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隔天起不来的秋璃是和衣而睡的，可到了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秋璃就已经醒了。起床本想蹑手蹑脚的梳洗，谁知楚澈依旧比自己起得更早。

    晨光照在楚澈的侧脸上，他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显然是早起晨练过了一番。

    相似却又不相同的面容，让秋璃不由想起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楚泽大将军。

    过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自己疼惜的弟弟，他那张冰块脸上一定会出现很多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吧。

    “路姨早就去了船那。”见秋璃打量着自己不动，还露出奇奇怪怪的笑容，楚澈无奈地停下擦汗的动作，“你是最晚一个起来的。”

    楚澈的话成功打断了秋璃的思路，她连忙收拾好自己，叼着馅饼冲去坡下想帮忙，可到了停靠船舶的地方才发现，这次一同前往的十几人都已是井井有条地在忙碌着，压根不需要她的帮忙。

    原地踌躇了好一会，才被码完货下船来数数的阿亮瞧见。

    “昨个半夜回来的船说最近往镇子上去的线路被地方官整治过了，你们顺着那走兴许一路上都会顺利安全许多。”阿亮抹掉脸颊上的汗，“不过阿娘的船比不过捕鱼的船，会走的慢一些，你和你家小叔，就当是欣赏下沿途的风景。”

    阿亮说的慢行也不过是多了三五天的样子，路姨这趟船是送货去卖的，船身显然比其他船大了许多，还未到秋天，村里就已经开始为今年的冬季考虑起来了。

    兴许是搬运和清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秋璃这才瞧见了一直在船舱内的路姨。

    路姨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本子，那是秋璃之前见过的账本。楚澈昏迷时，阿亮就是用的这些账本给秋璃学的识字。

    “秋姑娘你回坡上拿上昨个收拾的东西吧，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秋璃应声点头，快步往坡上走，才走到半路就看见提着大包小包，一脸无语的楚澈。两人刚相会，那些大包小包就被一股脑塞进了秋璃的怀里。

    “我是受伤了的。”还没等秋璃开口，楚澈先发制人。

    秋璃不服气得“啧”了一声，动作却是麻利地提稳几个包裹，跟在楚澈身后往船的方向走。

    待两人走回船边，路姨他们早已经忙完了，正与自己的家人们道别。秋璃远远的，就瞧见了眼眶红红的阿亮。

    她没有安慰，只是若无其事的上前把贴身袋子里拿出自己用丝线编的手链，递给阿亮。

    丝线编织的式样是秋璃曾经在大学寝室里学的，上头没有其他的装饰，只有一颗红玛瑙，这也是秋璃留下来的唯一值钱的玩意了。

    料到阿亮不会轻易收下，秋璃可是铁了心说了好多。两人你推我还，直到路姨喊了开船才停了下来。

    “阿亮，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沉默片刻，秋璃又郑重开口，“谢谢你。”

    趁着阿亮微楞之际，秋璃果断把东西塞进对方手里，跳上船跟着楚澈去了船舱。船身虽大，可几乎一半都是装载货物的仓库。供人休息的房间只有四间。

    路姨本意是想将其中一间腾出来，让秋璃与楚澈一起，可楚澈不知抽了什么风，说起了男女有别的言论，硬是去了男间。还没等秋璃琢磨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就晕船了。

    不过才行驶了片刻，秋璃已经吐了三四次了。

    胃里翻江倒海的让她整个脑袋也跟着嗡嗡得疼，别说那秀丽的山水之间，秋璃就连眼皮都懒得张开，整个人蜷缩在摇晃的床上，额头冒着冷汗。

    “你也太弱了。”被派来照顾秋璃的楚澈不耐烦道。

    挑衅的话语并没有激起秋璃的斗志，她紧紧闭着嘴巴，生怕自己张嘴一不留神又吐出一幅世界名画。

    “路姨熬的药一会才会好，你忍着吧。”毫无安慰技巧。

    懒得搭理，秋璃艰难翻了个身，晕眩感让她本能的立刻闭眼来缓解。好不容易熬到路姨的汤药来，秋璃想都没想直接一口气干了。

    身体顿时暖了起来，秋璃发了一身汗，难熬的感觉逐渐褪去，整个人也松快了起来。

    “这下舒服些没？”楚澈见秋璃面色缓和，似乎好了许多。

    “嗯。一会就能舞刀弄枪了……大概。”身体上的不适让秋璃无心奉承，可求生欲也并不允许她太过尖锐。

    楚澈冷哼了一声，丢下一句“那你可好好休息吧”，就走了。

    船舱里只剩下身体不适的秋璃，她翻回身平躺，船只的摇摆也逐渐的适应了下来，舱房里静谧的环境让她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秋璃再次醒来，发现天色微暗，只是肚子咕咕乱叫。起身喝了一大杯桌上的凉水，秋璃整个人顿时觉得活了过来。

    秋璃休息的舱房和其他几间都在整艘船的中部，靠后的以及船尾的地方都是堆货的仓库。

    走出舱房，秋璃往船头方向走了几步，就瞧见了路姨跟另外两位大娘正在准备晚上的食材，炉子上炖着的香味引得秋璃口水直流。

    “秋姑娘你可算是醒了。”眼尖的王大娘抬头看见扒在门口流口水的秋璃。

    闻声回头的路姨一脸惊喜，“再不醒怕是她小叔也不好交代。”

    这可给秋璃整懵了，咽回口水，小心翼翼提出疑问，“我睡很久了？”

    王大娘笑盈盈地递了个肉包子给秋璃，“你可睡了整整一天了，从昨天到现在。”

    秋璃啃包子的动作顿住了，一脸震惊地望向路姨。

    “我在汤药里加了点安神的药材，没想到你这一睡叫都叫不醒。”路姨也跟着打趣起来，“现在不晕了就好，我们现在经过的这片水域风景秀美，是多数商船必经之路，你若是好些了可去甲板上瞧瞧，说不准还能遇上些小买卖。”

    眼冒星光，秋璃迅速解决了手里的包子，快步来到甲板。

    已是黄昏时分，淡金色的斜阳照映在湖面之上，泛出粼粼波光。不远处有一些与秋璃并行的船只，轻轻缓缓地浮在水面之上，刻进了眼里的画中。

    秋璃觉得自己可以在这煮茶眺望一整天都不会腻，船头的甲板上摆放着一些木头箱子，秋璃摸了过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靠在木箱边。

    这时远处传来悠扬的琴声，与歌者柔美温婉的嗓音缠绕在一起，令人向往。松弛的情绪让秋璃逐渐放空了起来，脑海里只剩下了眼前的美好。

    “到是很少见你安静的时候。”楚澈不知何时来到秋璃身边，负手稳稳地立在船舷边。

    松散的情绪让秋璃没有被突然出声的楚澈吓到，立在那的楚澈身姿挺拔，随着年纪已渐渐褪去了少年青涩模样，那张与楚泽相似，即使面无表情都能迷倒一大片人的脸庞，让秋璃看得入神。

    反而是将楚澈一同纳入了自己编织的画面中。

    “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秋璃的声音慵懒，“成为搬砖仔后，每日都跟陀螺似的喘不上气。”

    楚澈没有接话，顺着秋璃的目光一同望去。

    秋璃嘴角微翘，思绪渐渐飘远，喃喃自语，“其实不过几月而已，可细想起来又仿佛离自己特别的久远，久到快记不清办公室那些同样忙忙碌碌的甲乙丙了。”

    话题越说越不着边际，楚澈收回视线，转而盯着秋璃。像是陷入回忆里的秋璃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梢，眉眼之间透露出与平日里不同的柔和，让楚澈不由皱眉，张口还未出声，就被不远处的船只传来一声凄惨地惊叫打断。

    紧接着又是几声凄厉的叫声混杂着呐喊声，秋璃听不清晰，可心脏一阵阵发紧。

    “回船舱里去。”楚澈挡住秋璃上前想查看动作，见秋璃未动，又是喊了一句，“快啊！”

    秋璃攥着衣角，听话地扭头就往船舱里走，刚走进房间，便被路姨一把拉住，路姨神色同样凝重，“去仓库里躲起来。”

    走了两步，路姨停下思索片刻，“还是去船尾的仓库，躲起来之后，不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路姨……”秋璃小声唤了一下。

    路姨愣了愣，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应是流窜的水贼，前头几只商船都被劫了，兴许还未到我们已经结束了。”

    秋璃明白路姨是在安慰自己，慌乱之中想不出回答，只得跟着路姨一路来到船尾。

    路姨谨慎地将秋璃藏进角落堆满鱼干和腌菜的竹篮中，嘴里还不忘嘱咐，“先委屈你了，一会千万不要出来。”

    秋璃缩在篮子中，下意识点点头。

    随着路姨脚步声渐远，整个船尾只剩下了秋璃。斜阳早已归入水底，仓库的灯被路姨吹灭，被仔细藏着的秋璃什么都看不清。

    外头凌乱的声音还在持续而且又越来越清晰的感觉，紧绷的情绪让秋璃手指有些发麻，她只觉得越是蹲在原地越感到心慌。

    不知是不是自己紧张的关系，秋璃只觉得越来越热，额头的汗水往下滑落，在下巴的位置汇聚在一起后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秋璃小心的抬手拭去汗水，松动了的腌菜篮子让她瞧见了外头微弱的光。

    只见那光从门外蔓延进来，在门口的位置逐渐扩大，秋璃脑中警钟大响，是着火了！

    仓库里没有窗，火一时半会并不会迅速扩散。千万个念头从秋璃的思绪中闪过，最后她一咬牙，直直地站了起来。可没想到的是，在秋璃艰难爬出篮子的同时，门被撞开了。

    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让秋璃呼吸一窒，门外的水贼握着刀，借着火光很快便捕捉到了角落里的秋璃。

    “嘿，这儿竟藏着个。”水贼笑得猖狂，在确认了只有秋璃一人后更是笃定地打量了起来，“都说藏在最深处的皆是好货色，果不其然。”

    秋璃心中警钟大响，你退我进之间，已经被逼到了角落。秋璃整个人紧绷到窒息，不久前溺水的恐惧袭上心头，甚至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水贼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捕捉游戏，只见他不紧不慢的靠近，猛然间捉住了秋璃纤细的手腕子，稍稍用力便把她拉出的角落。

    秋璃奋力抵抗，拳打脚踢，可力量悬殊，挣扎之下摔倒在地，紧接着“嘶啦”一下，她的衣袖直接被扯了下来。秋璃整条手臂暴露在夜里微凉的空气里，令她打了个寒颤。

    可是她不能停歇，趁水贼恍神，她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地起身时抽出了藏在鞋子边的小刀。

    “真是有趣。”水贼瞧着身体单薄的秋璃举着小刀，来了兴致。

    只会皮毛的秋璃慌乱中只会拿着小刀乱挥，毫无章法，很快就被强壮的水贼用刀柄打断了，刀子应声落地。

    没几下秋璃又被逮个正着，就在她将要被再次推倒在地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救星。

    只听“哐锵”一声，水贼措不及防，连连后退。

    是李叔和路姨！

    李叔挡住水贼，朝着还跪坐在地上的秋璃大喊一声“快走！”

    秋璃顿时一个激灵，爬起身想往船头方向走，可水贼怎会放走这肥美的绵羊，大手一捞，直接捉回了秋璃。

    兴许是以一敌二、又或者是秋璃在手里的缘故，本是能完全克制住李叔攻击的水贼，变得力不从心。

    并不擅长耍刀舞枪的李叔在接连几次进攻后，显然疲软了下来，水贼见准了时机一把推开秋璃，长刀直接贯穿李叔，下一秒抽出刀身的水贼，又砍向了路姨。

    那一刀，快准狠。

    鲜血溅到秋璃脸颊，被推倒的她近距离地直视了一切的发生，这一瞬间对于秋璃而言，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慢镜头播放的无声电影。

    秋璃一动不动的看着路姨整个人慢慢往后倒下，下意识伸出手去接，撞到自己的同时，秋璃因为惯性也往后倒去。

    很痛。

    胸口、后背因为撞击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也让秋璃直接回到现实，水贼没有给秋璃时间，再次举起了手臂，想给路姨最后一击。

    秋璃忍住疼痛，双手迅速护住路姨，让自己整个背毫无防备的展现在了对方面前。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受到预想中的伤害，秋璃睁开眼睛，缓缓回过头，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背影以及透过背影那笔直倒下去的水贼。

    背影逐渐转过身，逆光之下，秋璃却清晰的感受到了熟悉的气场。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脸庞慢慢靠近，秋璃的心脏不由一紧。

    楚泽蹲下身，先是确认了一下路姨的情况，继而转向秋璃。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的手摩挲过秋璃脸颊上血渍，确认着伤口。

    秋璃任由他细细检查不敢动，她忽然忆起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梦境，只是现在，倒在自己怀中的，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而是别人。

    “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