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汝把即将随军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原先华凡他们都不同意，觉得滁洲城离上京太远，她一个姑娘跟着军队那帮男人出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实在放心不下，又提议让紫苏陪她同去，但是沈妙汝觉得穆青峦肯定不会同意，毕竟事关朝廷军务，他又那么严谨刻板，况且军队里本就不会随便带女人。

    虽说朝廷的事与他们无关，但边关发现的那些兵器却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总得有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而这次随军不异于是个绝佳的机会，也省得以后千机阁总被人盯着。

    而且沈妙汝觉得自己跟着梅超风这几年学归学，实战却不多，这回能随军去边关，也顺便检验下自己是否能独当一面。

    大家见她坚持且理由充足，只能同意。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阴长。

    转眼即到了清明，当日天气晴好，沈妙汝独自骑着马往观音山而去，沿路都能遇见结伴扫墓的来往路人，偶有孩童嬉笑打闹跑在山野小道上。

    国公府的祖坟墓葬地也在观音山上。

    她没有上观音山，而是绕到了后面的望槐坡，那里是成片平民百姓埋葬的坟地，大小坟冢随意堆叠，有的有墓碑，有的没有。

    沈妙汝娘亲的坟墓也在这，她娘本就是平民家的女子，即使是国公府的妾侍，死了也一样只能被随意埋葬。

    沈妙汝草草环视四周，这片坟地里没几个坟是清理过的，大多都已杂草丛生，一朵朵的小野花错落在各个坟堆之间，凄美又安宁。

    自从她能自由出谷之后，就会偶尔过来这里看她娘亲，所以她娘墓碑旁还是很干净的。

    拿出备好的酒食果品和纸钱，将东西整齐摆放在墓碑前，待香快燃尽的时候，将纸钱焚化，然后为坟墓培上新土，叩头行礼祭拜后，就坐在一旁，慢慢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

    她娘只是个姨娘，死后也只有她还惦记，印象里娘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儿时最好的时光就是娘亲在世的那几年。

    娘亲会带她打秋千，会在夜里睡前给她讲一些小故事，会在她摔倒哭泣的时候把她抱起来轻轻哄逗，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可这一切都在娘亲染病离世后，彻底黯淡……

    拭了拭眼角，王惠汝站起来收拾好东西。“娘，我走了，你若是想汝儿了就时常来我梦里看看我。”

    吸吸鼻子，跃身上马缓缓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没有着急赶路，而是任由马儿慢悠悠的踱步前行，在经过观音山的时候，并不意外的遇到了同样出来扫墓春游的国公府车队。

    沈妙汝毫无波澜的打马经过，当看到当初想要害死她的大伯和二伯时，她亦没有太大反应，但是她心里清楚，等到她足够强大的时候，她自会去找他们清算。

    因她戴着帏帽，国公府无人认出她，倒是王家的大爷王子川多看了两眼这个骑马经过的女子，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脑中闪过侄女沈妙汝的身影，但因看不清容貌，加上当初暗卫回来禀报，沈妙汝确确实实已经被推下悬崖，不可能还在人世，所以只当是个相似的女子而已。

    王子川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应当是他多虑了。

    沈妙汝没再理会其他继续前行，走到半路看见一条溪流，下来牵马过去喝水，而当她坐在一旁稍作休息之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穿着朴素的女子正站在溪边洒着酒水，然后还烧了些纸钱。

    初时她并不在意，毕竟清明节什么样的祭奠方式都有，可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子眼熟，待到那女子转过脸来，沈妙汝立马坐直了身子，那女子分明是她以前的贴身丫鬟喜燕。

    沈妙汝并没有贸然上前与其相认，而是牵着马远远跟着她，她想先看看喜燕现今境况如何，再打算是否与她相认。

    其实早在沈妙汝到观音山的时候，穆青峦就发现了她，他也是无意间看到，并非刻意跟踪，站在远处山上的凉亭里的穆青峦，奇怪她为何会在这里，清明节来拜祭亲人？随即叫来隐士跟去一探究竟。

    正当穆青峦沉思之时，从凉亭外走进来一男子，来人身姿笔挺，着普通布衣青衫，样貌清秀俊朗，气质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俨然翩翩佳公子，可惜面容清冷，让人感觉并不易亲近。

    他走到穆青峦身旁站定，循着他的目光正看到逐渐远去的沈妙汝，”那位是千机阁的掌事汝姑娘？“

    ”嗯“

    “听说你最近与她往来颇为频繁。”

    “嗯，最近刚好因一些事能用得上她，之前澜沧老贼派人跟我跟得紧，我故意让他以为我跟这女人有关系，他也一直拿不准千机阁有没有火炮图，现在他应该更紧张，怕万一我先拿到手。”

    “那火炮图真的在千机阁？”

    穆青峦沉吟半晌，“未知，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目前没有消息。”

    “我最近也查到点东西，易澜沧勾结了不少江湖人士，不知在密谋什么。”

    ”哦？江湖人士，最近万淳那边也越来越急于脱离他的管控，他该是急了，会试将至，你准备得如何？”

    “我还需要你担心？”青衣男子回答得淡定从容。

    穆青峦背手远眺群山，唇角微动“近期我要出关一趟，上京你跟骆佳晏再仔细盯着了。”

    “放心，你自己小心就行。”

    沈妙汝一路远远的紧跟着喜燕进了城，见她并未回国公府，而是拐去了南市后面的一间一进民房，房屋前摆着摊位，看着是家豆腐作坊，作坊里一对老夫妇忙进忙出，那条街上还有其他零散的商户摆摊做生意。

    沈妙汝猜测喜燕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国公府，又见她盘着妇人发髻，许是也已嫁人，既已摸清她的大概情况，过后再去寻她就方便了，思及此，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不日穆青峦就派人给沈妙汝送了封信来，信上说了出发的日期以及会合地点。

    收到信的第二天就要出发，寅时在城外三十里的梅花林会合，特别提醒，务必轻装简行。

    这么着急，王惠汝有点讶异，赶紧让小六去通知华凡他们，自己则在家做出行的准备。

    天还未亮，为了掩人耳目，沈妙汝让紫苏和她坐着马车一起出城，而后走了另外一条小道赶往梅花林，半路她就让紫苏自己先驾车回去，她单独骑着马赶过去和穆青峦的队伍汇合。

    出门时她还是做的日常裙装打扮，这会已经换上一身轻便的深色箭袖骑装，她将头发高高束起，简单挽了个单髻，头戴斗笠帽，帽檐薄纱垂下遮面。

    到了梅花林的时候，穆青峦以及他的人都已经在那里等着她，大部队早已在前几日先行，这次与她一起同行的是少数的精锐人马。

    穆青峦见她只背挎一个包袱，腰别小布兜，他甚是满意，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刚碰面的时候，乍看到骑在马上身着银白盔甲的穆青峦，沈妙汝有刹那的恍惚，突然记起当初那个英俊非凡的年少将军，而眼前男人比四年前更加魁梧挺拔，年岁让他愈加成熟稳重，同时容貌俊美亦不减当年，天人之姿更甚。

    “出发。”伴随着将士的口号，沈妙汝立马回过神思，迅速整编入队后紧紧跟随他们往边关的滁州城赶去。

    这一路上夜里经过驿站的时候还好，尚有口热水热饭，若是赶上野外扎营，沈妙汝也是随着其他人靠卧在岩石草堆里草草休息，将士们吃什么她也跟着吃什么，半分不矫情。

    这点倒是让穆青峦另眼相看，觉得她不像普通女人那般多事和麻烦。

    紧赶慢赶，终在半个月后他们到达了滁洲城。

    边隘关外紧邻星月国，星月国中狄族人最多，且他们受碧琅国的影响颇深，狄族人性情温和，并不像其他胡人那般野蛮残暴，只是据说最近狄族人的部落里零星混入了一些鞑喇族人，鞑喇族是游牧民族里最野蛮残暴的部族之一，而在边关闹事闹得最凶的也正是这些鞑喇人。

    近来他们经常会趁着边关集市开放的时候过来抢劫商品货物，并且还持械打伤了集市上的百姓和一些前来做买卖的商人，如果是女子在关外不小心落单被他们遇上，则会直接把人强行掠走，而被抢来的女子最终都会受人欺凌至死，传闻他们还吃人肉，总之现在这帮鞑喇人的种种恶行已经搅得边隘关的百姓不能正常的生活以及生意谋生。

    沈妙汝随着军队进了滁洲城，被安排住进穆青峦在滁洲城的宅院里，为了让她尽快且更全面的了解边关境况，到这之后的每次议事穆青峦都没有避讳她，且随时把她带在身侧。

    滁洲城知府宋炜在他们到达当天，就把相关情况详细的汇报给了穆青峦，只是在他汇报完之后，眼神时不时的会飘向一旁的沈妙汝，他仔细观察着这个跟随穆将军来滁洲城的女子，见她身着劲装，个子高挑，容貌虽清丽淡雅却又带着股英气，看着完全不落俗。

    据他所知穆将军几乎从不近女色，更不用说见他带着姑娘了，这还是头一遭，他是既新鲜又好奇，免不得就在心里多加揣摩起来。

    沈妙汝当然能感觉到对面那个宋大人的眼神，在她跟穆青峦身上来回飘忽，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该不是把她当成穆青峦的什么人了吧，眼神这么赤裸裸的暧昧不明。

    “嗯哼。”沈妙汝刻意清了清嗓子提醒穆青峦，让他跟那个宋大人解释她的身份。

    穆青峦转身瞥了她一眼，见她用眼神示意着宋炜的方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大人，这位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嘴上赶紧转了个弯，“这位姑是我特意邀请而来的客人，协助我们对付鞑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