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这么说,你俩现在住在一起?”

    No Alcohol包厢,经过一整晚的沉淀,第二天晚上石鸣骕和纪伍越把人从学校直接押到店里,坐在对面盘问顾知妄。

    “鼓棒放下。”

    顾知妄拍开对方指着自己的鼓棒:“审犯人呢?”

    石鸣骕痛心疾首:“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们,你可真能藏。”

    纪伍越指着边嗑瓜子边看热闹的庄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就说最近你们说话老是避着人偷偷摸摸,你俩就爱狼狈为奸......”

    “你俩傻呗。”

    庄渡朝对方扔瓜子皮:“我这观察力无人能及,要不是那天晚上我出来开门听见了,他连我也瞒着呢。”

    “所以你和云想现在是什么关系?”

    纪伍越疑惑:“同班同学,还住一起,她还老来No Alcohol...... ”

    又是这个问题。

    顾知妄眸子沉了沉,淡淡道:“非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敌人。”

    庄渡把提前知悉的事情全貌告诉了其他二人,听得两人从一开始义愤填膺到唏嘘不已。

    石鸣骕故作深沉地思考了片刻,才斟酌开口:“你俩这情况......还真有点复杂。”

    “没什么复杂的。”顾知妄嗤了一声,“这段时间太忙了顾不上,能把人赶走就赶走。”

    “老巢都让人给端了,你还赶得走吗?再说了,云想也挺可怜的,爸妈都不在了,你也别老欺负人家。”石鸣骕劝道。

    顾知妄挑眉:“我能欺负得了她?她都快爬我头上了。”

    有人表面回避矛盾,实则寸步不让,处处都要报复回来,还敢拿告密来威胁他,结果放在众人眼里反倒成了他盛气凌人一直针对对方。

    叫人憋屈得很。

    “接受现实吧。”庄渡拍拍他的肩膀,下巴朝石鸣骕扬了扬,“凡事多往好处想,没看有些人都羡慕死了。”

    石鸣骕怨念道:“你们家收寄养大学生吗,我也想去你家住。”

    “你上亦园黑名单了,禁止出入。”

    顾知妄:“送个吉他来这么晚,还在门口摘帽子口罩,生怕监控拍不着你那头红毛。”

    “还不是你屁事太多,又不能直接让别人送到你家又不能看出是个吉他,还得我重新搞了个大纸箱装起来亲自给你送。”

    想到昨晚,石鸣骕还是没忍住:“你说你至于吗,早点跟我们讲清楚不就完了,跟金屋藏娇似的,我昨天看见的时候差点吓死。”

    顾知妄觉得不顺耳:“讲了你们就像现在一样说三道四。”

    “说说又不少块肉。”

    “可别拿纯情boy跟你比。”庄渡戏谑道,“你巴不得跟美女传绯闻,这人打小就不开窍,就这点最让他爸妈放心,要不怎么敢让云想住三楼。”

    “店里那么多女顾客天天来蹲他,但凡能多给点眼神营营业,咱分店都开七八家了。”

    石鸣骕看着脸色小声逼逼:“估计有他爸当反面教材,为了未来媳妇守得死死的,初恋就得奔着结婚去......”

    “守你大爷。”

    顾知妄最不耐烦听他们揶揄:“别老扯这些不沾边的,走了。”

    “哪儿去,不上台了?”石鸣骕叫他。

    “嗓子疼。”顾知妄开门出去,“这周罢工。”

    今天没演出,回到亦园的时候还早,顾知妄经过后花园,下意识又望向三楼,某个房间连灯都没开。

    按照对方大半夜跑步的毛病,不可能睡这么早,大概率是没在房间。

    不去No Alcohol,大概是找到了其他更有乐子的地方,顾知妄收回视线,从后门进了别墅。

    云想确实去了别的地方,只不过不是为了找什么乐子,她在苦学物理。

    试了一节补习班的学科小课,前台老师见她犹豫又推荐了家教。

    云想觉得小班讲课老师没有名隽的师资力量强,一周几次课不如找个家教周末一对一来得有效率,然而亦园某个坏脾气大少爷肯定不愿意其他外人踏足三楼。

    她还是报了两个月的补习班,决定先打打基础,起码这里的老师还能指导一下课后作业。

    从辅导机构的门出来,对面的小天鹅舞蹈学校正好下课,一个个穿着粉红色舞裙的小女孩牵着家长的手从里面出来,跟老师招手告别。

    这个场景太能牵起以前的一些回忆,云想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等到学生散出去等电梯,穿着练功服的女老师见有人在原地伫立,没有转身回到教室,也在门口打量对方。

    常年跳芭蕾的专业舞者跟普通人站在一起很好区分,眼前的少女颈线优美,背脊削薄挺直,比例挑不出一丝缺点,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

    唐千鹃眼睛一亮:“同学,要来我们芭蕾舞室练舞吗?我们也开放成人班的。”

    她热情地把人迎进来参观:“以前也跳芭蕾吧?你是哪个学校的,看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前台坐着的小姐姐笑她:“唐老师,你这话说得像是故意搭讪。”

    “绝对没有,我真的觉得在哪见过。”

    云想整个人被对方推进来,只好回道:“我以前是附舞的。”

    “我以前也是附舞的!”

    对面的女孩不论是身形气质都叫人过目不忘,唐千鹃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你认不认识附舞芭蕾的傅雅清,傅老师,我好像在她朋友圈看过照片......”

    她点进去找到那张比赛照片,问云想:“这是不是你?”

    云想已经很久没看过舞台上的自己了,乍一见这张一年前的照片,恍了恍神,点头:“傅雅清是我专业课老师。”

    “那你算我师妹。”唐千鹃笑道,“傅老师现在怎么样,我好久没去学校看过她了。”

    “应该还是像以前一样教课,假期会去别的地方培训。”云想看手机上显示的朋友圈,“我也有段时间没跟傅老师联系过了。”

    “你现在不在附舞上学吗?”对方不解道。

    云想抿了抿唇:“我转学去了普高。”

    “啊?那也太可惜了!”唐千鹃语气是明晃晃的惋惜加不解。

    “为什么去普高?看傅老师朋友圈老发你演出合照,你还拿过不少奖,以后不进舞团吗?”

    “不进了。”

    见对方还想继续追问什么,电梯刚好从一楼上来,打车软件也“叮”了一声,她叫的车到了。

    云想对唐千鹃道:“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她不等对方回应就出门右拐,迈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云想终于开始能呼吸了。

    短短几句问话就让她落荒而逃,熟悉的无力感也漫上全身,勇气和希冀消退,挫败显露内心。

    那些到现在还有迹可循的荣誉,即是成绩,也是枷锁,每想起一点点,就让她更厌恶如今无能为力、只能逃避的自己。

    她提前了一点下车,慢慢往回走平复思绪,回到亦园已经是深夜,三楼漏出几缕灯光,乱糟糟的心情看到这一星半点泄露出来的暖色后重归平静,只余风声回荡在耳边。

    回来之前就给保姆发消息说今天要晚归,不用等她,一楼只留了玄关灯,保姆阿姨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已经睡下。

    云想没上楼,在玄关换了鞋准备从前庭绕到湖边。

    她大概能预料到今晚又是个难以入眠的夜,索性直接去夜跑,让身体累到极致看看回去能不能昏睡过去。

    刚打开后门出去,手机就接连响了两下。

    顾知妄:【有病?】

    顾知妄:【大半夜跑步。】

    她抬头看向三楼,对方正在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她。

    云想:【大半夜看别人跑步?】

    对方直接发了条语音消息,声音略沉,不知道是不是困的,还带着一点砂砾研磨的磁性:“我要睡觉,你开门吵到我了。”

    云想心道,她在一楼绕了一圈都没把阿姨惊动,某人住在三楼听力倒是敏锐得很,

    她还是打字回:【你可以戴耳机睡。】

    怕回来太晚真吵到对方,云想只跑了两圈就回了三楼,她上楼时脚步放得很轻,没想到隔着门缝还是看到了顾知妄房间泄露出来的光线。

    等回到房间洗漱后关上灯,露台外另一个房间才跟着陷入黑暗。

    云想从窗边回到床上,只当顾知妄跟她一样睡不着。

    有了熬夜同盟,第二天上学一大早就灌咖啡都没那么有负罪感了。

    鹿绮都说她:“你这咖啡浓度越来越不一般了,今天竟然冲了三包。”

    “喝多了耐受都上去了,不如一开始管用。”云想忍着酸苦抿了一口特浓黑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后排。

    某人明明跟她一起熬夜,却毫无负担,就算上课也照样趴在桌上补觉,同学们见怪不怪,连任课老师都习惯了视若无睹,不去管这个扎手的刺头。

    最后一节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的晚自习,云想跟郑樊打过招呼后离开教室,去辅导机构补课。

    路过对面的舞室,她就加快脚步。

    云想努力让自己投入黑板上的电磁力板书,好忘掉一些在脑子里刷存在感的事,奈何两个机构离得比想象中近,只要她听见隔壁芭蕾的“一位、二位、三位、绷脚尖、tendu”,眼前就会被迫循环播放动作变换。

    发觉她走神后,补习老师就会走过来敲敲桌子,把她飘走的注意力拽回来。

    “电磁感应现象是指放在变化磁通量中的导体,会产生电动势......”

    “右脚tendu出去,一、二、三收回来,加pique的动作......”

    其他人听起来没那么清晰的芭蕾专业术语,传到她耳朵里就像是自动加上扬声器,她甚至能想象出每个动作的手和脚应该落在哪一处。

    像两只手臂分别从不同方向拉扯自己,云想潜意识总觉得自己应该去跳舞,而不是在这里研究电磁和动力势能。

    她还频繁地想起唐千鹃的那句。

    ——太可惜了。

    这句话在过去几个月里常常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

    她父母去世后,见过的、没见过的各式各样的人都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摇头叹息,同样,怜悯和打量的眼神下一秒就会落在她身上。

    在得知她放弃了前途光明的芭蕾,曾经的老师同学也都反复提起这句话,跟唐千鹃的眼神和语调一模一样。

    每次听到这样的感慨,云想都会在心里多责问自己一分。

    她自责,反省,最后还是没办法完全舍弃,只能每晚穿上舞鞋在寂静无人的时候独自挣扎。

    痛苦,又难以改变。

    第二天补习班没课,云想还是来了这栋大楼。

    包里还带了练功服和舞鞋。

    唐千鹃看到她的时候很意外:“今天不用去对面上课吗?”

    云想摇了摇头:“这里能租练功房吗?我需要两个小时。”

    “当然可以。”唐千鹃带她来到一间四面落地镜和扶把的空教室,“这里是用来练习的,两小时之后前台小邱姐姐来叫你。”

    她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检验自己的退功程度。

    云想结束软开和热身,放了一首斯旺尔尼达变奏。

    芭蕾舞剧《葛蓓莉亚》的第三幕,变奏欢快轻松,是段幸福美满的浪漫喜剧,离开附舞缺少了大段的时间练习,她的动作比起原来略显滞涩,但还是坚持着跳了下来。

    一曲毕,云想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放下一首。

    她憋了一股劲,发泄似的跳,状态比起之前好了一些,也可能是四下无人,她的某些“怪病”只有在受到关注时才会出现。

    两小时快到的时候,小邱过来找她,刚打开练功房的门就看见她刚结束一个哥朗德日代(大跳)。

    对方鼓了鼓掌:“劈得好开,真漂亮。”

    “刚才跳葛蓓莉亚了吧,我进教室之前听见伴奏了。”唐千鹃刚下课,闻声过来。

    “跳一段给师姐看看。”

    门口有了两人注目,云想沉下心来,呼出一口气,决定跟过不去的坎做一做抗争。

    然而即便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试图麻痹自己当那两道视线不存在,腿还是像被铁钉牢牢钉在地上,无法抬高。

    镜子里不再只有自己,身体又像被无形的重力压迫,连摆手位都变得困难,云想抬手握住另一条手臂,按住逐渐失控的脉搏。

    音乐已经放到中部,云想做了一个生硬的attitude,转到下一个小跳时,手臂和腿都卸了力气。

    从镜子里看到唐千鹃渐渐蹙起的眉头和欲言又止的小邱。

    她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

    *

    离开舞室,云想打车去了崇裕街。

    足尖鞋和练功服还在包里,硬硬的鞋尖鼓出来一块,暗示着她在别人眼里有多狼狈。

    云想觉得,自己急需一点力量。

    不管是不是别人的,她都急需一种耀眼得熠熠生辉的东西来安慰自己。

    然而No Alcohol今天比平时冷清。

    石鸣骕见到她后还错愕了一阵。

    云想问对方:“演出还没开始吗?”

    石鸣骕:“你没看我朋友圈吗,这周都不演出。”

    云想有些意外:“我没看到。”

    “你等会儿啊。”石鸣骕赶紧道,“我给顾知妄打个电话。”

    云想还没开口阻止,对方的电话就飞快地拨了出去。

    等到那边接通电话,石鸣骕拿着手机去了另一边。

    “你今晚还来不来了?庄渡和纪伍越都在这打游戏,你来了直接就能上。”

    “我说了,这周都不去。”

    石鸣骕看了一眼在吧台安静坐着的少女:“云想来了。”

    “她不知道今天不演出,现在在这呢......看着还,挺失望的。”

    顾知妄歇了两天没唱,嗓子那点不舒服变本加厉,难得早睡还被一个电话吵醒,正常说话都比平时低了八度,态度极其差:“她知不知道关我什么事。”

    “从你说她父母都去世了以后,我就老觉得她怪可怜的,孤零零一个人,跟谁都不怎么熟,想来看个乐队现场还等不到......”石鸣骕捂着话筒小声道。

    “收起你那点不值钱的同情心。”顾知妄干脆道,“挂了。”

    “哎,你到底来不来啊?”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嘟嘟”的挂断音。

    石鸣骕无奈地回去,对云想道:“顾知妄应该是不来了,他嗓子不舒服,得休息几天。”

    云想不想回亦园,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点了杯喝的,在吧台听音箱外放的歌,跟难得清闲的苏茗聊天。

    对方注意到她鼓鼓囊囊的背包,问:“怎么今天来这么晚,名隽放学不是比公立早吗?”

    “我去了芭蕾舞室。”云想说。

    “你会跳舞啊。”苏茗来了兴致,“我就说你看起来像跳芭蕾的。”

    对方对平时不常接触到的舞种很是好奇,逮住她问这问那。

    “我要是小学那会坚持跳舞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连跳个操都费劲。”

    苏茗帮她续了一杯柠檬水:“你可以在我们店跳,整天听他们rock都听得够够的了,来点古典舞曲陶冶一下情操。”

    云想微微垂眼,目光落在杯壁外滑落的水珠上:“我跳不了。”

    对方不明白跳不了是什么意思,刚想问,只见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石鸣骕看向来人挠了挠头:“你不是说不来吗?”

    一看清顾知妄的身影,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也开始激动起来,互相窃窃私语,庆幸等到了现在。

    顾知妄眉眼锋利,带着外面的凛风进来,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低,掺了些微哑:“不是你非要叫我来吗?”

    石鸣骕连忙把这位“大爷”迎过来,殷勤地给对方倒了杯水:“随便唱几首就行,别用嗓过度。”

    “我说了不唱。”顾知妄道。

    “那你来干嘛?”石鸣骕傻了。

    “我来看看某人有多失望。”

    “顺便问问。”他望向云想,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眼眸如墨,语调慢条斯理,“你到底为什么老来这里。”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云想抬眼就撞进对方的视线。

    顾知妄坐在她对面,眸子深邃,像是能洞穿人心,半张脸被光影映照得英俊冷酷。

    只不过投来的目光并不淡漠,眼底深海里有一片光亮,是藏不住的金子,有她最想看到的、能把人燃烧殆尽的灼然。

    她听见自己开口。

    “我来治病。”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