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莓不太明白严许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在他再一次把袖子伸过来的时候,拉住了。

    而旁人若是听着了,却是会对这句话深以为然的。

    严许从没亲自送人来过女子院。

    女子院里虽然都是未及笄的小姑娘,但若不是先生,依然不便经常出现在这。

    严许偶尔来几次,也就是遇着有些先生有事,他便过来代几程课。

    但即便是那时候,他对这些年纪尚小的小姐们,除了课业,便不过多交流了。

    大家都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会送一个小姑娘过来,姿态间还多有亲昵。

    很多人都知道沈莓的身份,但与从前那些第一次见到严许与她一同出现的人一样,他们都诧异于严许对这个义妹的态度。

    那几分不同太明显了。

    就比如现在,小姑娘可以牵他的袖子。

    在此之前,有这样待遇也就年纪不过五岁的小娃娃吧。

    沈莓在时不时的目光里跟在严许身边,只安静往前走,并不去看那些带着好奇的人。

    女子院的小姐们年龄从八岁到十四岁都有,几乎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和京都那些侯爵府中,只要能考上的都在临山读书。

    且根据每个人的学习程度从低到高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舍当中如有人数多的,则再行分组授课。

    如今女子院外舍有一组,内舍两组,上舍两组,每组六人。

    沈莓的入学考分数不错,先生们都看过她的答卷,把她分到了上舍一组。

    严许将她带到上舍所在的南苑,见了负责上舍的钟先生,是位胡子花白,面荣严肃的老者。

    老先生虽然年逾花甲,但精神矍铄,那双眼睛也依旧肃穆锐利。

    沈莓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怕,但还是在严许略带些鼓励的目光下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了敬师礼,叫了一声:“钟先生好。”

    钟年生摸着胡子,虽有些严肃,但并不咄咄逼人。

    他点了点头:“嗯,你入学时的那张卷子答得不错,但不可骄傲,日后更不得懈怠。”

    沈莓虽然被夸了一句,但还是忙认真点头:“先生教诲的是,小女记下了,定会努力。”

    钟先生在临山书院任教已十余年,这间书院特殊,他在这儿见过数不胜数的富家公子千金。

    他们许多人即便姿态恭敬,却因身份使然,身上总带着不自觉的傲气,哪怕是八岁刚入学的小小姐,有些也不可避免。

    但眼前这小丫头身上没有。

    钟先生想到她的身世,不禁多看了两眼,而后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送她来的严许身上。

    严许见他看过来,面上还是带着温润如玉的笑,不疾不徐拱手行了个礼:“如此,便有劳钟先生了。”

    钟先生点头,而后摆摆手:“行了,上课钟也快敲了,沈莓跟我走,阿许你便回去吧。”

    严许最后又看了看沈莓,再次抬手替她理了理衣襟,摸摸她的头:“去吧。”

    沈莓看着他俯身替自己整理衣裳的目光,不知怎的,突然便有些舍不得他。

    她鼻子莫名酸了一下,忍不住叫他:“哥哥……”

    下一瞬感受到钟先生的目光,沈莓又赶紧憋住了。

    她眨巴着眼睛,抿住唇角,偷偷深吸口气,终于小声对严许道:“哥哥再见……”

    软糯的声音里带上一点鼻音,大眼睛也浅浅蒙上了一层莹润的水汽。

    但沈莓没再停留,就这样憋着那股突然而来的一点不舍,转身跟在钟先生身后走了。

    严许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挪步子。

    他负手而立,被宽袖半掩住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目光里是小姑娘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小小的,一个人跟在老先生身边,跟附近三三两两结伴跑过去的小姑娘相比,便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刚刚她喊他“哥哥”的那一瞬,严许甚至猝然生出些后悔。

    她也不是非要到书院来读书,就算在严府,他也能教她。

    心下一叹,这点刚冒出头的想法又被他压了回去。

    那晚在书房与父亲下棋时他还信誓旦旦,如今怎么就变了。

    严许兀自摇了摇头,在目之所及已瞧不见人后,终于也回身走了。

    -

    沈莓随钟先生沿着这条路直走后右拐,入目便看到了一排屋舍。

    钟先生与她道:“每日辰正上课,申初结束,中间的授课具体时辰安排稍后老夫给一份给你,要自己收好。”

    “好的先生。”

    沈莓在一旁听着,认真应下。

    “你在一组,今后便跟这一组的学生一同学习,二组在另一边,若是有朋友,休息时也可去找,但不可因此耽误上课。”

    说着,钟先生已经推开了屋舍的门:“今日第一堂课讲《诗经·周颂》便是由老夫来授课,进去吧。”

    沈莓跟着他走进去,一抬眼,便觉不好。

    她在这屋子里看到了柳聆昔和另一个那天跟在她身边的小姐。

    运气竟是这般差,跟她们分到了一组……

    钟先生可不知道这些,他往一处空位上一指:“阿莓过去坐那儿吧。”

    屋子里两面都有窗,中间摆了摆了桌椅,竖着三排。

    钟先生给沈莓安排的位置正巧就在柳聆昔的右手边,是最后一排。

    沈莓提着小箱笼走了过去。

    她的手微微收紧,目不斜视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箱笼学着前面一位姑娘的样子,放在了地上。

    沈莓特意选了右手边,没有放在与柳聆昔相邻的那条过道。

    其实两张桌子之间还是隔了好些宽阔距离的。

    但她还是不想放。

    她能感觉到柳聆昔在看她。

    沈莓一直没往那边瞧。

    她低头打开箱笼,拿出书和纸笔,终于在直起身时,扭头迎上了柳聆昔的目光。

    柳聆昔的目光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带着与那日如出一辙的轻慢。

    沈莓的手在桌下收紧了,面上却对她这样的目光视若无睹。

    只迎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转了头。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紫苑镂金雨丝锦齐胸襦裙,裙摆绣着木芙蓉,外头罩了件月白天蚕纱的大袖,袖口几圈云纹,笼着她纤细的身形。

    沈莓很瘦,下巴也尖,今日这身衣裳更是清冷的颜色,竟让她在坐直了身子时,人都瞧着冷了几分。

    这是今早陶真儿特意为她挑的,说她初入书院,若是不巧与柳聆昔撞上了,得有气势些。

    她还道:“阿莓穿上这一身,若遇上柳聆昔了,你只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面无表情瞥她一眼便是。”

    于是沈莓便照做了。

    柳聆昔在沈莓这一眼后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片刻后才收回目光。

    桌案后的严先生开始授课,沈莓不再管其他的,开始专心听讲。

    这屋子里除了柳聆昔和那天跟在她身边的那位小姐,其余三位小姐瞧着年龄也都与她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模样。

    沈莓跟着先生诵书的间隙,也看了那三位小姐一眼。

    她都不认识,但她们好像也没有过多关注她。

    沈莓觉得这样很好,总比像柳聆昔一样来的好。

    上午的课很快过去,中间有一次两刻钟的休息,柳聆昔和之前便与她一起的那位小姐去了外头,倒是暂时没来找她麻烦。

    沈莓暗暗松了口气,她没往外头乱走,只留在屋里看书。

    而其他的三位小姐也不与她搭话,有两个凑在一起聊天,有一个在不久后也出了屋子。

    沈莓不再关注她们,她看了会书后,注意力就到了挂在先生桌案旁那扇窗户上的一个鸟笼里。

    里面养了只小鸟,她刚刚看到钟先生离开前逗了它一下,应当是他的鸟儿。

    沈莓有些意外,没想到钟先生瞧着那般严肃的人竟还会养小鸟儿逗趣呢。

    她撑着脸看着那只站在笼子里的小鸟,有了些兴趣,又想起严许早前说要送自己的那只小黄雀。

    小黄雀也很可爱,只不过被她放生啦。

    两刻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在沈莓又吃了点小零嘴后,上课钟便敲响了。

    她立刻将零嘴塞回了小竹箱,正襟危坐,开始上午下半堂课。

    沈莓学习很认真,心无旁骛,等再次听见下课钟时,才意识到半个多时辰已经过去了。

    之后她便能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再上半个时辰多两刻钟的课,便能回府了。

    这一个时辰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书院里四处逛逛,或者找个亭子休息聊天,鲜少有待在屋里的。

    很快屋子里其他人便都走了。

    沈莓却继续待在这儿。

    她觉得挺好的。

    她本身胆子就不大,现下她在书院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之前又与柳聆昔她们闹了不愉快,索性就在屋子里看看书等下午的课吧。

    为此,昨日她还偷偷带了在严府藏书阁找到的,自己喜欢的一本游记来看。

    沈莓翻着书,又拿出了竹箱里的小酥饼来吃,很快便看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屋门口有脚步声,是有人进来了。

    沈莓抬头,是那位早前休息时在屋子里留了一会然后又独自出去的姑娘。

    她长的与自己一般高,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瞧着总叫人没什么印象,沈莓偷偷记了几遍,才记住她的脸。

    她一进来就看到了沈莓,目光闪了一下,随即便抬脚走了过来。

    “你是沈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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