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侑终于又见到上杉心的时候，距离高一第二学期的开学已经剩下不到一周。
或许是太久不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打招呼，也可能是宫侑把想说的话已经在line里轰炸了几天几夜，宫侑在稻荷崎的校门口看到上杉心的时候指着女生张大嘴沉默了半天都没挤出一句话来。
角名伦太郎奇怪地看了宫侑一眼，掏出手机连拍几张照片，然后和上杉心打了个招呼，并礼貌地提出想要个签名。
“喂！怎么要起签名来了！”宫侑跳脚，“我也要！”
上杉心从善如流地从包里找到签名笔，给角名在他的一个空白本子上签下名字，流畅又快速；又掏出一个小纸袋，在纸袋的背面也签上了名，然后递给了宫侑。
“罗马的某家布丁，忘记店名了，里佳姐......一个朋友推荐的。”上杉心笑了笑，“好久不见，侑。”
“好，好久不见。”宫侑很莫名地有些别扭，“你怎么连开学典礼都没去啊。”
“没办法，一直在集训。”上杉心耸耸肩，“这次破纪录很难，所以一直在集训。”
“我看到报道说，你这次的记录让那个叫什么a的泳衣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宫侑说着，悄悄看上杉心的脸色，似乎担心她心情不好，“你为什么一定坚持不穿呢？我是说，好像其他所有人都在穿。”
“侑，很喜欢打排球吧？”上杉心说，“你在打排球的时候有过很不甘心的时候吗？”
“有啊！”宫侑狠狠点头，“遇到很蠢的队友，连我托的球都打不好导致输了比赛的时候，我真的气死了！”
“这次世锦赛，世界纪录都被快速泳衣推到一个很疯狂的地方。”她轻轻地闭眼，声音很轻，“我讨厌这种感觉。虽然那些记录在之后肯定还是会被打破，但我还是觉得他们存在得太过轻松了。”
8月底的阳光把空气都烧得滚烫，这份灼热让上杉心感觉像是回到了决赛那天，她浑身的肌肉都在发热，那份热度一直在燃烧，从未消失。
“所以我想要得到一个她们穿着快速泳衣都赶不上的成绩。”她转头看向宫侑，“我绝对不要让我累了那么久得到被轻而易举地超越。这是不是叫做不甘心？”
“我国文比你差啊！”宫侑龇牙咧嘴地扭曲了脸，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聊起过这么深刻的话题，“但我知道你肯定想要赢。不如说，想赢才是正常的吧，不想赢的人，那种说着什么体验比赛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场上吧。”
上杉心没有反驳。她并不觉得宫侑的话有几分傲慢，因为竞技体育就是如此。站在赛场上的那一刻，你只有杀死比赛和被比赛杀死两个结局。
“要是小时候的我听到你的话，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交友原则。”上杉心突然说，“我小时候就是抱着享受过程的心态去比赛的。”
“但你基本没输过。”宫侑嘟嘟哝哝，“好可怕的天才。”
上杉心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你去搜过我吗？”
宫侑连忙摆手，“不，是电视台说的，你赢了之后的。”
上杉心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在出窍，身体平静地开口说话，“哪个电视台？”
“NHK啊。”宫侑照实回答，“那个记者还说，你可能以后不会一直游泳，要大家尊重你的意愿什么的，我感觉他在说屁话，你怎么可能不继续游泳啊。”
上杉心感觉一阵眩晕，只看到宫侑的嘴一张一合，说出的话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依旧很清晰地传入耳中，“而且心你肯定很喜欢游泳啊，肯定不会放弃的。”
“......我，但是，没什么。”她有些生硬地道别，“抱歉，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了，你还要训练吧？快去吧。”
宫侑疑惑地捧着那个从罗马带回来的纸袋，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懂上杉心了，难道他说错什么话了？但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宫侑走到体育馆，角名已经告诉了大家是上杉心找宫侑，宫治朝宫侑背后看了两眼，没看到女生的影子后踹了宫侑一脚。
“治猪。”宫侑破天荒地没有打回来，而是一脸传经的表情说，“我发现心居然是不喜欢听实话的那种人。”
“你从哪得出的这种结论......”宫治觉得兄弟的脑子没救了，“你是说她不喜欢听你说你喜欢她吗？”
“哈？”宫侑气急败坏地给了宫治一拳，“闭嘴！怎么可能！而且她肯定是喜欢我的，她还给我从罗马带了布丁！”
宫治在北信介的注视下放弃了和宫侑打架的打算，但决定今晚就把宫侑的布丁全部吃完。
被宫侑一口咬定肯定喜欢他的上杉心，此刻思绪乱得不行。
快步走进家里，在见到上杉夫妇之前，上杉心先见到了一年都不一定见面一次的哥哥。
上杉静笑眯眯地朝上杉心招招手，把有些懵的妹妹揽进怀里。
“哎呀，心酱长高了好多——”上杉静语气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是来找妈妈的吗？NHK那个报道的事情？”
上杉心闷闷地点头。
“在找妈妈之前，先和我说说话吧？”上杉静捏了捏上杉心的脸，语气轻快，“我本来以为成为社畜的我是最忙的，结果心比我还忙呢，训练真是辛苦啦！”
“公司的员工听到你对自己的定位肯定会哭的。”
“哈哈哈，看来心情也没有很糟糕嘛。不过，自我调节能力太好偶尔也不是好事哦。”上杉静摸了摸妹妹的头，长时间的游泳让她的头发变得有些干，“心懂事得太早了，这可不好。”
“为什么不好？”
“小孩子太懂事了就是不好，不接受反驳。”
“我还有三年就成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即使成年了，你也是我们家最小的。”上杉静轻轻低下头，和上杉心的额头互相抵住，“心，你不需要承担任何继承的责任，不要把自己逼这么紧，要学会任性啊。”
“......任性什么？”
“不要装傻哦。”上杉静叹口气，“要我说，就是因为你太懂事了，导致那对笨蛋夫妻以为自己很会教育孩子呢。”
“笨蛋夫妻——诶！”
“就是爸爸妈妈，他们俩完全不会教育孩子。”上杉静笑得苦涩又无奈，“我和姐姐都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而你不需要成为继承人，但他们两个根本教不出普通的孩子，你又特别懂事，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结果我看你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游泳吧。”
上杉静轻轻点了点上杉心的眉心，“去告诉妈妈吧。妈妈其实是担心你其实没那么喜欢游泳，所以才让NHK的人那么说的。”
上杉心迟疑又忐忑地走上楼梯，回过头看到上杉静的微笑，深吸一口气推开书房门。
书房内，上杉夫人、NHK副台长严肃地看向她。
“有什么事吗，心？”
稻荷崎的校门口，宫侑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此刻却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我，我喜欢游泳。”上杉心闭上眼睛，紧张地将喜欢这个词语在近十五年里第一次抛向那张书桌背后的人，“我，我会继续游泳的，我不会放弃的！”
“我明白了。”上杉夫人说，“喜欢的话，就继续坚持吧。”
“即使我大学也要游泳呢？”
“喜欢游泳和大学有什么关系？”上杉夫人温和地笑，“心，你要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一直为你骄傲。”
上杉心睁大了眼睛，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句话像是背景音一样，伴随着她过去的每一个日夜，即使带着爱和祝福被说出口，在上杉心的眼里却是带着隐意的指示。
但此刻，她意识到，她过去一直在担心的都是没有必要的。她不必去哥哥姐姐就读的东大，不必去学什么经济或是管理，不必承担起上杉这个姓氏的未来。
然后莫大的委屈淹没了上杉心。满打满算不过15岁的女孩，在瞬间蓄起眼泪，在上杉夫人的慌乱中大喊：“妈妈是笨蛋！”
泪眼汪汪的上杉心跑出书房，朝门外偷听的上杉静也大喊：“哥哥也是笨蛋！”
上杉静觉得自己冤枉，“怎么我也是笨蛋？那心也是笨蛋。”
“笨蛋就笨蛋！”上杉心平生第一次像这个年龄的小女生那样撒娇一样地跺脚，“最讨厌哥哥了！”
随着眼泪一起流掉的，还有那份从罗马开始的烧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