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熊谷芽衣微微笑着，“再来一次。”

    明明是温柔可爱的笑脸，但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安娜只觉得疲累无比。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揉着摔在地上的膝盖。

    尽管戴了护膝，疼痛还是如影随形。

    “没事吧？能站起来吗？”藤原绿问道。

    安娜摆摆手，咬着牙从地上起来。

    藤原前辈不愧是成陵的王牌，这种强大不是简单的技巧能应对的。那种绝对力量和速度的压制在球飞来的一瞬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现在还能麻木地去面对，已经是她鼓足勇气在违背本能的结果。

    简直难对付到不像是女排的球。安娜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抹了一把从额头不断淌下来的汗珠，不让它们进入自己的眼睛。她的呼吸还有点急促，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调整自己的状态，咬住下唇。

    这可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怎么能够这么快就认输呢？

    “还真是不服输啊，不愧是芽衣的学妹。”藤原绿说着，将球在手里拍了两下，“不过你要改掉咬下唇的坏毛病，不然球来的话，会受伤的。”

    安娜立刻松开了牙齿，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藤原绿就将球高高的抛起。她的目光瞬间跟着那颗球一同向上悬了起来。

    球到达顶点的瞬间，一同起飞的还有安娜跃跃欲试的心脏。

    半个小时后，熊谷芽衣跟藤原绿道谢，目送对方离开，最后回头，来到安娜的身边，看着她躺在地上除了喘气外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的样子。

    “哇，48分钟。”熊谷芽衣夸奖道，“挺厉害的嘛？”

    安娜的眼珠子动了动，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才48分钟吗？时间长得就像过了两个小时。到最后的时候，她简直是以被球打歪脸也无所谓的觉悟在硬撑，要不是熊谷芽衣喊停，搞不好再过两个球她就要倒下不省人事。

    “起来，拉伸。”熊谷芽衣伸手去拽安娜的胳膊，“不然的话，你的肌肉明天会酸到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然而安娜纹丝不动，倒不是她不想理人，实在是动不起来了。身体好像完全散架了，身上的肌肉也像是黏在了地上，大脑深深陷入缺氧，眼睛也很难再睁开。

    熊谷站在她的身边，等她缓过神来，再拉她起来。

    “很可怕对吧？其实我第一次面对她的时候，也下意识躲开了球。”熊谷芽衣摸了摸她的背部，“这就是高中排球的世界，球快得像子弹一样。当然，藤原前辈确实强得离谱……她已经三年级了，再过两年应该会往国手的方向努力，你今天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哦！”

    安娜向熊谷表达了感谢，换了衣服，吃了一顿心不在焉的饭。

    晚饭后，她一个人在集训的场地外散步，思考着心事。

    一场排球赛的时间一般在两个小时左右，而她今天在极限的状态下也只不过支撑了48分钟，如果再去掉休息和喝水的时间，应该会更短。在正式的比赛中，还要考虑紧张等心理因素给自己造成的消耗，那么……

    她要怎么应对实力如此强劲的对手？

    在今天之前，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初中县内的强队，从来没考虑过高中排球的事情。菊池教练从前总是告诉她们，排球是集体的活动，不完全依赖个人能力，只要配合得好，什么样的对手都是可以打败的。

    这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吗？

    如果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如此巨大的力量，谁能稳操胜券啊？

    “真好，我还是个国中生。”她不由自言自语感慨了一句。

    至少今年之内，她不用为面对这样的劲敌而担忧。

    “什么‘真好’啊？”

    身后传来了有些耳熟的声音，安娜回过头来，原来是下午在快餐店遇到的泽北荣治。

    他看起来好像刚运动后不久，肩膀上还额头还有汗珠，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手中拿着一瓶饮料。

    “吓我一跳，无声无息地出现，”安娜抱怨了一句，又小声地说道，“怎么又是你啊？”

    下午的时候因为他没听说过湘北而闹得不欢而散，安娜想起自己还好心把小鸡护腕送给了他，不由加倍不爽。

    “我已经叫了你两声了。”泽北荣治说道，“你是叫安娜对吧？明明是你完全不理我，弄得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她想自己的事情想得太入神，完全没关心身边有什么人在活动。回过神来再看看周围，她甚至连自己走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都不知道。

    说起来，上次好像也是在这种情况下邂逅了半夜出门散步的三井寿，然后拜托对方送她回家了。想到这里，她重新抬头看着泽北荣治。

    泽北与她双目对视，眨了眨眼，完全没明白她想说什么。

    指望笨蛋男高理解女孩子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

    “这是哪里？”安娜理直气壮地问道，“我迷路了。”

    “这是我的学校，山王工高。”泽北回答了一句，随后他有些吃惊地问道，“你路痴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打球的。”

    安娜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竟然在独自思考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踏过了一座校门？

    她不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秋田北高中的体育馆立在斜后方，看起来离这里不远，只隔了两条路加一个拐角。

    “原来你们是邻校。”安娜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泽北显然是听到了这声动静，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安娜顿时有些窘迫，随口找了点别的话题：“你、你们训练完了？”

    泽北摇摇头：“没，还有一会儿，我只是出来买个饮料。”

    说着，他晃了晃手上的功能饮料瓶。

    安娜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时间已经到八点半以后，平时这个点湘北应该早就散场了。

    “你们竟然训练到这么晚？”安娜有些吃惊。

    “也不经常这样。县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在紧急加练。今天我翘了一会儿训练，状态又不太好，教练有点生气……”泽北解释到一半，看着安娜说道，“反正还有一会儿训练就结束了，我过会儿把你送回去好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亮晶晶地说道：“顺便请你吃夜宵，就当是给你的谢礼。”

    “啊？”安娜轻轻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那个护腕啊。”泽北说道，“还有弄得你不开心的事，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安娜皱了皱眉，她已经够累了，现在只想回去休息。但一想到熊谷前辈之前说，在篮球界，山王工高就是霸主，常年占据着全国第一的位置，是一支十足的种子球队，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全国冠军是吗？她倒想看看训练起来的样子和湘北有什么不一样！

    “好。”她扬起眉毛，打起精神应了下来。

    在听到她答应的一声之后，泽北露出了笑容，他拉起安娜的手腕：“走吧！”

    大脑还没意识到正在做什么，双腿却已经跟着对方跑了起来，安娜看着被他握着的手腕发呆。

    他用来打篮球的手掌心很大，也很暖和，虽然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但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就连那个圆滚滚的后脑勺都看起来那样兴奋。

    不过，她也不讨厌，单纯的男高中生什么的……

    脚踏入体育馆的那一刻，安娜瞬间收到了一堆目光的洗礼。这群人都剃了和泽北一样的和尚头，看起来无比整齐划一。站在当中的那个男孩拿着球朝这里看来，目光停留在安娜身上一秒，又回到了泽北身上，脸上面无表情。

    安娜瞄了一眼泽北的脸色，等着他介绍自己。

    “深津队长，她是安娜。”泽北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下方，“是我的客人。”

    这番说辞倒是不让人讨厌。众人客气地打了个照面后，安娜坐在了一旁的观众席上，看泽北他们打球。

    一坐下来，不再活动的身体就被困意席卷。安娜打了个哈欠，把背贴在墙上，让凉凉的墙面振奋一下她的精神。

    篮球场上正在进攻端的人是泽北。他用右手娴熟地运着球，轻松地躲过了面前阻拦的两个人，眼看着就要被第三个人盯防成功时，他的身子往右快速做了个假动作，骗对方上钩之后，一个箭步来到篮下，纵身跃起，单手灌篮，速度之快险些让安娜的眼睛都来不及跟上。

    “不要在意，下一球继续咧。”

    与他对垒的人里有刚刚介绍的深津队长，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在意泽北的活跃表现，只是从队友的手中接过球，继续进攻。

    看了一会儿之后，安娜对于这支球队开始有了自己的理解，不由将它与湘北对比起来看待。

    泽北荣治技术一流，自信从容，是当之无愧的王牌，更适合球风成熟的山王；而流川枫却有如刀锋般锐利，有一种近乎野生的进攻意识，与湘北的球风更加贴合。

    而另外那个人……

    安娜的目光逗留在深津一成的身上。

    这个脸上表情毫无波澜的球队队长，只要在球场上就有一种定海神针般的气魄。作为球队进攻的组织者，他的风格和哥哥阿良完全不同，似乎光用冷静就能耗掉对手的耐心。

    她对篮球一知半解，但能感受到这支队伍十分成熟而强大。

    不是单纯的强大，而是十分成熟的强大。它就像是一棵完整的大树，有着良好的枝叶和根基，风吹来的时候绝对不会轻易地倒下。这种成熟是需要时间的锤炼和长期的磨合才能拥有的产物，和刚刚成队、有如初生婴儿般的湘北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的瞬间，今晚跟自己打了48分钟球的藤原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脑海中。那种拥有天赋和才干的人，配合着强大的心态，才能越走越远。

    而现在的她呢？

    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初生的婴儿罢了……

    想到这里，安娜不由有些迷茫。原本只是本着想来见见世面，坚定一下自己的目标而踏上的这段旅程。在认识到广博天地之后，她同时也看清楚了自己有多渺小。

    安娜的眼皮越来越重，她闭上眼，耳中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