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顾睿明威胁顾知妄说要二十四小时随时查看监控,实际上对方忙起来也顾不上亦园的事。

    顾知妄放假在家休息了一天,隔天就找了个机会去了No Alcohol。

    “可算来了!”石鸣骕见到他就想见到救星,“你都不知道,这几天生意全被隔壁几个店给抢走了。”

    庄渡嘲笑对方:“顾知妄让你找找自己原因,看来你还是没找到。”

    “别都怪我头上啊。”石鸣骕不乐意,“你们几个都是大股东,这店要没有你们都开不起来,我这是为了谁累死累活打拼呢?”

    对方还在念大学,每天早起贪黑才勉强把店开到现在。

    庄渡:“你一大学生起得还不如我们高中生早,我和顾知妄要是天天来,那才是比生产队的驴都累。”

    他跟顾知妄同级,加上一个纪伍越,从初中起三人就厮混在一起,臭味相投,没少给家长惹麻烦,升学被家里硬是分开进了不同高中,高一就跟石鸣骕一起组了乐队。

    石鸣骕:“放屁,你们两个纨绔子弟,我才不信你俩每天早上按时上学。”

    “我最近天天按时上学。”顾知妄说。

    “看你脸色挺好,不像是被学习荼毒过。”

    “别废话了。”顾知妄懒得跟他们臭贫,“纪伍越呢。”

    “早就来了,就等主唱大人注入灵魂。”

    三人进到No Alcohol的后台,纪伍越等得无聊用键盘弹两只老虎,一见顾知妄就道:“大忙人,昨天就放假了干嘛不来?”

    “好不容易放假,休息一天。”

    “来这不就算休息吗?嚎两嗓子多解压。”

    见人终于凑齐,石鸣骕来了精神:“今天晚上先用上次那歌开场?”

    顾知妄想起上次这伙人在亦园排练那首歌的情形,有人还追问他这首歌的名字,到现在他都没告诉对方。

    “就这首吧。”

    顾知妄拿起一边的吉他调音:“给我买把新吉他,我藏起来那把泰勒也被扔了。”

    “两万多的吉他啊。”石鸣骕咋舌,“你爸扔的那些加起来也得六位数了吧,真浪费。”

    “那把不是我爸扔的。”

    顾知妄想起来还是觉得离谱。

    总共就进去过一次,对方是怎么精准地发现他塞在墙角那把珍藏版吉他的。

    不是顾爸就是顾妈,周围几人也见怪不怪。

    他们几个除了石鸣骕家庭条件都很优越,父母更是觉得搞乱七八糟的乐队是不务正业,其中数顾睿明最为反对,搞得他们几个也被禁止出入亦园。

    不想提那些糟心事,顾知妄低头试了几个音。

    其他人各自调试设备,庄渡看似不经意挪近了些,低声问:“你们家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

    “什么妹妹?”

    “你就装吧。”庄渡嗤笑,“那天晚上我在门口听见了,感觉你不想说才没提这事。”

    “......”

    顾知妄瞥了眼旁边,见没人注意才道:“别告诉他们。”

    “我你还不放心,你初中把外校混混头打破我都没供出你来。”庄渡看对方表情不情不愿,来了兴趣,“谁啊,你捂这么严实,听声音还挺好听的。”

    “她住进我家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她。”

    顾知妄弹了几个和弦盖过声音,言简意赅地跟对方解释了来龙去脉。

    庄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她妈以前跟你爸有过一段儿?”

    “谁知道呢。”顾知妄眼中带上些嘲讽,“我只知道人没了他还念念不忘,跟我妈大吵一架,非要把人接到亦园。”

    “白月光的女儿啊。”

    庄渡摸摸下巴:“她不会是你爸......”

    对方话说一半就没再继续,顾知妄还是听懂了下半截,挑了挑眉:“你当这是电视剧?我看过照片,她跟她爸妈长得很像。”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纪伍越敲了敲黑键,嚷嚷道:“这歌用不着键盘,我来电吉他顾知妄来木的,赶紧过来练一遍,等会开场了。”

    顾知妄:“我跟庄渡说,四号我来不了,我妈过生日。”

    石鸣骕:“行吧,那今晚必须让场子燥到后天!”

    推开厚重的大铁门下楼进场,一楼吧台前杯壁叮咚碰撞。

    碍于股东本身没成年,石鸣骕当初迫不得已起了这个名字,还被顾知妄明令禁止卖酒,收益比正常酒吧少了很多。

    好在还能靠无酒精饮品挣点钱,再加上乐队更有名气,这才在bar街有了一席之地。

    No Alcohol本身装修走的是工业风,其实是当初钱都花在了置办音响设备上,导致一楼大厅远不如其他店子来得奢华,就这么破破烂烂的废土朋克装潢,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来专门打卡。

    震耳欲聋的吉他声响起,主唱一身黑衣黑裤年轻英俊,嗓音像打磨过的利刃,轻而易举把人拽进摇滚乐中。

    台下的观众即便只能举着饮料也照样跟着音乐蹦,释放体内的狂欢因子。

    *

    bar街气氛火热,另一边亦园静谧清幽。

    保姆还没来得及感叹顾知妄这几天怎么在家呆得住,转眼对方就不见人影,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云想觉得,除非顾睿明找人形影不离跟在顾知妄身边,否则根本约束不了对方。

    家里就剩下她自己和保姆,对方轻易不踏足三楼,整个三楼空空荡荡,甚是冷清。

    习惯了宅在家里,云想倒也不觉得无聊,写写作业看些喜欢的芭蕾舞剧。

    转眼到了她日记本上圈出来的三号这天。

    一夜没睡,云想没有丝毫困意,吃过早饭带上礼物坐车去云宏洋家给云益朝贺寿。

    按响门铃,吴丹萍来给她开门,一见云想连忙把她迎进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你叔叔去接你。”

    云宏洋一家三口住在云益朝的小洋楼里,说是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从结婚到现在都没搬出去。

    “叔叔呢?”云想问。

    “跟云蕾去帮你爷爷拿订的蛋糕了,爷爷奶奶在楼上。”吴丹萍态度亲热,“早饭吃了吗?厨房里还有刚做好的菜,你先吃垫垫,看你瘦的。”

    “不用了婶婶,我上楼去看看爷爷。”

    云想拿着手里的东西刚要上楼,云益朝就听见动静朝楼下道:“是想想吗?”

    “是啊,想想来了。”吴丹萍回。

    云益朝背着手下楼,一个月未见,精神还算好,就是眉心额头都多了几道刀刻似的皱纹,比原先老当益壮的模样苍老得多。

    “这么就下去了,也不披件衣服。”云益朝的现任妻子郑成英拿了件外套下来,见了她笑道,“你爷爷最近老咳嗽,崇城气候还是太反常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想想。”云益朝披了外套叫她,“过来跟爷爷坐。”

    吴丹萍把电视打开,郑成英去厨房切了盘水果,把插好牙签的苹果塞进云想手里,又忙活着去厨房洗刚买的葡萄。

    云想插不上手,还要陪云益朝说话,只能在一边看她们忙里忙外。

    每次来这里,云想都有点无所适从,跟顾家不同,云益朝这栋楼虽小,屋里却很有人气,墙上还挂着一张全家福,两位老人身后却只站着云宏洋一家三口。

    “新学校怎么样?”云益朝喝了口热茶,低低咳了两声,“还适应吗?”

    “很好,没什么不适应的。”

    云益朝放下杯子,正色道:“我和你叔叔还是想让你搬回来。”

    “顾家毕竟跟我们也不算近交,我们又不是不在崇城,何必麻烦别人。”

    云想就知道逃不过这个话题,依旧像先前电话里那样回绝。

    “我的花销都是自己出,借住需要的费用毕业之后会一起清点还给顾叔叔的。”

    云益朝眉头皱起,不赞成道:“从你爸妈葬礼结束我就让你跟我们一起住,想想,你外公外婆身体状况不好我们也清楚,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肯定会承担照顾你的责任......”

    话音未落,云宏洋和云蕾从外面回来。

    云宏洋把手里的蛋糕递给郑成英,跟她打招呼:“想想终于来了,你爷爷总是惦记着你,隔三差五就让我给你打电话。”

    “蕾蕾,”云宏洋招手,“怎么不跟姐姐说话?”

    云蕾比她小两岁,今年刚上高中,对方向来不喜欢她,撇了撇嘴,换上拖鞋就跑去厨房找吴丹萍。

    “青春期,叛逆。”云宏洋嘴上这么说,言语中尽显溺爱,“小时候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长大反而不好意思了。”

    云想也记得。

    小时候对方天天跟着自己,无非是觉得林锦禾帮她准备的舞裙和头饰漂亮惹眼,每次去她家都闹着也要跳舞,后来云宏洋给对方也报了芭蕾舞班,这才罢休。

    云宏洋见一旁的云益朝沉默半天没开口,剥了几个橘子,主动说:“想想啊,你住在外面我们不放心,找时间回来住算了,顾家再好,也不如自家舒服。”

    云想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苹果放下,低头看盘子里开始氧化褐变的苹果。

    “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云益朝眉心纹路更深:“你这孩子犟什么,你爸的家不是你的家?”

    “有我爸妈的地方才是家,”云想平静道,“现在他们不在,我住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顾家比这里安静,适合我调整状态。”

    “想想。”

    云宏洋跟从厨房探头出来的吴丹萍交换了一个眼色:“我公司那边有调动,打算出国,合适的话准备在那边长呆。”

    “到时候你婶婶和云蕾也一起过去,我想说,你也跟我们一起去算了,过两年你也能试试进国外的芭蕾舞团,等稳定下来再把你爷爷奶奶也接过去,那边天气比崇城好。”

    “不用了叔叔。”

    云想抬眼望向对方:“我不出国,也进不了舞团。”

    对方满不在乎道:“先去试试,试试再说,你还这么小......”

    “我爸妈在这,我哪也不去。”云想打断对方。

    几次三番拒绝,云宏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耐住性子:“你爸妈虽然不在了,但是你也要朝前看,出国竞争压力小,那里芭蕾资源也不错,你和云蕾一起去上学也互相有个照应。”

    “你爸妈那套房子也可以先卖了,现在那个地段房价一直跌,出国得早做打算。”

    云想感觉自己胸中有口气在横冲直撞。

    云晋和林锦禾去世,她仅剩的回忆都在那套房子里,就算她想逃离、想换个环境从头开始,也没想过为了那么一点既得利益直接卖掉。

    “怎么说起卖房来了,有保险补偿金,不缺那点卖房的钱。”云益朝语气不悦。

    云宏洋解释:“将来那边房价还要降,我也是实事求是。”

    “哎呀。”吴丹萍过来,“先不说了,来来来,洗手吃饭切蛋糕了。”

    上桌吹完蜡烛,云想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去:“爷爷,祝您生日快乐。”

    吴丹萍朝云蕾使了个眼色,对方见状也赶紧举起杯子,朝云益朝甜甜道:“爷爷,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永远不老!”

    其他人也跟着说了些吉利的话,云益朝脸上的纹路这才舒展了些,拿起公筷给两个孙女各夹了几道菜。

    云想吃得很慢,尽量把用餐时间拉长一些,对面的云蕾被吴丹萍盯着也放慢了速度,还扒拉出来半碗饭在另一个碗里。

    吴丹萍笑道:“她老师说,再减几斤跳舞更好看,这孩子也学会自律了。”

    她往云想的碗里又夹了些菜:“想想多吃点啊,好久没吃婶婶做的饭了吧。”

    桌上的菜看得出都是用心做的,饭桌上人多,互相夹菜其乐融融,时时刻刻关注她的碗,生怕里面空了,云想却觉得还不如在顾家跟某人互不打扰各吃各的有胃口。

    等到吴丹萍再要给她添菜,云想说:“我吃饱了。”

    云蕾立马扔了筷子:“我也吃饱了。”

    吴丹萍挥挥手让云蕾下桌,转头问云想:“怎么吃这么少,现在不是不用控制饮食了吗?”

    “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想想胃口?”郑成英说。

    “不是,很好吃。”

    云想按住只要硬塞就抗议的胃部,抿了口饮料把难受劲往下压:“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以前就听说,胃是受情绪主导的器官,只不过她现在的胃仿佛敏感过头了,稍有不满就要跟不想吃下的食物同归于尽。

    云想仔仔细细擦掉下巴上的水珠,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吴丹萍也跟着下桌,过来陪她看电视,还特意换了个芭蕾节目招呼云蕾过来一起看。

    对方不情不愿,选了个离她最远的对角线坐下,挺胸抬头学着电视里的姿势做手位,边做还不忘用余光打量云想。

    吴丹萍和蔼道:“想想,指导指导你妹妹,看看她做的怎么样。”

    云想说:“这些都是初级课程,肯定难不住云蕾。”

    “她都开始学天鹅湖了,整天在家里放这个音乐,我们都快跟着学会了。”吴丹萍开玩笑似的。

    “搬回来多好,婶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让你叔叔周末就带你俩出去玩,芭蕾你也能带带云蕾,你不是一直跳得很好,去国外更没问题,你妈妈当初还说从附舞毕业你就直接进首芭......”

    云想抿了抿唇:“婶婶,我说了,我不出国。”

    “云蕾有专业课老师,她如果想走这条路的话,也有很多比我更专业的人可以帮她。”

    吴丹萍:“一家人嘛,互相照应,外人哪比得上自家亲戚。”

    云想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没等开口,对方拉过她的手放在腿上继续劝道:“以后叔叔婶婶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云蕾就是你亲妹妹,你放心,婶婶肯定拿你当亲女儿。”

    胸前那口气又开始叫嚣,待到把那口气咽下时,云想重新抬起头。

    “其实你们也拿不准云蕾出了国能不能继续走专业芭蕾,她资质一般但是自己非常坚持,你们没办法。”

    吴丹萍听了这话怔住,还没下桌的三人也把目光转向客厅。

    “我出国继续跳舞可以先她一步试水,如果我成功进团,也多了一层关系,这样你们更放心,接我回来不用因为放任我住在外面落人口舌,也能让我爷爷满意,是不是?”

    她有高额保险金,有云晋和林锦禾留下的财产,随了云晋的性格不喜欢麻烦别人,不喜欢占便宜。

    就算多养她一个人也不会占用他们的资源,利大于弊。

    云宏洋和吴丹萍神色尴尬,被猜中了心中所想,还摆在台面上,一时间竟然张不开嘴,想不出如何反驳。

    “你说谁资质一般?”

    云蕾气得双脸涨红:“就你厉害行了吧,你还不是说放弃就放弃,我爸妈带你出国是给你机会,别不识好歹!”

    “谢谢。”云想胸中那口气终于不再横冲直撞,反而平稳了许多,“我不需要机会。”

    吴丹萍看了一眼云益朝,见对方面色难看,赶紧说:“想想,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妈妈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继续跳芭蕾,你现在说不跳就不跳了,我们心里也着急。”

    “你不是想换个环境吗?”云宏洋说,“我们想着国外也挺好的,去接触点新鲜事物,你也能走出来。”

    “跳了这么多年芭蕾,别拿自己的前途去祭奠你爸妈。”

    云益朝走过来,视线沉坠,给人无形之中带来压力。

    “想想,别让你爸妈失望。”

    云想站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对不起,我不出国,就算要出,我也没办法继续跳舞。”

    云益朝眉心紧皱:“想想——”

    “我生病了。”

    云想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他们还在的时候我就有恐慌症,现在更严重了,去了几次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

    “但是我上不了舞台,在舞室跟老师排练都会喘不过气,没办法在大庭广众面前跳舞,看到观众就全身发抖。”

    “我......”

    她眼睛酸涩,咽下声线中的颤抖。

    “我只能让他们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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