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双倍超浓的速溶黑咖下肚，满口苦涩，云想勉强打起精神熬过了数学课。
课间下楼做操，摇摇欲坠的梧桐叶漏下一丝一丝日光，照在地上洒金似的，秋天空气凉润，昏昏沉沉的头脑这才重归清醒。
做完操回到教室，施鹏飞在班里再度确认运动会的参赛名单。
看她进班，拿着手册过来说：“云想，老郑让你开幕式闭幕式在前面给运动员举牌，到时候提前给你发我们班的入场服装。”
举牌手象征着各班的排面，一般都是挑形象好气质佳的学生，郑樊嘴上说着不愿意跟其他班一样搞这些噱头，还是钦点了云想。
“运动会走方阵要穿的衣服什么时候到？”鹿绮问。
“明后天吧，马上了。”
“隔壁班那群显眼包要cosplay？老郑选的制服平平无奇，到时候肯定排不上号。”
“那也比黑不拉几的秋季校服好看一点，咱们不搞那些花里胡哨，主要靠我们男运动员的颜值取胜。”施鹏飞自信满满。
鹿绮切了一声：“不要无中生有。”
“怎么没有。”对方把参赛名单放在云想桌子上，“要是你们报名参加运动会，咱班运动员的颜值可不就更上一层楼。”
云想抬眼看参赛名单，有两个项目还是空白。
鹿绮警惕道：“昨天不是都抽完签了，我和我同桌又没抽到。”
“这不是有人不想参加，非得让我改名单，我都问好几圈了，还是没人报。”施鹏飞无奈地说。
“一千五太要命了，肯定不行，我还得当志愿者，还要写稿子呢！”鹿绮先一步拒绝。
俞静琳从施鹏飞后面走过来：“拜托拜托，我前两天跳燃脂操膝盖战损了，现在下楼梯都费劲，就帮我这一次吧。”
“文晴抽到签了，怎么又反悔？”鹿绮不情不愿。
听到自己的名字，文晴摘下厚厚的眼镜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跑八百都要四分钟以上，跳高就更不行了。”
“体委愿意让我一千五全程走下来吗？我倒是不怕丢人。”
施鹏飞大惊，跟俞静琳一起蹲在桌前，眼神恳切、双手合掌：“云想，你能不能试试？”
云想看了看严防死守的鹿绮，拿笔在报名手册上填了自己的名字：“跳高我可以，就是跑步大概拿不到名次。”
“没关系没关系，那也比全程走下来强。”
施鹏飞总算卸下这个包袱，喜出望外：“那我就这么报上去了，晚自习你跟其他运动员一起去操场练一练。”
等人走后，鹿绮抱怨：“干嘛这么好说话，跑一千五多累啊。”
再累也就累一小会儿，比不过当初排练一整天，云想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跳舞很需要体能的，放心，我能跑下来。”
运动会近在咫尺，晚饭结束后各个班里的运动员有特权不参加晚自习，去操场参加训练。
云想还在操场角落看到了射箭和网球。
射箭的那堆男生中里有双醒目的长腿，再往上越过人群，肩线流畅，身形落拓，又是顾知妄。
看见对方，就想起早上在便利店听到的那句话。
她盛馄饨的时候就没想过顾知妄会吃。
某人衣袖挽到小臂，下巴微扬，正在瞄准百米之外的靶心，手臂青筋隐隐浮现，右手倏地放开弓弦，对面的人吹响哨声。
“十环。”
施鹏飞领她进田径赛跑的热身队伍，顺着视线看过去：“那边我们学校社团的项目，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报名，参加额外的项目还能加分呢。”
她转学过来的时候社团报名已经落下帷幕，云想问：“除了射箭和网球还有别的社团吗？”
“那可多了，书法摄影画画网球篮球动漫。”施鹏飞滔滔不绝，“晚自习最后一节不做硬性要求，就是因为有社团活动，对了，还有舞蹈社。”
“俞静琳就是舞蹈社的，你要不要......”
“我就不进了。”云想没有参加社团的想法，“什么时候开始热身？”
“等会儿啊，顾知妄也得跑，他报了三千呢。”施鹏飞朝远处喊了一嗓子，“妄哥、顾知妄，你射箭练完别忘了过来跟我们一起跑步。”
遥遥地望见对方颔首，施鹏飞这才带队开始热身。
围着操场慢跑了三四圈，后面就要正式加速了，五十一百米的出去找地方练速度，剩下他们几个长跑的耐住性子继续跑圈。
名隽对体育和课外活动比较重视，要求也高，运动会在名隽学子眼里是比期中考都重要的大事。
云想属于临危受命，别人都训练两周了她才半路加入，跟着跑了几圈结束热身，施鹏飞停下帮她单独计时。
名隽的操场一圈四百米，一千五算下来不到四圈。
施鹏飞看着她跑完最后一百米，按下计时器：“差一点到七分钟，你今天穿的鞋不适合跑步，算六分半，很不错了。”
云想刚才没留着力气，撒开跑的，现下撑着膝盖，平复了一下剧烈起伏的胸口。
等到恢复一些，对方问她感觉如何，她老老实实回：“感觉快累死了。”
“六分半在女生组已经算厉害了，说不定能拿名次呢！”隔壁班体委过来凑热闹，“第五第六还是没问题。”
前三才有加分，一组十个人，四五六只能算个安慰奖。
施鹏飞翻了个白眼：“有你什么事，回去跑你的。”
“我们班运动员最好的成绩是六分钟。”对方得意地挑挑眉。
“云想今天才开始跑，这个成绩已经很棒了。”
“就是，你别听陆伟程瞎说，他们班阴险得很，现在就开始搞人心态......”
云想本来没报什么希望，见班里其他女生纷纷跟着义愤填膺一致对外，难得升起一丝胜负欲。
真正算起来，她还没在跳舞以外的事上拿过什么好名次。
某人故意选了个欠揍的方式展开话题，觉得自己另辟蹊径，说不定能就此跟云想搭上话。
陆伟程哥俩儿好似的搂住施鹏飞肩膀：“要不我帮你们班转学生提提一千五成绩，顺便给她推荐一下能提速的跑鞋，我初中可是田径队的......”
“我们班体委什么时候换成你了。”顾知妄结束射箭走过来说。
“十班和十一班向来都是守望相助。”陆伟程一本正经。
施鹏飞：“放屁，你们班不是什么都要跟我们班比？”
顾知妄蹲下紧了紧鞋带，见某人还厚着脸皮往前凑，直身不耐烦道：“没听见你们班人叫你吗？快滚。”
搭讪失败，对方从善如流地滚了。
施鹏飞对顾知妄说：“妄哥你先带长跑，我去短跑那边看看。”
“快点回来，我不想带女生跑。”顾知妄瞥了一眼旁边的云想，发现对方盯着隔壁班傻逼的脚看，“跑这么慢，穿什么鞋都是白费。”
他转头朝十班的运动员说：“匀速跑六圈，然后开始计时。”
云想假装没听见那句含沙射影，不快不慢地跟在其他女生后面。
她有成箱的舞鞋，确实没什么适合跑步的鞋子，既然一双好的跑鞋能提高配速，那就说明很有必要，运动会只剩下两天，回去做做功课还来得及。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后，操场上聚集了过来看运动员训练的学生。
鹿绮买了罐红牛递给云想，手里还拿了几块巧克力：“你晚饭吃那么少还要跑圈，细胳膊细腿让人怪不放心的。”
云想挽起裤腿，让对方看芭蕾生从小锻炼出来的腿部肌肉。
其他女生也好奇地过来观摩。
“哇哦！”
“白白嫩嫩，好腿！”
“可恶，怎么做到又细又直还有肌肉的？”
“好紧致好光滑。”顶着一众眼馋的目光，鹿绮摸了两下就停不下来，边过手瘾边啧啧感叹，“这腿我能玩一年。”
“你的台词好变态。”跟她一同过来的文晴笑骂。
顾知妄抬眼就看到一群女生围在一起聚众赏腿，甚至还有越围越多的趋势，男生那也有放肆的视线探头探脑。
他踢了施鹏飞一脚，对方赶紧拍拍手喊：“我们要换场地了，跳高跳远的去另一边。”
鹿绮把巧克力塞进她兜里，留下一句“好好练”回教室继续自习。
云想跟着跳高组去了横杆旁边。
跳高和跳远不在一个场地，不用跟顾知妄待在一起，云想顿觉轻松许多。
芭蕾中有很多跳跃动作，各种大跳小跳，她的背越式也比其他人更轻盈，最后的最后还有余力把杆升到更高。
连一旁的体育老师都称赞：“跳得很漂亮。”
在跑步那里丢失的信心，总算在跳高这里找回了一些，练习成绩不错，比赛应该能拿个名次。
云想跳完最后一轮，退到一边拿纸巾擦了擦汗。
有人不动声色地接近，她皱了皱眉，刚想从主席台下的暗处挪开，对方脚下一转，拦住她的去路。
“等会儿放学别跟我一起上车。”
顾知妄的声音响起，沉沉的，被夜色压得更低。
操场上亮着灯的地方人多，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在这里找到她的。
距离挨得近了，视觉受扰，听觉就更敏锐，主席台下像是被封闭的玻璃笼罩出一片阴影，云想耳朵有些发麻。
可以的，防备一如既往地缜密，还知道放学之前提前做好安排。
她说：“我坐地铁，可能要晚点回去。”
顾知妄本来想跟早上一样分头上车，听完这话，凉凉地嗤了一声：“随你便，最好直接别回。”
神经病，每次说话都要吃好几吨枪药。
云想忍住把纸巾团丢对方脸上的冲动，转身走出主席台下的方寸之地。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前所有运动员结束锻炼回到教室，放学在即，没有老师过来继续盯纪律，宋朔揉揉酸疼的肩膀，嚷嚷道：“早知道不报铅球和标枪了，还得去明远楼那的小操场单独训练，都没几个人。”
施鹏飞说：“你别老想着凑热闹行不行，大操场人这么多，能让你们铅球标枪乱飞吗？”
“没人欣赏我扔标枪的英姿，扔着没意思。”
施鹏飞打击他：“今天又有一群高一妹子来大操场看妄哥射箭。”
“年轻，没被社会毒打。”宋朔摇摇脑袋，“不知道长得好看的玫瑰都带刺，扎手得很，还是我们这种纯情学长更好拿下。”
顾知妄连傻逼都懒得骂，权当对方说得不是自己。
“妄哥怎么不纯情了，他都不近女色。”旁边的人也加入讨论，“是不是早就有女朋友了，所以在学校才这么严防死守......”
“言之有理。”
宋朔叹了口气：“这么不开窍的人都能有女朋友，这个世界果然只靠脸就能横行霸道。”
“你们是不是皮痒？”
眼看这群人蹬鼻子上脸，顾知妄不客气道。
宋朔挪挪凳子离他远了点：“我们这是在感恩，感谢妄哥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顾知妄抬脚把人踢得更远，拿出手机跟司机联系，提前告知今晚某人放学不跟他一起回家，免得司机不明所以在校门口把人叫住让别人看见。
宋朔放弃找揍，摸过施鹏飞兜里的巧克力往嘴里放：“体委能不能自费每天给运动员补充热量啊，别的班运动员都有。”
“你那点运动量不值得我掏钱。”
鹿绮顺手把桌洞里的巧克力丢过去两块：“你嘴里的还是我们志愿者准备的，等运动会的时候让你吃个饱。”
她转头问云想：“你吃吗，我这还有很多。”
云想：“你给我的那些还没吃，在书包里。”
“可惜我今天着急回家，不然就可以陪你一起去买鞋了。”对方拆了巧克力包装，掰了一块喂给她，另一块自己吃。
“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合适的。”云想说要晚点回去，其实是想半路去市中心买双跑鞋。
或许真的是因为穿的鞋不适合跑步，今天放学脚步都不如前几天轻快，她有点低估了运动员的训练强度。
顾知妄大步流星，宋朔看着对方朝门口停着的那堆车走去，随口问道：“今天你家司机又来接你了？”
“嗯。”
顾知妄朝后随意挥了挥手，把书包扔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他们今天出来的早，车多人也多，那辆眼熟的黑车也被结结实实地堵在校门口，跟在其他车后面蜗牛似的挪。
宋朔盯着车屁股使劲瞅，觉得自己脑子堵堵的，好像忽略了什么。
左顾右盼都没找到转学生的身影，顿生疑惑，问鹿绮：“云想呢？”
“去坐地铁了。”
宋朔挠挠头，收回视线继续打量那辆慢悠悠的黑车，嘴里念叨了几遍车牌尾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等到车屁股快要消失不见，突然一拍脑袋。
“卧槽，我想起来了。”
其他学生纷纷侧目而视，施鹏飞嫌他咋咋呼呼：“有话快说。”
宋朔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
“他俩坐的车......是同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