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天夜里,沈莓在屋里最后温习了一本书,便早早沐浴准备休息了。

    秋日夜里已经有些寒凉,春华唤来丫鬟小桃给沈莓细心用帕子一点一点绞干了头发,然后便去铺床。

    沈莓自己乖乖坐在妆台前梳头,还在心里默默背书,一时没说话。

    半开着的小半扇窗户外吹过一阵夜风,拂过她鼻尖,沈莓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什么来。

    她梳头发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看向床边的春华:“春华,明日是不是真儿姐姐就回来了?”

    那天从锦绣坊回来后,春华主动与她说起了严府这位表小姐的事。

    于是沈莓对陶真儿便大概了解了一些。

    这位表小姐如今刚满十六,八岁就来府上了,娘亲是严夫人的远方表亲,只是陶真儿的爹娘身子都不好,英年早逝,便留了她这么一个女儿。

    严夫人早年回故乡探亲时见过一次这小姑娘,与她娘也相谈甚欢,是以爹娘过世后陶真儿便被老仆送来了京都投奔姨母。

    她虽是遗孤,但父母也都是望族出身,从小对她便严格教导,就算到了京中,比起那些贵门小姐也是不差的。

    沈莓听到这儿的时候心里便有些复杂。

    说不出是替这位爹娘早逝的表小姐遗憾,还是这之中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至少,父母在的那几年,她是被当成宝贝一般娇养的吧。

    不像自己,“爹娘”对她来说,真的已经是很陌生的词了。

    春华又说到这位表小姐来了府上后,感激严先生和夫人的收留,让她有了这样好的容身之所,于是每年都会在秋日去京外栖霞寺小住十来天,替严家一家人抄经祈福。

    这次正巧在她离开后没几日沈莓便来了,是以才没见着。

    “不过再过两日表小姐就该回来了,到时小姐便能见着她啦。”

    在春华的口中,这位真儿表小姐是挺好相处的人,知书达理,端庄文雅,一瞧便是大家闺秀。

    沈莓却总不免心里惴惴。

    照春华这样说来,在她到府上之前,真儿表小姐便是府里后院唯一的姑娘,又是严夫人的远亲,他们待她定是极好的。

    如今自己来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一个跟他们无亲无故的人,却分走了原本独属于她的一份宠爱呢……

    以前在沈府,三姐姐得祖母看重带在身边教养,嫡出的沈四便瞧着她不顺眼,总会想着法子去为难三姐姐。

    沈莓自小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长大,实在忍不住多想。

    眼下自己明日要去书院考试,怕是不能马上见到真儿姐姐去向她打招呼示好,实在有些愁人。

    春华听见沈莓的问话,应了一声“是”,又抬头看见小姐突然有些苦恼的模样,便贴心的走过去,低声问:“小姐怎么了?是怕见生人吗?”

    虽然她跟小姐说过表小姐的性子,但想起阿莓小姐胆子小,加之她来府中也还没几日,日子尚浅,只怕并未完全放开心思,还是有些忐忑的。

    于是春华便又温声多问了两句,沈莓也就踟蹰着将自己的一些担忧稍稍说了。

    她未言尽,怕别人会觉得自己矫情,但春华向来聪慧擅察言观色,一听便知离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接过沈莓手里的梳子继续替她梳头,只笑道:“其实小姐不用过于担心,明日表小姐约莫要晌午才到,那时小姐大抵也能从书院回来了,晚不了多少。”

    “再者,公子也会在书院等小姐,陪着你一块儿回来的。”

    这几日严许天天在藏书阁陪着沈莓温书,时不时提点两句,春华每日都在门口侯着,偶尔瞧见两人说话,能看到沈莓脸上比起之前放松不少的笑。

    怕是连阿莓小姐自己都没意识到,现下在这府里,公子便是让她最能安心的人。

    沈莓见春华这么说,虽然并未完全放下心,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如今担忧也无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明日的入学考。

    这几日怀琛哥哥天天带着她一起温书,连有一日陆世子找上门来都被他三言两语打发了。

    自己明日定要全力以赴,不让他失望才行。

    -

    沈莓这夜早早躺下,严府的书房里,严许还在跟严先生下棋。

    严先生执黑,落下一子,突然想到什么,轻叹口气,问严许:“明日阿莓便要去书院考试了,阿许,你觉得如今这时候让她进书院,是否会有些不妥?”

    严许捻棋的手微微一顿,复而轻抬,没急着走下一步棋。

    他的侧颜在烛光下更显清隽,眉眼都被描摹出温柔的轮廓。

    “阿莓总要抛掉过去,重新开始生活,她性子虽然弱了些,但其实也是个坚韧的小姑娘。”

    话说到这,严许终于落了棋,唇角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再者,我自会护着她的。”

    -

    待一局棋罢,书房里熄了灯,父子二人各自回了院里歇息。

    严许踏着清冷月色进屋,一抬眸,看向了挂在窗边的一个鸟笼。

    里头的小黄雀正静静卧在笼里睡觉,之前翅膀受伤的地方已经开始渐渐好转。

    严许捡到受伤的小家伙后这几日就养在了屋子里,他走过去看了一会,小黄雀似是听见了动静,睁开眼歪头看了看他。

    冷白月光下,那双漆黑如圆豆似的眼珠显得呆愣愣的。

    有点像阿莓。

    它也就看了这么片刻,见是自己这几日的熟人,便重新闭上眼睛,换了个方向睡了。

    严许兀自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伸进去轻轻抚了抚它额顶柔软的绒毛。

    等这小家伙伤养好了,便做礼物送给小姑娘吧。

    年轻公子又在窗前站了一会,不知想些什么,直到秋实看着时辰不早了,进来问:“公子,可否要沐浴了?”

    “嗯,”严许收回看向窗外月色的目光,“去备热水吧。”

    秋实点头退下,出门后不禁嘀嘀咕咕:“公子这几日瞧着对阿莓小姐的考试比自己的事都上心,刚刚他该不会在跟着一起紧张吧?”

    严许倒是不紧张的。

    他只是在想书房里父亲说的话。

    早前沈莓第一次来府上时,沈家还尚未出事,她考进临山书院也没什么。

    如今沈家这遭事,满京都无人不知,临山书院里的学子因着家世和才学,向来自视甚高,世家贵女们更是多有性子骄纵高傲的。

    父亲是怕阿莓在书院会叫人欺负。

    京中各家族和高官府上关系驳杂,临山做的越大,受限便也越多,严先生也不好多管这些小辈的事。

    严许睡下前,看着那只笼里的小雀,缓缓闭上了眼。

    泠泠月色隐入灰蒙蒙的云中,时隐时现,只余微微的风声,吹乱一池秋水。

    翌日,沈莓起了个大早。

    她从床上爬起来,拍了拍脸,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在心里为自己鼓劲。

    今日要考好啊!

    春华进来给替她更衣洗漱时,也不忘温声鼓励:“小姐这般努力,今日定会考得好成绩顺利进入书院的,不紧张。”

    沈莓听了,便腼腆的朝她笑,轻轻“嗯”一声。

    她其实没太把春华当成自己的丫鬟,总觉的,她像一个大姐姐。

    想着自家小姐今日要去书院,在临山读书的学子无论男女身份都非富即贵,春华特意给沈莓挑了一件绛红色缂丝蕊蝶软烟罗襦裙,衬着显白的颜色。

    发髻也用同色的绸带系好,还簪了小小的珠花。

    沈莓觉得自己好像还从未被如此隆重的打扮过,看着镜子里都有点不像自己的小小人儿结结巴巴道:“春、春华,我只是去考试……”

    “那也是大事呀。”

    春华笑了笑,又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小姐,临山书院与京都旁的书院都要更不同些,里头的公子小姐身份都不低,但小姐不怕,在他们面前只管挺直腰板,我们严府在京中也是不虚的。”

    “小姐,你要记着,你强一分,旁人便怕你一分,你弱一分,有人便欺你一分。”

    沈莓透过铜镜看着春华,片刻后郑重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

    等梳洗完,她带上春华去了义父义母的院子里用早饭,这是昨日便说好的。

    今晨她要去书院考试,一家人便要一起用过早饭再送她出门。

    严夫人说:“这是我们严府不成文的规矩,你怀琛哥哥早些年考举人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沈莓听后马上便有些受宠若惊:“啊,可我、我只是一个书院入学小考。”

    怎么能比得上怀琛哥哥的秋闱呢。

    “大考小考,皆当一视同仁。”严先生笑道,“许多事都是这个道理,无论大小,都当努力为之,全力以赴。”

    严许在父母说话间给她夹了一个小笼包,这时才笑了笑:“日后阿莓每次书院考试,府中也都会如此。”

    沈莓看着席间言笑晏晏的长辈和年轻公子,又看了看桌上自己喜欢的几样早饭和小碟里的包子。

    突然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赶紧低下头,扁了扁嘴憋住了没有哭。

    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无声地落了两滴下来。

    严先生和严夫人彼时正好在与对方说话,没发现,可沈莓的帕子却放在桌上,她不敢去拿,怕自己矫情的哭鼻子被义父义母瞧见。

    于是,她低着头,轻轻拉了一下旁边严许的袖子。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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