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石桌上的浅碟里摆了一只鸡腿,李莲花却迟迟不下筷。因为张忍冬不许他吃,嫌他浪费,非要在吃饭前试着恢复他的味觉。

    李莲花坐在石凳上,她立于他身后,传送内力给他。

    扬州慢的内力只是用来尝尝鸡腿味,有意思。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难得地保持了缄默,她向来不爱说话,此时此地两厢寂静,唯有清风明月相作证。

    “怎样?”

    张忍冬看着吃鸡腿都细嚼慢咽的李莲花,语调平平。

    他满脸凝重。

    她内力折了一半给他,不应该啊。她有些奇怪,“还是没恢复?”

    边说着,边准备运功再传内力。

    李莲花皱眉摇摇头,“太咸了。下回别买这家的了。”

    他眼眸里含着笑意看向她,可惜对方依旧毫无表情,一点愠色也不见。

    他在故意戏弄她。张忍冬在心中默默地撇了撇嘴,表面风轻云淡地坐下,仰头喝粥。与其说是喝粥,不如说是将粥往胃里灌。

    李莲花在对面看得一愣一愣。口腹之欲,人生大事也,他尝着不怎么好吃的鸡腿,亦能因久违的味觉恢复而顿觉世事皆可原谅。

    张忍冬迅速喝完粥就扔下碗往观内走去。漆黑的观里燃起暖黄的烛火,神像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洗完碗的李莲花踏进门正正好对上那怒目而视的神像,心神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阴森鬼魅。

    张忍冬伏在正对着神像的案前,在写着些什么。

    李莲花凑上前发现她在画符,“画这个作什么?”

    她知他在身侧,手执红笔,头也不抬地回道,“卖钱。”

    他拿起一旁她早已画好的几张黄符端详,“怎么每张符都不一样?这有什么讲究吗?”

    她刚好画完最后一张,吹干墨迹,“乱画的,所以不一样。”

    ?

    她见他不吱声,认真地解释道,“师傅没教,随便瞎画。”

    李莲花愣了愣,然后爆发大笑,笑得畅快极了,连带着案前的烛火一同跳动。受人尊敬的张道长原来和活死人肉白骨的李神医是一路货色,天下处处皆是草台班子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解他为何突然大笑,他见她目带疑惑,笑着摆摆手,“想起早些时候遇到一个庸医用内力给人治病,却被传成是医药圣手,你说好笑不。”

    她被他接二连三地取笑有些不高兴,“你在说我?”

    李莲花冤枉啊,他向来嘴贱,但天地可鉴他这话的本意是自嘲,谁知道对方难得聪明举一反三了一回。

    他欲开口解释,张忍冬却转身向内院走去,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今晚的鸡腿扣你的钱。”

    ※

    接连几天张忍冬都不曾下山,一直居于观内。两人轮流做饭,逢她做饭时,便只有白粥腌鱼。逢他做饭时,多是小炒。李莲花也不执着于研究什么新的菜谱了,他的味觉好不容易恢复些,得善待自己的舌头。

    张忍冬夹起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动作一顿,“你的味觉……”

    李莲花何等洞察人心,霎时明白她话里未尽的意思,满脸惭愧,“对不起,今日的晚饭还是由你来做吧。”

    张忍冬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就着青菜吃完了饭。

    白日里除了进食会出大罗宝殿外,常是张忍冬坐于神龛左侧翻阅典籍,李莲花坐于右侧誊抄经卷。

    午食后,李莲花依旧老神在在地抄写太上感应篇,并不为味觉的再次消失而介怀。早就习惯了,失去的东西太多就麻木了。

    倒是张忍冬显得有些急躁,翻阅典籍的速度明显加快。

    “找到了!”

    安静的大殿里回荡着张忍冬相较于平常略显高亢的声音。李莲花手中的笔尖半点未顿,他慵懒地抬眼看向猛地站起来的她,也不问找到了什么只敷衍应和,“恭喜恭喜啊。”

    许是晌午阳光太明媚,照耀着她的眼睛明亮生辉,“你有救了。”

    李莲花不太惊讶,继续埋头抄写,“让我猜猜,是用忘川花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他抬起头,大逆不道地拿笔杆指了指镀金神像,“天尊托梦告诉我的。”

    她见他满不在乎,顿了顿,“对不起。”

    他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道歉,蹙眉望向她。她抿了抿嘴,“典籍里说忘川花是珍宝,寻常人家不可得。你想必也是找寻过,但还是无果。”

    他莞尔,“恩人无需挂怀,就算是寻到了忘川花,给我也是浪费。”

    想他这半生飘零,师傅为他而死,师兄恨他入骨,昔日四顾门手足终究对他心存芥蒂,往年旧爱早有归宿,方多病那小子已领悟扬州慢,笛飞声的悲风白杨也至巅峰,他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了。

    她脱口而出,“你不能死,你还欠我钱。”

    他温柔地笑看她,点头附和,“好的,我会努力在还完恩人的债后死掉。”

    太阳落山时,晚饭开始了。

    李莲花现在已经接受白粥腌鱼作为主食了,他执箸准备开动。坐在对面向来吃饭像是背后有狗追的张忍冬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出神。

    他轻咳一声,“鄙人稍有些姿色,但不至于秀色可餐的地步吧。”

    她不反驳,指了指他的耳侧印记。意思是她在看碧茶之毒的标记。

    碧茶之毒发作常显化为五感丧失、嗜睡发冷,还有就是耳朵外侧有竖着排列的三个黑点。耳朵外侧……三焦耳穴……三焦耳穴!是了!

    她拔腿飞奔向大罗宝殿,他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不明所以,“先把饭吃了,我好刷碗啊!”

    她头也不回,李莲花叹叹气,无奈地将她那份端回厨房架在热水上,维持吃食的温度。

    张忍冬跟镇上肉铺的古大娘数钱一样,刷拉拉地翻找着书籍,也没了平时爱惜的习惯,找过但没找到有用内容的书都被七歪八落地扔在一旁。

    她一边埋头翻找,一边念念有词——三焦耳穴,血液灌注外显处,那定是血液出了问题。他的内力压制了毒性,但毒依旧在体内蛰伏,藏匿于血脉。血,三焦耳穴。

    李莲花吃完收拾好碗筷,进来看见的就是她坐在一堆半人高的书里,旁边是放书的箩筐,四周散着书籍,跟天女散花似的。

    他弯腰,好脾气地将她扔在地上的书挨个捡起来,小心地将折痕掖平,又规矩地码回箩筐里。

    “有了!”

    她指着手上的书,朝他喊道。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就是觉得她面容生动起来。

    她将书递给他,他伸手接过。

    “毒伤于阴血,血毒相搏,浮游于三焦,点点如墨,三为最。毒血者,轻者服药解之,重者血脉转寰。然换血者众,存人寥寥,辅以云铁所制细针,蒸用,或可一试。”

    他读完,瞧了瞧破旧的书壳,把书递了回去,“这何年何月的药籍?作数吗?”

    她瞥了一眼他,他读出她眼里的嗔怪。

    “药籍里未说云铁是何物,应该不是什么珍宝,我明日下山问问。”

    云铁啊,云铁确实不是什么珍宝,他曾经有一把剑那么多的云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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