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2013年除夕。

    江雪从山里回到临江,两年未归,临江还是原来的样子。

    穿着黑色羊绒大衣,扎着低发髻,脖子上系着白色围巾,抱着一束白色百合站在墓地前,看着碑上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爸妈,我回来了。”

    弯腰放下一束百合,看到飘落在袖口上的雪花。

    江雪抬头,风吹起散落在额前的发丝,露出精致的下颌线,瓷白的脸上被吹的发红,像一株傲寒的梅花,雪花下一秒融化在睫毛上。

    站了片刻,徐缓打着伞捧着一捧蓬莱松走来,入目一片白灰色里,一捧绿色注入一股生机,放在了白色百合旁边,低头便闻到百合浓烈的香气。

    江雪没有看遮在头上的伞,微微转头,看到徐缓深灰色大衣里面是整齐笔挺的西装,以及手腕上那块银色的手表,是他江雪以前送给他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缓看向江雪,看到肩上快要透明的雪花,一阵幽幽的百合香味随着风雪飘来。

    “前两天刚回来。”江雪语气平和却没有看他。

    徐缓见江雪要走,想说的话凝在空气里。

    雪下的愈发大了,徐缓看着江雪的背影融进大雪中,徐缓还是追上去把伞递给她。

    雪星星点点落在乌黑的头发上。

    “江雪,我找了你很久。”

    看到江雪伸出红红的手握住伞,徐缓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白色手套,江雪从容不迫的拿起随后又丢在地上。

    “徐缓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徐缓捡起擦了擦沾上的泥水,看着穿着黑色大衣的江雪走进纷飞的雪里,黑白分明,与他渐行渐远。

    落日熔金,[雾凇花店]的米色招牌染上最后一抹夕阳。

    是江雪的花店。

    偏中式留白的装修,与周遭法式美式浪漫氛围的咖啡店与蛋糕店,少了许多讨好感。

    往里走是树枝挂悬挂,江雪从山里捡来的,上面用鱼线系着秋色的树叶,有人来带动的气流树叶便摇摇晃晃。

    店里的花材各异,小众花材摆在保鲜柜里。

    江雪正在工作桌前穿着棉麻的围裙,拿着白色雪梨纸做着一束蓝白色系的花。

    冬日总是天短夜长,江雪做花的空隙歪头看向橱窗外,天又要黑了。

    江雪两年前经历的慌乱至暗时刻,现在可以过一个平静的新年,也是恩赐了。

    只是挺怕一个人过年的。

    两年前。

    [□□董事长江庭山驾车与一车相撞,致两人死亡。]

    在意大利上学的江雪如晴天霹雳般的看到新闻,父亲电话不通,打徐缓电话不通,然后买最早一班票火速回国。

    落地后,出口处围满了记着,围观过一代商业巨鳄的最后落幕,现在能不能在江庭山独女身上挖到最大的料。

    江雪拎着行李箱,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外套,看到记者赶紧转身戴上帽子,从包里的翻出近视眼镜。

    奈何江雪在国内时太高调,频频出席各种活动,时不时还有各种花边新闻,眼尖的记者一眼认出一拥而上。

    “江小姐,据说你父亲江庭山是情杀,车里的女人是他的初恋情人,此事属实吗?”

    “江小姐,你父母当时是联姻并没有感情,你母亲的死是否与你父亲有关呢?”

    …

    江雪拿下眼镜,看着眼前的麦克风,拽住就往地上摔。

    徐缓一身黑色西装赶过来,挡在江雪前面。

    “我是□□法务部负责人徐缓,江小姐不接受采访,你们如果继续,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条扰乱公共秩序,侵犯人身权利,依照本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说完拿走江雪手里的箱子走在前面,记者自动绕道散开。

    “我带你去医院,其他的事先不用管。”

    徐缓放好行李箱,车里一片安静,只有淡淡的沉香味,车外是万物复苏,已经春天了啊。

    跟着徐缓避开蹲守的记者,在监护室外看到了重伤未清醒的爸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转过身靠在墙上不敢再看第二眼。

    徐缓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也只是递过纸巾而已。

    最终江庭山还是带着江雪所有的疑惑与不舍离开了,自此江雪成了孤女。

    从意大利退了学,清理掉所有浮夸的衣服,搬离了雪松庄园,切断了所有与之前酒肉朋友的联系。

    再也不用十次有八次,凌晨在派对上给徐缓打电话去接她了,她不喝酒但是爱疯爱玩,挥金如土,大批的追随者都爱跟着江雪玩。

    每次在徐缓接她的时候会高调的说男朋友来接我了,所有人跟着起哄,但实际上徐缓从未接受她的心意。

    他对江雪好也仅仅因为报答她爸爸的知遇之恩。

    但自此将近半年江雪断了以往所有关系之后,却染上酗酒的恶习,在徐缓无数次在小酒吧找到她时,看到有不怀好意的男人接近江雪,上去一拳把那人嘴角打出血,随后又甩了一张卡。

    “徐缓你凭什么管我…你以后别管我了行不行”江雪甩开他的手,踉踉跄跄的蹲在路边。

    “你永远是这幅没有感情的样子…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就从来没有为我动过心吗?”

    徐缓没有说话,只是无视她的挣扎将她抱到停在路边的车上,拧开水喂到江雪嘴边。

    “徐缓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吗…”江雪推开水,卷卷的头发在夜色下泛着质感的光泽,眼圈发红眼神迷离,车里还是熟悉的乌木沉香味,借着路灯的一点光和酒精的作用,然后搂着徐缓的脖子吻了上去。

    几秒之后徐缓推开她“够了江雪,你清醒一点。”

    不忍看着江雪的失落的样子,启动车子:“我送你回去。”

    后来一段时间里,江雪从未再找过徐缓,甚至是在躲着他,她忙着把股份卖了庄园卖了,捐出去大半,找到支教的网站联系完报了名,直接动身去了一个贫困区。

    在离开之前去了父母墓前告诉爸爸,找到那个同样失去父母的女孩了,她要去替爸爸补偿她。

    在去往目的地之前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也从未再联系过徐缓。

    却没想到两年后刚回来就碰到了他。

    花店门上的铃铛响起。

    “江小姐,别来无恙。”进来的女士穿着一看就不需要在室外走动的衣服,酒红色内搭白色皮草,栗色的大波浪偏分,看着价值不菲的名贵肩包,裙摆随着步子摇曳生姿,极具女人味的香水随着进门便被笼在屋内,飘散在周围。

    男士穿着名牌戴着金丝眼镜,行为举止却一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的做派,坐在橱窗前的椅子上,摆弄着绿植的叶子,店门口停着的车可以看出来非富即贵的身份。

    江雪放下手里的玫瑰,看到是熟脸,愣了几秒便上前招待,自从父亲去世后,熟人的冷眼旁观冷嘲热讽来的人的并不少。

    “两位随便看看。”江雪边说边忙着自己的事。

    “江小姐卖股份的钱也够纸醉金迷几辈子了,怎么窝在这么个小店里,打算怡花弄草的修身养性呢?”

    一起的女伴不发一言,在店里走动仿佛对许多花都很有兴趣。

    男人顺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江小姐有点太敷衍了吧。”

    江雪不急不缓的端起他跟前的蕙兰:“先生,您要是喝茶前面就是茶馆,对面就是咖啡店,我这只是花店。”

    说着边拿喷壶给绿植加水。

    “两年多了,江小姐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傲气,旧相识了没有不捧场的道理。”女士从另一边走出,手里拿着一支雪柳与艳丽的脸有着极大的反差:“还记得我吗?燕琳。”

    一尘不染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原来的燕琳不是这样的,江雪与她并无深交,但着实与模糊的记忆里的她判若两人,燕家的二小姐燕琳沉默寡言,在圈子里存在感极弱,在燕家破产后好像是只剩她自己在临江的名利场。

    她上前挽住李景南的胳膊。

    “景南,过几天家里不是要办派对吗?到时候就麻烦江小姐亲自去布置一下了。”朱唇轻启,用着又甜又清脆的声音看着江雪,笑意盈盈。

    “跟我想的一样,让谁做不是做。”李景南环住燕琳的腰:“预算无所谓,重要的是江小姐一定要亲自去。”

    江雪微笑着送走大客户,转身回想燕琳走时回头的看向她的粲然一笑,如她手上的盛放的丝绒玫瑰。

    江雪不解其中意。

    既然他们是大手笔,自然好好对待。

    最近和小梦都在准备李景南用的花,徐缓从车里看到“雾凇”里里外外的在忙着。

    “最近忙吗?”徐缓站在门口,只穿了一件黑色西装,眼帘微低,侧脸在阳光下显得线条分明。

    江雪抱着花转身,香雪兰的余香在此经过,留在门外。

    徐缓也跟着把花拿进去,量身剪裁的西装搬着花似乎有些违和。

    “我来吧…”江雪面无表情接过徐缓手里的花“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江雪,我只想替你父亲照顾你。”徐缓有些无奈,声音低沉。

    “不用,这两年我发现我已经可以照顾别人了,我不需要被施舍的照顾。”

    徐缓看着江雪冷漠的表情,心里已经想把千百回想说的话说出,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受其恩惠,必守其言。

    天沥沥的下起雨来,还伴着几声雷声,轰隆隆的,店里暗下来,江雪开了灯,花的颜色与香气烘托的浪漫气息,电脑里播着莫文蔚的歌,与此刻的氛围极为合拍。

    “姐姐,数量是对的。”店里新招的店员正在清点花的数量。

    “那就好。”

    “姐姐这次要做中式的布置吗?。”

    “看顾客怎么选了,现在中式的设计还是许多人不太接受。”

    “中式多好看啊,也有繁花似锦的方式呈现啊,只是现在市场上还都是韩式法式的比较多,批量生产的不用费心设计的。”小梦有些沮丧。

    “小梦,我们现在主要的是先存活下来,等有机会说不定我们店就是转型的第一家中式花店呢。”江雪拿着最后一张包装纸。

    “那到时候店里招的人多了我要当店长。”小梦圆圆的脸红扑扑的,笑的眼睛弯弯。

    “当然可以呀。”

    晚上的时候江雪发现邮箱里有封邮件

    [小心为上。]

    四个字,别无其他,但仅仅四个字也够让江雪思索再三了,是谁呢?

    派对当天,除了很冷,天气还是很好的,江雪看了看时间,又想到那封邮件,明显是认识的人发的。

    她知道李景南会招呼许多人来看自己的笑话,这个心理准备自己还是做好了的,现在只是自食其力的小店主,那些二世祖们就随他们吧。

    跟小梦一起把东西装车,穿了件暗格子的大衣,随意挽了头发,不施粉黛,皮肤却更显透净。

    到了约好的地点,对方却打来电话,说地址改了,发了新的地址。

    [雪松庄园]

    这就开始了对吧,江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对着小梦说,走吧改地方了。

    “啊?好不容易到的,怎么不提前说啊,改去哪了?”

    “我以前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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