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先前杨青墨只是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如今真以女儿身涉入官场,才发现女子这个身份便是原罪。从前她化名墨青扮作男子,虽有东宫的令状但却依旧是一介布衣,而就算是一介布衣都能走到哪儿都受到尊重。如今她杨青墨被封了爵位,天家御旨赋予她办差的权利,况且还有在朝为官的父兄,明眼人不说对她恭敬有加也应该客客气气,可就因为她是女子,竟有不少官员当着她的面对她冷言冷语。

    而此刻,她与鸿胪寺的三个文官僵持在存放卷宗的文书楼外,剑拔弩张。

    “杨姑娘,我与你父亲杨大人同年参加会试,今儿我以叔伯的身份劝劝你,你一个女儿家不要来掺和朝堂之事了,你写些风花雪月的诗句人家赞你一声才女,可这办差事不是吟诗作对,你还是回去吧!”几位文官中年纪稍长的一位捋着胡子说道,言语虽是劝告可眼神里的轻视却看得人心里冒火。

    绿柳被他那上下打量的眼神气的脸涨通红,呛声道:“这位大人好生无理,我家女君奉储君之命来鸿胪寺办差事,你不仅将我们拒之门外还在这里拿腔拿调,我看大人是一点儿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对面三人听到这话不仅丝毫没有惶恐,反而轻蔑地笑出了声,其另一位个子较高的官员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对杨青墨主仆二人说:“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不过这话在鸿胪寺可不管用,我们三人正是因为食朝廷俸禄,对天家威严有维护之责,才不能随随便便就放个女的进文书阁。”

    “高大人说的在理”另一位四方脸的官员出声附和那位高个子官员,然后又接着说:“杨姑娘,哎不对,忠义女君。女君你有所不知,这文书阁记载了我朝自太祖以来所有与别国往来的所有细则,往小了说这里面有些脏乱的你们女子娇嫩受不住,往大了说这都是国运国势,你有再高的爵位也是女子,女子生来带着晦气,若放了你进去影响了国运,我们可但不起这个罪名啊!”

    “方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我们不能放你进去,别说是你了,今儿就算是皇后、太后来了,也不能进去。”高大人说。

    杨青墨被气笑了,她看的真切,这三人不过是看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好欺负罢了,她不信今日若是太后站在这里他们有胆子拦着。

    三位官员看到面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不仅没羞愤地流泪或者转身离开,反而看着他们露出讥讽的笑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衙门重地对着陌生男子露出这种微笑,你当真不知羞耻!”那位方大人见前面的羞辱并未起什么作用,颇为恼怒,张口便说出些折辱人的话。

    杨青墨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她知道,若此刻她恪守礼节,只会被这三人羞辱地更狠。她与江南农人、北境士兵以及塞外牧民打过那么多交道,不说百无禁忌也至少知道弱肉强食的法则,更知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的退让只会让别人变本加厉。

    因此,她想也不想,直接开口笑骂道:“我笑三位大人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读圣贤书,参加科考,入朝做官,脑子却跟那不识字的山野村夫没有什么区别。若说女子晦气,那你们谁不是从娘胎里出来的?受母生恩反过来却嫌女子晦气,不孝不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你你!我乃当年乡试头名,怎轮得到你一介女流来羞辱。我……我定要上报朝廷,我……我要狠狠参你一本,参你们全家一本!”方大人是个一点就炸的急脾气,当下跳脚骂了起来。

    另外两位官员赶紧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激动,再怎么说杨青墨的父兄一个身居高位,一个是太子跟前的红人,真要是硬碰硬也惹不起。

    杨青墨趁着那三人乱作一团的空挡,拉着绿柳绕过他们,径直走到文书阁大门口,“砰”一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三人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杨青墨已经稳稳地站在文书阁里,身后是一排排高到房顶的木质书架,摆满了卷宗。

    “苍天啊苍天啊!世道乱了啊!祸水误国祸水误国啊!”三人中年长的那位大人直接跪倒在地上,用手锤着地面夸张地哭喊。

    方大人用手指着杨青墨大喝道:“你出来,你快出来!你给我出来!”

    高大人更是夸张,他大声叫喊鸿胪寺的小吏,要他们拿着扫帚水桶柳枝,要将此地清洗焚香祛除晦气。

    杨青墨看着院子里令发笑的场面,愈发坚定了自己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内心。她大喝一声,中气十足,院子里的人顿时停下各自的动作,看向她。

    杨青墨清了清嗓子,说:“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无知或者龌龊的想法,今儿我杨青墨就站在这文书阁里了,我不仅要站在这里,我还要在这里查阅卷宗,我不仅要查阅卷宗,我还坐要在一个月后跟南海国的和谈桌上,我还要代表朝廷接待年底各国来朝的使者。而你们,你们就坐在这文书阁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我杨青墨的名字,写下我杨青墨接待来访使臣,还要写下我杨青墨代表朝廷出使别国。”

    杨青墨一口气说完,有些喘不过气,胸脯一上一下起伏的厉害,一旁的绿柳赶紧拍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三个官员面面相觑,发疯的也不发疯了,发狂的也不发狂了,一时间院子里安静极了。

    杨青墨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别以为你们这几句话就能吓到我,当初克里耶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你们在哪?我在暴风雪里运送黑铁武器的时候你们在哪?我在北境与天山王商议互市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如今想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把我拦在门外,我告诉你们那不可能!”

    三人听到这里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他们作为鸿胪寺负责文书与记载的官员当然知道杨青墨做了什么,当初他们还一同夸奖这墨青是个能人,可以一旦知道做这些事的墨青是个女子,心态不知怎地一下子就变了。

    杨青墨见三人没有出声,轻笑了一声,一个个点了过去。“若说女子本身便是罪过,那高大人为何要靠着你老娘和发妻给人做厨娘赚钱供你读书?方大人为何要用你妹妹的彩礼当路费上京赶考?至于这位大人“杨青墨看向最为年长的那一个,讥笑道:“我听父亲说,他们那一年科考出了个有意思的事情,有个考生写过一篇极好的文章,大家都觉得按照那考生的水平,头名定是他,结果放榜后那位考生差点儿没考中,而那篇极好的文章,根本就是抄了他长姐的习作。大人,那位考生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三人被杨青墨揭了老底,顿时涨红了脸,放下几句狠话便灰溜溜地离开了文书阁。

    杨青墨见人走后,一下子红了眼眶,她回京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委屈的心绪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小姐小姐你别气了,咱们先办差事,不成回去咱们跟老爷告状去。”绿柳安慰道。

    “不哭了”杨青墨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说:“办差事,我要把这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决不能丢脸。“

    鸿胪寺文书阁发生的是当晚便传到了宋砚的耳朵里。

    “便是皇后去了他们也一样要拒之门外?”宋砚重复了他听到的话,只觉得可笑。

    “奴听说今儿鸿胪寺那几位向来是迂腐的,怕是给女君不少气受。殿下需要打赏点什么东西给女君以示态度吗?”王全问。

    “打赏就不必了,让他们求仁得仁,孤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胆子把皇后拒之门外。”宋砚说完,起身往书案处走去。

    王全赶忙跟上去,待主子站定后开始研磨,一遍研磨一遍问:“殿下,这夜深了,是否需要吩咐御膳房送碗安神汤来?”

    “不必,做了这事儿比什么安神汤都能安神。”

    宋砚铺开纸,蹙眉思索着什么。待王全把墨研好,便立刻执笔,笔走龙游。

    隔日,大臣们早早来到东宫议政,没成想太子殿下的第一句话便让众人惊地说不出话来。

    “孤已拟好旨,定忠义女君杨青墨为新后,各位该做什么就准备起来吧。”宋砚说完,王全便捧着那道旨意上前,递给张丞相。

    官员们站在那里,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又齐齐回头望向站在后方的杨承玉,被人盯着的杨承玉更是迷茫,到底怎么自家女儿就被天家相中了呢?

    王全见杨承玉傻呆呆的站着,赶忙开口提醒:“杨大人这是惊喜过头了吧,还不快谢恩呐!”

    被王全点到名,杨承玉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跪下谢恩。

    宋砚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然后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官员们说:“这事儿就这么办,不用再多说些什么。前几日听闻淮扬盐政出了些岔子,谁来跟孤说说是怎么个事?”

    “回殿下,扬州知府上奏,说已有三十人因盐而中毒身亡,还有五十余人在救治。同时他还质疑淮扬盐政的账目出现纰漏。”一名官员上前回禀。

    “账目也有问题?杨承玉你这边有发现什么吗?”

    听到这话,方才还在迷糊状态的杨承玉立马头脑清明,走上前去禀道:“回殿下,眼下年关将至,臣与同僚在对今年淮扬盐场账目的时候发现凭空少了一百三十万两,还望殿下彻查。”

    宋砚听完心下了然,这淮盐盐政的账目出问题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情理之中是这淮扬盐场一向是个复杂的地方,而意料之外,是这次账面上丢掉的数目竟然高达百万两。

    “陈申呢?”宋砚问。

    “臣在。”礼部尚书陈申从人群中走出。

    “淮扬盐官是谁?”

    “回殿下,如今的淮扬盐官姓方名瑞宇,开成十五年进士,原先在户部任职,前年调去淮扬任盐官,说起来还是杨大人的老部下。”

    “方瑞宇啊。你这么说孤倒是有点印象,是那封调令还是孤替父皇拟的。杨承玉你对此人有何印象?”

    面对宋砚的发问,杨承玉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回道:“回殿下,此人在户部时算是个踏实干事的,为人有些木讷,不善交际,臣一度担心他去了淮扬盐政那样复杂的环境里无法胜任,不过也并没有听见他出了任何纰漏,想来人总是会有变化的。”

    “踏实、为人木讷、不善交际,但能在账上亏空一百三十万两,有点意思。杨承玉,你儿子跟礼部的人一起去查。”

    “臣,遵旨。”

    杨承玉和礼部尚书陈申一同跪地行礼,杨承玉规规矩矩,而陈申则稍稍偏头,与远处的几个官员交换了一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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