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李莲花一夜无眠至天亮。方多病和笛飞声二人听闻今日便要换血,均觉太过突然。

    方多病锁眉不安,躬身道,“张姑娘,并非方某不信任,只是怎么昨日未曾提及,今日才说要换血。”

    张忍冬也不觉冒犯,坦然解释道,“昨日忘了。”

    方多病的话梗在喉咙里。这位张姑娘做事还真是随性洒脱啊。

    笛飞声噗嗤一笑,顿觉昨日被方多病这傻子坑那遭的气散了。

    张忍冬拜托下人在院内支起了一口锅。锅中盛半锅水,锅上架蒸隔,蒸隔上置云铁所制的细针细管。盖好盖子,引了火将水煮沸。

    半个时辰后,退火晾凉。

    换血是在李莲花房间内进行的,张忍冬和李莲花并肩坐在床沿处。

    “开始了。”

    李莲花微微一笑,点点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看着他不甚在意的模样,张忍冬反而有些紧张起来,轻咽口水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李莲花温声道,“我的命本就是你的。性命相托,唯卿而已。”

    张忍冬不语,伸手点了他的数个穴位。李莲花便失了意识,倒在一侧。

    方多病见状啊了一声,张忍冬瞥了他一眼,“会很痛,不如让他先晕一会儿。”

    张忍冬将手浸入备好的烈酒中,数分钟后用事先备好的布巾擦干,再取出早已晾凉干燥的云铁细针,一端扎入自己左侧臂窝内,再将另一端扎入昏睡中的李莲花右臂上。

    不知她催动了什么内功心法,只见血液在细管内汩汩流动,从她的体内逐渐汇入李莲花体内。

    此过程似乎极度痛苦,张忍冬脸色煞白。

    饶是行事硬朗如笛飞声见此情形也浅浅皱眉。

    时间过得极缓慢,张忍冬的额头尽是细密汗珠,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以免陷入昏迷之中。

    暖阳铺开,落英缤纷间,她好像又见到了师傅。她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姓甚名谁。是师傅带她回了隐心观,唤她忍冬,教她熬粥,敦促她练功。

    她不懂为何她要练功,也不懂小小道观里怎么藏着那么多的书。每次她问师傅,师傅总会叹息。

    她在隐心观过得很开心,除了每逢十五她心口便会疼痛难忍犹如万箭穿心外。不过这也无妨,挨过这天就好,师傅会替她放血疗伤。

    放血很痛,但每每这时师傅都会破例允她吃蜜饯和贡糖,所以也没那么痛了。

    如果师傅没有离开隐心观就好了……不对,这是幻觉!张忍冬咬破了下唇,从失血过多带来的恍惚中恢复了些神志。

    血珠从她的嘴侧溢出,剧痛使她连说话都费力。她看了看身侧安静躺着的李莲花,他那三焦穴处的墨迹正逐渐消失。

    张忍冬一时忘了自己是个面瘫,想扯嘴角笑,终是因为乏力作罢。

    方多病紧张地看着她,唯恐自己出声扰了她。看她张着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忙凑近了听。

    “把椰子劈开。”

    方多病虽然一脸莫名,但仍听话地讲椰子劈开递给她。

    张忍冬接过椰子,将细管一头从自己手臂处拔出,扎进椰汁内。

    笛飞声此时也起身,沉着脸看着椰汁缓缓流入李莲花体内。闻所未闻的疗法,药魔来了也会觉得这法子惊世骇俗。

    不多时,椰壳内的椰汁尽数用完。张忍冬颤抖着手拔了李莲花手臂处的针,眼神示意方多病拿一旁的布巾按压针口处。

    李莲花的面容逐渐有了血色,笛方二人齐齐松了口气。方多病这才意识到张忍冬面如土色,整个人如风中落叶,想要运功给她,“张姑娘,你没事吧?”

    张忍冬早已习惯了放血,摇了摇头,推开方多病的手,身形跌撞着朝门外走去,“我睡会儿就好,半个时辰后替他解穴。”

    笛飞声看不过去,扛起她放回她房间的床上,俯视着她道,“别死,你得看着我赢李莲花。”

    “好。”

    张忍冬倦极了,一脚踏空般失去意识。昏睡前唯一的念头是她好想吃糖啊。

    ※

    像是在漆黑森林里行走,李莲花听到了师傅的声音。他惊喜地唤着师傅,想要循着师傅的声音奔去,周围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黑寂。

    他又隐约听见师傅说“徒儿,往前走,路还长着呢”。

    于是他盲目地往前走啊,走了好久好久,依稀看见了一丝光亮。他听到了方小宝的声音,聒噪地喊他名字,又听到了阿飞的低哼声。

    他笑了起来,加快了步伐。可前面的光亮依旧那么微弱,他有些累了,想停下歇会儿。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你不能死,你还欠我钱。”

    是了,他还欠那位姑娘钱。他片刻不敢停歇继续往前走,可他有些记不得那姑娘是谁了,是谁呢,他欠谁的钱呢?

    突地一张淡漠的脸浮现眼前,眼前闪过一阵耀眼白光,张忍冬!

    李莲花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一旁的笛飞声啧啧道,“你终于醒了,昏睡中都还喊着人家的名字。”

    他忆起昏迷前的场景,忙问道,“她呢?”

    方多病闻声推开房门赶来,“你怎么样了?”

    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李莲花心神俱恸,只重复道,“她呢?”

    方多病知他挂念张忍冬,剜了眼一旁故意不出声解释的笛飞声,忙解释道,“张姑娘没事儿。”

    李莲花这才放下心来,探了探内息,望向看着他的二人,轻声道,“碧茶解了。”

    短短四个字,十年坎坷终了。

    真的结束了吗,十年之久的枷锁真的尽去了吗。像是一场美梦突然落地,轻飘恍惚得令人觉得不真实。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又再次重获新生,不再是李相夷以李莲花的身份重获新生,而是他李莲花以李莲花的身份重新活着了。

    尽管他并不执着于解毒,或者说他一直以碧茶之毒自虐,惩罚自己当年的轻狂和过错,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仍有种发自内心的解脱。这是人对活着最本质的渴望。

    日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床头,微尘在光里飞舞。有人是希望他活着的,他应该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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