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宫侑在东京就做好了接下来两个月没办法见到上杉心的准备，但在回到野狐中学的第二天就又见到了。上杉心是回来请假的。长达两个多月的假期已经不是只和班主任说一声就能处理的，证明材料齐全的情况下还有进行一个简短的三方会谈。

    上杉心从后门悄悄走进教室的时候还在上课，尽管她尽可能保持了安静低调，但坐在她后排的宫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一个纸团被扔到上杉心的桌上，宫侑潦草到起飞的字差点让上杉心以为是鬼画符。

    他写：你怎么回来了？

    上杉心刚刚想回话，手机里就弹了几条消息催促她赶快出发，她只好匆匆把书和笔都扫进包里，抓起包就走。

    经过宫侑桌子的时候上杉心弯下腰，在宫侑耳边快速地低声说：“我回来收拾东西，我错过的试卷帮我拍下照，新年见。”

    少女轻声的说话像是某种呢喃，快步走出教室的上杉心没有看到，宫侑在愣神了几秒之后耳朵红得不行。

    宫侑在宫治嘲笑的目光里把脸压进胳膊里，一边在心里狠狠吐槽。

    ——谁去集训还想着要做试卷啊！

    寸土寸金的东京被划出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训练中心，里面基础设施齐全，按照住宿、训练、医疗、休闲分了四个大区，但每天基本只在前两个区间来往，连来回坐的摆渡车都是固定的时间点。

    集训是很枯燥。但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集训真的开始的时候，上杉心还是适应得有些艰难。

    让集训队的大家都很惊讶又无奈的是，对上杉心来说最艰难的部分既不是耐力训练也不是力量训练，而是增肌的部分。

    除去一日三餐，游泳的运动员们还被营养师安排了夜宵，大多是牛肉鱼肉，营养师和教练们看着上杉心每天痛苦地吃饭，但人却完全壮不起来。

    “我都不知道是应该羡慕你，还是觉得你惨了。”同样游自由泳的渡部里佳面色复杂地看着上杉心，“你怎么完全吃不胖啊，但你没有脂肪怎么增肌啊。”

    “我不知道......”上杉心苦涩地咽下牛排，“但我确信我在两年内都不会想吃牛排了。”

    “呜啊，可怜。”渡部里佳感同身受地皱眉，“说起来，你的小男友还在给你每天发消息吗？”

    上杉心咳嗽得惊天动地，把隔壁桌跳水的几个女生吓得不轻。

    “不，不是男朋友！”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里佳敷衍地点点头，“不过他肯定在追求你是不是？你有回他消息吗？”

    上杉心戳着盘子里的牛肉，目光游移。自从集训开始至今大概过了一个月，宫侑雷打不动每天发一堆消息，内容从早训的时候和宫治打架、考试又没及格、吃午饭的时候觉得无聊，到他练习赛拿了多少分、在试着学某种新的发球方式等等，其中还夹杂些作业和试卷的照片。

    上杉心每次打开手机都要花上好一会在宫侑的日常中翻出那些作业，誊抄在本子上。

    至于回消息，上杉心实在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她的集训日常实在是太枯燥单一，以至于她每天只能说游了几组、吃了什么。

    “那不是每天都一样的东西吗！”里佳恨不得替上杉心回消息，“你倒是说点别的啊？比如我很想你什么的！”

    “每天说那个和每天说我吃了什么不是一样的吗。”上杉心叹气，“里佳姐，你是不是又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什么叫‘又’！可恶，你男朋友从来不嫌弃你只有晚上能回消息呜呜呜，真好啊——”里佳假哭了起来，“我每天给他发消息，他都要先嫌弃我不回他之前的消息，我在训练怎么回啊！真没眼力！”

    “都说了，侑不是我男朋友。”上杉心无奈地扶额，“里佳姐，你男朋友经常和你吵架的话，你不会想分手吗？”

    “好犀利的问题。”里佳做了个鬼脸，“我说心，你如果谈恋爱的话肯定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类型，不过感觉你那个追求者还挺适合你，他都完全不在意你每天就回他这么几句话。”

    上杉心脸色微变，渡部里佳见状赶紧说回自己。

    “咳，分手倒不至于啦！那个家伙虽然每天嫌弃我，但还是会每天给我发消息，周末我们也会打视频什么的。”里佳拍拍上杉心的肩膀，“他其实已经习惯我集训了，偶尔吵个架也是我们相处的方式。”

    “好有活力的相处方式。”上杉心笑笑，把已经被戳成肉泥的牛排叉到一边，“走吧，等会还有训练。”

    快步走向训练馆的上杉心脸色沉沉，手指下意识地掐着掌心。

    上杉心知道渡部里佳绝对不是故意说这些话。国家队的氛围很好，即使是前后辈也一直是以朋友相称；她和里佳姐同吃同住一个月，从来没有提起过涉及对方隐私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来自东京青年游泳队的。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但是——

    ——你是控制欲很强的类型。

    宫侑在被她控制吗？

    不论是作为她的朋友，还是所谓的“追求者”？

    上杉心几乎像是逃一样地跳进泳池。

    渡部里佳进入训练馆的时候，上杉心已经游了一个3000米，教练和她的脸色都不是很好，里佳远远地看到教练摸了摸上杉心的头，被上杉心一把推开了。

    晚上负责她们的教练是外国的，里佳英语不是很好，边用散装英语边比划着和教练交流，告诉教练上杉心今天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教练放慢了语速和里佳说话，说看出来了，他觉得她可能是进入了瓶颈期，天才遇到瓶颈期的时候心态会不好。

    渡部里佳听懂天才这个词，连着比了几个叉。上杉心的成绩绝不能用天才去概括，至少她知道上杉心从很小就开始每天练习；而且今天她心情不好也不是因为这个。

    教练耸耸肩，他说：在赛场上没人在意这个。

    不知道在说关于天才的话题，还是在说心情不好。

    渡部里佳今年已经21，在赛场上不算年轻，肩膀有伤。她已经是第三次参加国家队的集训，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觉得教练的话冷酷得让她头皮发麻。

    但是，在踏上世锦赛舞台的那个瞬间，比渡部里佳小整整7岁的上杉心将要面对的，是比教练的话更冷酷的现实。

    她需要有成绩，她需要有价值，在必要的时候她还需要给更优秀的人让路。

    里佳热身完准备下水，遥遥听到教练在报成绩。

    “——8:13:43！”

    里佳下水的动作一顿，慢慢笑了起来。真是不得了，上杉心，这个家伙的话，一定可以打破前面的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