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云桧兮不喜欢扎堆，在公司饭堂打完饭后，她选择了角落的空餐桌。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脑海里不断翻阅梅溪集团的各种资料，公司里的几名女同事眼尖地快步过来。

    “还是云姐最好，总是能替我们占据最好的位置。”钟晓岚毫不客气在云桧兮的旁边坐了下来，然后招呼宋珊和刘莹倩落座。

    钟晓岚是华尚的老员工，在华尚也有七年了，因为开朗的个性，一向极受到公司新人的喜爱。

    宋珊是文案岗，刘莹倩是设计岗，两人都是新进公司半年的同事。

    “云姐好！”宋珊、刘莹倩和她打招呼，并坐了下来。

    云桧兮点头回应，她的思绪还放在梅溪的高跟鞋上。

    “你们要跟云姐姐好好学习。跟你们说，在南城广告界，一提到你们的云姐，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哪个项目一筹莫展，你们的云姐姐用几分钟脑子转一转，马上就能给大家找到方向。”钟晓岚拿着手中的筷子转了一圈，然后直指向前方。

    “话说，当年本地第一乳品齐氏奶业新品上市在即。商场如战场，必须抢占先机，迅速截杀消费客群。而当时项目主创文案恰遇车祸，其他项目组无暇支援。”

    “眼看着商机即逝，客户整日愁容暴躁，华尚即将失去重大客户。此时，云桧兮毫不犹疑披挂上阵，连夜撰文六篇，连续出了六大个系列海报，力挽狂澜，创造南城广告界的销售奇迹。”

    “哇，云姐真飒！”宋珊眼神怯怯，又闪着崇敬和向往之光。

    “噗”云桧兮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虽然不是第一天领教钟晓岚逗乐的功夫，每次还是忍俊不禁，“钟晓岚，你赶紧去上脱口秀，我定会天天捧场！”

    刚认识她时，云桧兮也曾被她夸得飘飘然。

    后来见识多了，也就明白了这是她说话的一贯方式，也正是她的活跃，总是能给处于神经紧绷的创意人员带来轻松的时刻。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啊，”云桧兮故意压低声音向前倾身。

    宋珊和刘莹倩就像即将获得高手传授武功秘籍的武痴，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充满期待地向着云桧兮倾身向前细听。

    “你们的晓岚姐一说话呀，天上就有无数头牛在飞啊飞，看，瞧见没有？”云桧兮用筷子指着天花板，趁她们注意力分散，云桧兮将她们餐盘里的鸡腿夹到钟晓岚餐盘里。

    “要是有人跟你们说一条广告，或一句响亮的口号就能拯救一个企业，就要小心有诈了。”

    正说着，云桧兮的手机响起，她打开一看，是宴山亭的信息，问她晚上是否有空。

    云桧兮略一沉思，缓了一下，没有立即回复，她在揣摩宴山亭的约见是想聊什么内容，方案暂时没有很好的头绪。

    -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下班时间，云桧兮却暗暗叹气。

    为了推脱宴山亭的约见，她对宴山亭说打算下班后去逛下街，顺便到商业区了解梅溪同类竞品销售推广情况。

    没想到宴山亭执意也要一起参与，云桧兮无法拒绝甲方。

    晚上八点二十五分，南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区。

    这里有翻新的富有特色的仿古建筑步行街区，也有高端现代化的巨大型商场，汇聚吃喝玩乐购。有街边小摊，也有高端奢侈品，容纳了一座城市的商业繁荣，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商业地段。

    几分钟前，宴山亭给云桧兮发信息说，他已经到了。

    云桧兮沿着宴山亭所发的定位，踩着步行街的青石板砖一路向前寻找。

    几分钟后，她看到了宴山亭。

    他身穿宽松的黑色国风印花短袖T恤亚麻套装，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挺拔而醒目。

    T恤的上半部分是圆领纯黑，下半部分印着白色卷起的浪花和山川的线条，黑色过膝休闲裤，手上带着沉香手链，脖子上挂着一串长紫檀珠链，吊着一块清透的玉坠至胸前。

    在这充满霓虹繁华和人间烟火的商业区里，宴山亭似是一个疏离的异类，更像是修行者。

    这一刻，商家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叫卖声，步行街两侧楼面鳞次栉比闪烁的广告牌灯，在云桧兮的世界里似乎都停滞了，她脑海里浮现了曲雪莉发过来的小视频，耳根发烫，怯意和尴尬一同涌上心头。

    宴山亭本来在看手机，直觉突然抬头，就看到云桧兮站在几米外的人流中，雾霾蓝荷叶袖圆领束腰连体裤，乳白色的菱格小方包提在手上，挽着高颅顶蓬松丸子头，气质清丽，潋滟生波的眼眸中似有羞赧。

    视线撞上的那一瞬，宴山亭微微颔首，眼神坚定而温柔，云桧兮深陷其中，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从心底漫延。

    几秒钟后，宴山亭迈出修长的双腿，径直走到她面前，“云小姐，辛苦你了。”语调温和平静。

    可能对他来说，那件事情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如此甚好。

    云桧兮本已准备好解释婚礼当晚的尴尬，现在看来，提起这件事情的氛围不对。

    今晚两人就是甲方和乙方一起做市场调查的工作关系。

    于是云桧兮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轻声说道，“宴总晚上好。”她习惯性地伸出右手：“都是为了做出更好的方案。”

    宴山亭凝神了一下，握了握她的手，没有说话。

    “晏总，您想先去步行街还是商场呢？”云桧兮主动抽出右手。

    “按你的安排吧。”宴山亭的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转眼间却又笑意盈盈。

    “那就先去南城最大的商场吧，现在正是逛商场的好时间。”嗯，优质甲方的自我修养就是给乙方更多的尊重和自主权，云桧兮内心竖起大拇指。

    两人并肩漫步向前方的明诚商城走去。

    进入商场一楼，明亮宽敞，冷气扑面而来，穿过化妆品区，来到鞋包区，云桧兮瞬间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浏览着各鞋类商家的陈列，仔细端详他们的海报，时不时地拿起鞋子向店员咨询，好像忘了她身后还有一个宴山亭。

    看着完全沉浸其中的云桧兮，宴山亭终于忍不住出声，“女孩子都这么喜欢逛街吗？”

    云桧兮这才想起自己今晚是和甲方爸爸一起来的。

    她内心默默吐槽，谁让你一定要来呢！嘴上回答，“我喜欢人间烟火气，喜欢熙熙攘攘的商业，在这里能让我感觉生命是鲜活的，”云桧兮继续说：

    “商业是人类的文明，商业的伟大之处，就是好的企业商家，真的可以给一些人的生活来带快乐和意义，即便可能是非常非常小的小事上。”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你看，那位女士，她端详了那双鞋子很久了，又穿着鞋子走了好几圈，应该是位职业女性，所以舒适度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还有那位男士，他坐在那里试鞋，他的爱人帮他拿来一双又一双，他们已经试了不止三双了，他爱人应该非常看重鞋子的款式，男人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小姐姐观察得真仔细，每个人对鞋子的要求都不一样，我们天天在这里看，都习以为常了，”伊莲娜的店员对云桧兮说，“我看您穿36码吧？那我现在马上帮你去拿？”

    店员是位清秀的小哥哥，笑容温暖，云桧兮也回以微笑。

    说话间，店员小哥很快拿出云桧兮触摸了几秒的同款高跟鞋，引导云桧兮坐在方凳上。

    云桧低头俯身正要解开鞋带，没扎结实的丸子头散开了，她只好手忙脚乱地先顾及整理头发。

    正要蹲下的店员小哥，没来得及避开云桧兮的动作，手中的鞋盒不慎碰撞了云桧兮的手肘。

    云桧兮吃痛轻微地“哎呀”一声，店员小哥连连道歉，他将鞋盒放在地上，正要帮云桧兮解开小白鞋的鞋带。

    旁边的宴山亭突然走过来，单膝蹲下来说，“我来吧。”

    此时，另外一名女店员留意到了这边的突发情况，她走过来，又一次道歉，同时示意男店员去门口接待正走入店内的两名年轻女子。

    “晏总，我自己来。”云桧兮匆忙随意扎好了头发，俯身制止正在帮她解鞋带的宴山亭。

    “没事，”宴山亭轻轻拔开云桧兮的手，“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鞋，原来都是在看人……”

    旁边的女店员笑脸盈盈地说道，“两位帅哥美女真是非常般配，一看就知道是很恩爱的情侣。”

    “我们不是情侣。”云桧兮马上澄清。

    “她是我太太。”宴山亭依然低着头，声音平淡。

    云桧兮内心涟漪微荡，坐正收回手，扶在软垫方凳上，很快转念一想：专业的甲方爸爸入戏就是快。

    她和同事去做房地产市场调查的时候，也经常和同事在售楼部假扮情侣、夫妻，这样更容易探到项目的真实情况，她和沈宏也算是好几年的“老夫老妻”了。

    刚毕业时，云桧兮人生计划是26岁结婚生子。

    此前她曾认认真真谈过两次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但连推倒阶段都没到，就莫名其妙分手了。

    26岁后，她就告诉自己一心搞事业才是首位。

    宴山亭正在帮她解开鞋带，脱下鞋子，退下白色短袜，云桧兮脂润白皙的脚，在宴山亭宽大的小麦色手掌衬托下更显小巧白润。

    “小姐姐的皮肤好白，脚真好看！”女店员忍不住赞叹。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对云桧兮说过，她的皮肤很白。

    宴山亭温热的手掌握住云桧兮的脚踝，轻轻地将她的脚抬起来，将米白色的高跟鞋套上去。

    “小姐姐真有眼光！这双鞋子搭配你这件连体裤，真是高挑又清新！”女店员适时赞美。

    云桧兮站起来，在店内走动适应，恢复了工作状态，“你们这双鞋子卖得怎么样呀？”

    “销量很好的，这就是我们家的经典款，颜色也很百搭，有好多回头客，都说穿着舒服。”

    “可是我看着款式一般呢？”

    “小姐姐也是白领吧。就像您刚才说的，对于职业女性来说，鞋柜里永远少不了一双百搭又舒服的高跟鞋。这款鞋子是我们一直保留的经典款，很多回头客都指定要这一款。”

    “那你们海报上那双卖得好吗？”

    “嗯，实话说，海报那双没有这双卖得好，虽然那是新款，但是有一些客户可能觉得舒适度不够。”

    “我们刚才在梅溪那边也看中了一双……”

    “梅溪作为老牌鞋，品质肯定没得说，我在这工作之前也买过他们家的鞋子，就是……”

    “就是什么？”

    店员犹豫了一下，说道：“真不是我故意说他们家不好。但是他们家的款式大部分太老土了，而且款式更新太慢，这也是很多客户来我们家店逛的时候说的。所以很多客户看过我们家的以后，都会在我们这里买。”

    “那就要这双？”女店员微笑着说。

    “不买。”宴山亭果断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