果,原来不是,真好。

    艾尔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可是再开心也没有忘了他要做的事,他是来替母亲把关的。

    虽然小小年纪把不了什么关,大多由大人来做,但是没关系,至少是尽到了他的心意,相信,他的父母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没有拒绝他。

    艾尔眼睛一刻不停地环顾四周,滴溜滴溜的转着,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娃娃,不知疲倦。

    四周的墙壁是如太阳一样的颜色,金灿灿的,但却不刺眼,这就显得纯黑色木门格外显眼,亮色与暗色结合,给人一种奢侈但却朴实无华的感觉。

    形似狼的银色门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门旁隶属于圣骑士团的士兵打开,每次放四十个人进来。

    先是搜身,由另外八个人给他们搜,分别是四个男仆从给男的搜,四个女仆从给女的搜。

    然后由来自耶和华教会的十人进行考核,考核内容是有关医学方面的知识,每个人考核的医学点都不一样,通过了的,最后再经由王检查,以此来筛选出浑水摸鱼和图谋不轨的人。

    虽然在发布召令的就已说明弄虚作假者、居心叵测者,一经发现,将会重惩并且发配克鲁斯岛,但是就是有人顶风作案、作奸犯科,那么,他们的后果不言而喻。

    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这和平年代生活的有点久了,记忆就像金鱼一样短暂,以至于他们只记得王和王后的善良和宽容,忘却了身为梅菲特斯帝国统治者的心狠手辣。

    触碰了统治者的逆鳞和底线,叛逆者就得为他们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祈祷上帝也没用。

    这是第二批进来给王后医治的人,有第一批人的前车之鉴,相信,第二批人会老实很多。

    果然,艾尔看着已经进来将近一半的人,被架出去的人却很少。

    他开始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被架出去,后面问了父亲。

    他蓝眸幽暗,充满野性的脸上满是戾气,冰冷开口:“他们打算伤害你的母亲。”

    双手按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低哑沉重的语气,隐含杀机:“记住,艾尔,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母亲。”

    看艾尔似是愣住了,手上用了点力气:

    “记住了吗?艾尔。”

    艾尔回过神,镇定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父亲。”

    心脏狂跳,搓搓手,手心里全是汗,当时被看着,有一种被准备狩猎的凶猛的狼盯上的感觉,阴森恐怖,稍不注意,就会给人致命一击。

    就算父亲不提醒他,他也会这么做,谁也不能伤害母亲。

    所以艾尔再次看着被压出去的人,不像第一次那样有情绪波动,这次他完全无动于衷,甚至眼神起了冷意,湛蓝色的眼眸变得幽深,神情严肃,像护主的食肉动物幼崽,呲着牙低声吼叫,压低身子,随时准备进攻,警告会给他们带来伤害的人。

    大门再次被打开,本应进来四十人,却只进来了二十人,艾尔就知道了,要结束了。

    也是,时间不早了,都下午了,再过一两个时辰说不定天就黑了。

    艾尔腿已经站酸了,腰也麻了,但他坚持着,与他父亲一样,站的笔直,像棵松树,目光专注且带着警惕的注视着进来的人。

    看着看着,忽然,他的目光一定,注意到了最后一个进门的人,与其他进来的人相比,他(她)很可疑。

    别人身上在怎么色彩单调,至少都有两种颜色搭配,他(她)呢?

    一身黑,斗篷黑的,罩在里面的风衣、马裤、长靴也是黑的,可以看出他(她)是低着头,下半张脸埋在衣服里,全身遮的严严实实,令人分不清性别。

    他(她)是腼腆内向吗?

    艾尔忍不住在心里问道。

    并且,这大冬天的,在怎么体热的人都穿上了线织的大绒服,他父亲也不例外,迫于天气也得乖乖的穿上,即使再不喜欢,被天气逼的也得就范。

    他(她)倒好,单看就看得出来,穿的很单薄,更不用说伸手去摸了。

    所以,艾尔认为他(她)很可疑,虽然他父亲也认为那个黑衣人可疑,可是并不是这么个理由。

    他(她)走到哪,艾尔的眼珠就跟到哪。

    在他(她)走到女仆从那里准备搜身时,艾尔知道了她的性别。

    女的。

    接着在心里冒出了下一句:好高。

    艾尔看着她搜身完毕,被女仆从指了个方向,就知道她搜身通过了。

    后面,来到了考核环节,恰好此时纳塔面前的人考核完毕,于是,她很自然的盘腿坐在了用棉花制作的橘黄色的柔软蒲团上,回答接下来她的问题。

    艾尔垂在身侧的手指撵了撵棕灰色的裤子,眼带敌意地盯着她。

    外面正值黄昏,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天光雪色浑然相融,熠熠生辉。

    前厅里的大型雄鹰样水晶吊灯早已被人拉了起来,金红色的余晖透过窗户跑了进来,与白似冰的灯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仿佛置身于一幅色彩鲜明的古老画卷中。

    他和她的位置相距并不远,他站在他父亲的左边,她坐在纳塔的对面,恰好纳塔位于左侧楼梯口下棕红色扶手的旁边。一站一坐,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足够他看清了。

    她的兜帽在她坐下后被她拉了下来,头也没低着,不像进来时低着头,既分不清性别,又看不见脸。

    垂下长如鸦羽般的眼睫,艾尔看清了她的脸。

    如他一样的短发,只不过是黑色的,眉骨高挺,眼眶深邃,不自觉透露出一股英气。

    细长的翠绿色的眸子倒映出隐隐绰绰的人影,叫人看不真切,过于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张纯黑色的半脸面具,遮住了她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让她本应充满攻击性的脸部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彩霞垂落,光影舞动,如梦似幻,让她整个人显出一种矛盾的气质,既温柔又冷厉。

    艾尔因敌意变得幽深的蓝眸不声不响的注视着她,她一只手放在小木桌上,食指上下随意动着,与纳塔漫不经心地对视:

    “女士,你的姓名”

    “梦伊·威尔勒”

    “来自哪里?”

    “南都梅兰小镇的威尔勒家族。”

    ……

    回答完问题,在纸上盖个梅菲特斯帝国特有的红章,就说明回答问题者通过了考核。

    梦伊如是,纸张单手拿着,视线下移,看见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形状的红色图案。脑海里一瞬间不受控地涌上来很多画面,如喷涌而出的鲜红色血液,令人无法忽视。

    啧。

    面色如常地起身,边走边摸。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往风衣口袋里大力摸了摸小酒壶,捏在手里,没拿出来。

    艾尔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看着她一手拿着考核通过的证明纸张,一手揣在兜里向他们走过来,眼里的警惕性升高,抓着父亲的手更加用力,并且垂在身侧的手也捏成了拳。

    途经他面前,艾尔看见她拿她平淡的绿眸扫了他一眼。倏地,脑子一空,瞳孔紧缩,双腿差点跪下去,幸好他有父亲拉着。

    “扑通、扑通、扑通”

    鲜活的心脏快速无节侓地跳动着,像是想隔着皮肉和衣服跳出来,脱离躯体。

    没被拉着的那只手揪紧了胸口的红色毛绒外套,弯着腰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很多疑问盘旋在脑海里,飞来飞去,摸不清来处,也搞不清去处。

    作者有话说:去存稿了 ,存完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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