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维人提笔创造出二维世界，掌握着那些数据的命运，自称为创世主。
可创世主之上，有更高层的创世主。在他们眼里，三维人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堆数据。
在四维人的笔下，我是一位致力于研究平行世界的科学家。站在做过无数次实验的先辈们的肩膀上，我总结出了自己的理论。
但光有理论并没有任何说服力，于是我开始在此基础上进行实践。
27岁，一个科学家最好的年华。
因为那些实验，我的生命就此停止。
我变成了一堆待回收的数据，也就是，灵魂。
原来那个理论最好的证明方式，是我身死。
所谓穿越、重生、转世，原来真的只是数据回收利用。通俗来讲，你所在的原世界就是所谓小说原著，而平行世界，就是别的作者所写的同人。
我的数据并没有被其他世界强制利用，而是被原世界的创世主回收到数据总部，成为了系统。
我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因此随遇而安，是什么就是什么，并没有为前生觉得遗憾，也没有为现在觉得有怨。
看着其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地想要脱离控制的系统，我不免觉得一阵好笑。
只是高级数据笔下的一堆数据罢了，脱离了高级数据，“魂飞魄散”，还谈什么自由呢？
大千世界，无边万物。
生来没有自由。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
我遇到了她，嬴钰。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但她自己似乎并不喜欢我这样喊她。她说，既然有了别的代号，喊那个代号也是一样的。
1226。
可是，即使只是称呼而已，但这串冷冰冰的数字，我始终不太爱听。
索性，就直接喊她宿主了。
一开始对我来说，她和别的攻略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哦，大概是有些不同的是，她不像其他攻略者，或一边想念着原世界的一切，一边沉沦在这里的爱恨情仇中；或断情绝爱，一心想着回到原世界，最后着魔露馅，被相关人物报复，永远滞留。
嬴钰，她是真的对原世界没有一丝挂念。
她是真的在不择手段地陪酒卖笑做任务，拼命地往钱眼里钻。
我有些震惊于她的业务能力，但也仅仅是震惊。
我大抵知道她会这样的原因，但万物的命运皆由创世主决定，我的同情和安慰想来也没有什么用，因此我并没有想去安慰她的心思。
是以当她说出“终于死透了”时，我只是沉默，而后像以往一样走工作流程。
她情商很高，准确地来说，她在原世界的生活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糟糕。
否则，我还真没有见过有人面上对攻略对象百般逢迎，背过身时却对每个人都总有吐槽不完的事情。
虽然被她吐槽的那些人罪有应得。
嬴钰的能力很符合我心目中的完美宿主，于是我便向总部申请，想成为她的固有系统。
总部负责人说这不符合规矩，问我是不是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道：“没有，因为只要成为了她的固有系统，我就再也不用伺候恋爱脑宿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我。
我觉得他也是个恋爱脑，不然为什么任何事情都喜欢扯到恋爱相关的事情，就连选择攻略者，96%都是选的恋爱脑。
我向来听天由命，他不同意就不同意，随便。
但下一个任务，我却被告知我的宿主还是嬴钰，且以后都会是嬴钰。
我没有问嬴钰是怎么做到的。看总部负责人被揍得数据模糊的脑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莫名地，我心里有点爽。
我和嬴钰达成了长期的合作，逐渐有了默契。
偶尔，我也会听她讲她以前的故事，听她骂原世界中让她难过的一切。
作为科学家，我习惯了在听完别人的论述后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因此对她，我也是这样做的。
她却说谢谢我。
那时我才明白，当我做出我自己不以为意的小举动时，即使那改变不了她所遭受的一切，即使那只能治愈一时的心情。
但至少在那个时候，她真的有在开心起来。
我开始学着安慰她。
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安慰她。
她说她喜欢听歌，心情糟糕的时候，听喜欢的歌就能好很多。
我问了许多她喜欢的歌，学着唱给她听。
不是特别好听，但起码没有五音不全。
她却很喜欢听，听过一次后，心情不好时就会主动叫我唱。
她离开原世界的时候才十九岁，我一直都当她为小妹妹来照顾。
感觉出现怪异的开始，是在某一个世界，攻略对象是一个病娇的那次。
那是她第一次遇上病娇，但她依然像过去一样游刃有余。
更确切地说，她比病娇男本人都要了解他。
只是有一次，她预料出错，病娇男并没有把她关进笼子里，而是关进了一个刚好够蹲下她一个人的小木箱子里。
那个房间原本没有光线，是当做仓库来用的，大概里面还有老鼠。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时不时会有“咯嚓、咯嚓”的声音。
更别提，同样是精神病患者的她，独自呆在那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这些声音。
我想，就算是我这样好的心态，在那样的环境下，也难免会疯。
我唤她的名字，想叫她不要害怕。
她抱着自己，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应我。
我沉默须臾，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她面前显了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抱住她。原本只是想借着系统屏障的微光给她一些安全感而已。
可她抬头看向我时，眼中的无助，狠狠地将我的心刺了一下。
我想起她有一次跟我说的，如果她夜深害怕时，看着无尽的黑暗提防着根本不存在的危险时，哪怕只有一个人能赶到她身边抱抱她，或许现在她还在原世界活得好好的。
可她那时，居然连该给谁发消息都不知道。
并不是她人缘不好，只是和她要好的朋友亲人，都还有比自己更重要的圈子，她发了那个消息，就是打扰。
我没有实体，但我能感觉到在我将她虚搂进怀中时，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而后便开始抽泣，最后嚎啕大哭。
那一刻，我想，如果我此刻真的能触摸到她，就好了。
这件事情过后她大概是有些难为情，很久都没怎么理我。
我想我的长相可能不太符合她的审美，但起码是好看的。于是我在心里大呼还好还好，排除了她被我的长相吓到了的可能。
不想，就这样别扭了几天，她突然问我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成为系统后别人都是称呼我的编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自己的名字说实话不太想的起来。
不过隐约记得，我好像有一个妹妹还是弟弟来着，总喜欢喊我言言哥哥。
我想，应该是有一个字是“言”。
我这样告诉她，她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向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艾言吧。”
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要加个艾字，但我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说好。
可能是她什么重要的人的姓吧。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刚因为有了名字而升起来的喜悦被莫名的不爽代替。
发现自己爱上她，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比如她精心计划接近攻略对象的时候。
比如她给我的笑容同时给了别人的时候。
又比如，我发现她对我的笑和别人的不一样的时候。
可我是系统啊，系统要怎么和宿主相爱。
看着她穿过花丛，片叶不沾身，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卑这种情绪。
相比那些攻略对象，我站在他们之中一定能让她一眼注意到。
哪怕我有实体。
可我没有。
我甚至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有时候，我突然觉得好羡慕那些攻略对象。
……
她说她要回到3229号世界，我记得那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叫赵轲。
那么多世界都走得那么洒脱，为什么这个世界一定要回来呢？
强烈的嫉妒灼烧着我的脾气，我硬着语气和她讲了一大堆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什么的道理。
这种嫉妒，在她砍掉桃木那天，更加汹涌。
她一定要回来的理由是那棵桃木，辛苦做成的礼物是送给她喜欢的人的。
我觉得不能再和她呆下去了，起码现在不能。
再呆下去，我会疯的。
我暂时切断了系统空间和她的联系，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看赵轲的爱意值被她一点点唤醒，我越发自卑，还隐隐有一些不爽。
……真是人间真情难寻觅，逢卿过处满园春。
我索性连攻略数据也不看了。
但是她这几天似乎很不开心。
我想安慰她，但我现在憋着一口气，不是很想面见她。
我想她了。
所以中秋节那天，其实她不喊我，我也会出去的。
我其实很慌乱，就像任性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终于要回家面对大人了。
她果然很生气，但是我除了道歉，不能讲任何的原因。
她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发誓，我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温温软软的触感，即使是我在原世界的时候，也没有体验过。
我后知后觉我能触碰到她了，刚好就听到了她的解释。
原来是为了用能力。
可就算是这样，一想到能触碰到她了，我就好想好想，把她抱进怀里。
她带我吃了点心，她记得我喜欢莲蓉。
我吃的很慢，说是为了品尝味道，但其实我只是舍不得那么快吃完她给我买的点心。
而且，她在一旁一句话都不催，却频频望向我，一杯接着一杯喝水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开心的时候了。
我因为遭遇过的宿主，总是很唾弃恋爱脑。
我是不是恋爱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她，非常，非常值得。
好吧，我就是恋爱脑。
那我遇到的那些攻略者就不是恋爱脑了，是脑残。
她居然跟我表白了。
啊啊啊啊！
那个耳坠是给我做的，金手指也是专门为我换的。
她好聪明，能结合玄学和科技做出那个耳坠。
我以后都能碰到她了！
而且，我有女朋友了。
她的脸好红。原来她遇到真的喜欢的人，也会害羞。
好可爱。
可是我很慌乱，不知所措，于是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她说，既然我不愿意，就把礼物还回去。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她喜欢我的理由。
我的手攥得紧紧的，好怕她真的把这一切都收回。
好窒息。
她生气了，用力拍开我的手。
她声音有点哽咽，说我笨死了。
然后靠近。
我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2.
一连两天，我都晕晕乎乎的，像在做梦一样。
也莫名有了贴着她的习惯。
赵轲大抵是认清自己对她的感情了，频频来找她。
已经脚踏两只船了，还想挽回我的嬴钰。
既要又要的真够让人反胃。
癞蛤蟆压青蛙，长的丑还玩的花。
还写情诗。
一身本事八成都是我的嬴钰教给他的，却敢拿这么次的水平给她写情诗。
斯文败类。
我在系统空间对着赵轲从头挑剔到脚，直到听见他说准备要娶她了。
我简直想立马冲出去打死他。
她是我的！我的！轮得到你娶她！！！
主权有危险，我快马加鞭跑去把我的部分数据化成了一枚戒指，等着她喊我出去。
不过因为是不太重要的一些数据，所以化成的只是一个素环。
如果是本命数据，比如基因，记忆等等，说不定还能多个钻。
就这样吧，本命数据没了她就不会喜欢我了。
但是出去，看她扑进我怀里那一刻，我突然迟疑了。
我是仰仗了她的业绩，才有能碰到她的机会。
系统在数据总部甚至没有资金奖励。
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而且系统和宿主谈恋爱史无前例，搞不好，我不光不能为她做什么，还会连累她被抹杀。
我突然好希望，我还是原世界的那个科学家，虽然冷门的研究领域让我没有那么多资金，但至少够给她未来。
我的情绪一点都瞒不过她，她叫我有事就说。
我知道她讨厌欺瞒。
于是我就告诉了她。
我告诉她，可我不想离开她。系统除了自己的宿主之外是见不到其他的攻略者的，如果存在于宇宙中却不能见到她，那我宁可不存在。
她却笑了，说，既然都是这样想的，那就不管那么多了。
好，我们不管那么多了。
我为她戴上了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每天都戴着。
她开心，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原来这就是和爱的人在一起的感觉。
我其实隐约记得之前有攻略对象对她说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不由自主想那种事情。他们总喜欢以此为由哄她把身子给自己。
她以癸水等等为由婉拒了，事后跟我吐槽时，大骂就连异世界都没有好男人，一看见女人就喜欢用下面思考，傻逼。
她很厌恶这种行为。
可是怎么办，我明明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但是我只要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好想……
好想……
我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也尽量在避免和她太过亲密的接触。
但是那天她说有开心的事情要跟我讲。
她讲她曾经有多喜欢某个人的时候，我几乎都要忍不住哭了，心口处难以言喻的疼。
这哪里是开心的事情，简直是往我心口捅刀子。
以至于当她说出我的名字时，我的大脑一时过载，完全无法反应。
艾言，原来是爱言的意思。
我爱的人从那时就在爱我。
原来那时的疏远真的是因为难为情，不过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心意而难为情。
反应过来时，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嘴唇上柔软的触感。
积压了好几天的欲望，因为我此刻的情绪和她的这个吻。
全部都爆发了。
身体的异样让我彻底清醒，我下意识推开了她。
我低着头，但我能感觉到她一开始的无措，和反应过来后的沉默。
那一刻，我好害怕。
她会不会觉得，我也像那些攻略对象一样。
只会想那些事情。
在她去取晚饭时，我狼狈地逃了。
她也没有喊我。
我想，她果然是很介意的。
我甚至不敢去看她，躲在系统空间里，像是等待审判一样，等她喊我。
几个小时，就像好几年那么漫长。
她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我狠了狠心，还是硬着头皮出现在了她身边。但我等来的不是责怪和失望，而是她倾身覆上来的吻。
有些失控的吻。
我可能是受了她的影响，也可能是这几个小时本身就被创世主拉长了，手习惯性地放在她腰上的那一刻，就好像积压了很久的思念有了宣泄口，我也开始失控地回吻她。
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名字对我来说，有很奇妙的意义。
它或许会和宇宙中许多人的名字重合，但对我在乎的人来说，拥有这个代号的人始终是独一无二的我。
她赋予了我只属于她的代号。
就像这个名字一样，“艾言”是因为她才有了意义。
我也因为她，才真的明白我曾不屑的“自由”和“人生”的意义。
我爱嬴钰，这是我的自由。
如果我的一切都是创世主提笔所既定的，如果她决定了不能给我和我的嬴钰一个好的结局。
那我想，为了“自由”而形神俱灭，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不过，我的嬴钰现在似乎因为我的退缩而不开心了。
她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所以她只是很排斥她不喜欢的人碰她吗？
她说重要的人提出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
她哭着抹眼泪，我觉得她这幅样子真是可爱。
我想，现在就算是她要我把创世主打一顿，我可能也只会觉得我的女朋友真是勇敢极了。
于是我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笑了：“嗯，说的也是。”
初夜，体验一点也不好。
我紧张死了，根本什么也感觉不到。
除了兴奋和强烈的占有欲。
她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第二天直接生气得不想看见我了。
说要是学不会以后再也不要我碰了。
呜呜呜不要。
她艰难地穿衣服洗漱，吃过早餐就一直坐在桌子旁边忙活着什么。
没一会儿，就又开始笑着和我说话了：“准备一下，脱离这个世界吧。”
我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问。
我的宿主是全维度最厉害的攻略者，她的决定，我只需要遵守。
我们手牵手回到了数据总部。她叫我在外面等一下，就一个人进去了。
我很担心她，毕竟这不是单纯的打架，是去给数据总部添一个硬堵。
她出来时，我问她负责人有没有为难她。
她扑进我怀里，说没有。还说这下起码一年多不会有人管我们了。
那天一找到落脚点，我就奔着不干正事的目的抱住她，趁机向她求婚了。
我把我的设想说得很平淡，但其实从我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刻起，那个画面就已经在我的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了。
我的嬴钰，一定是全维度最美的新娘。
遗憾或许是有的，不能和她一起走到满鬓白发。
但在这样刻骨铭心的婚礼中，我觉得，足够了。
我和嬴钰在不同的世界，一起做过了别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走过了无数地方，看过很多风景。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尽力地靠近了她。
再见，或者是，永别了，我的嬴钰。
如果有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天，愿我的嬴钰平安喜乐，万事顺遂，所爱即所得。
愿世人铭记她，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