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

    廖皖本来是想和公子说的,其实那一天也是她的生辰,

    景篥也曾经听人提过这件事情,但已经连是谁说的都忘记了,

    也不太记得事情本身了。

    当时也不太认识廖皖,也有别的更在意的事情,沉浸在某种劫后余生的心思里,

    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在那个九月末,她和余小姐几乎是同时出生的。

    但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连包她们的包被都截然不同。

    包余小姐的那块当然是质地尚好的锦缎,温润柔软还暖和,散发着一股花的淡香,

    由奶娘仔仔细细地包裹。遮盖住全身,只留出粉嘟嘟的脸颊。

    而包她的那块则是一块甚至是刚刚擦过地的破布,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还湿漉漉的,包的也很随意,由一位没经验的下人随便包了,腿和半个背还露在外面…鼻子的位置倒是被遮挡的严严实实,要不是她求生欲强,当时就被闷死了。

    说难听些,廖皖所在的那样的一个“襁褓”

    就算是下一秒被拿去扔进河里丢了,也不会觉得意外。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以后还要靠她帮自己分担事务,

    虽然是个不值钱的女娃娃,但是好像身体挺好的,也没有毛病,

    以后应该是能帮衬到家里的吧!

    这么想着,父母就把她给留了下来,然后在饥一顿饱一顿,冷一晚暖一早的艰苦环境下,在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好脸色的情况下,廖皖还是长大了。

    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廖皖一直很少说,

    都是景篥有意去问,才知道的。

    加上她一直不是个很重要的人,父母和弟弟对她也没有和关心。

    其他人也因为受了余小姐的吩咐守口如瓶。

    所以很多事情,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

    景篥也了解得很片面,只知道她一路走来都是苦的,难熬的。

    但究竟到了一种什么程度,也其实不太清楚。

    廖皖之所以没有和公子说也是自己的生辰的这件事情。

    因为,在她觉得,就是个生辰而已,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和之前的每一天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没什么要紧的。

    虽然没有收到任何一份礼物,或者是祝福。

    但是廖皖坐在公子身边,觉得这真的是她过过得最好的生辰了。

    她又见识到了一番他截然不同的样子,坐在一个在去年此时,她都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于是只是和之前每一年的生辰差不多的,

    廖皖悄无声息地到了二十岁。

    夜已深了,她估计是不会来的了。

    于是景篥说让廖皖别累着自己了,赶紧去休息吧之后,

    就卸了妆,换了衣服,变回了平常的样子。

    明明自己已经让付誉去传了信,

    余雪瑶明明也说她一定会来的。

    为什么失约了呢…

    景篥不知为什么再也没有了可以给她好好表演一次的兴致。

    后来知道了她是去陛下哪里过生辰了,完全忘记了会为自己的约定,

    就更加没有了再表演一次的意愿。

    这个“霸王别姬”估计永远也不会发生了吧…

    那一晚,廖皖和景篥都没有睡着。

    廖皖睡不着正常,但是景篥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对于她回来…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

    肯定是许久未见的缘故,等之后见得多了,熟悉了,应该就会好了吧…

    景篥很喜欢看月亮,印象深刻的有三次。

    一次小时候是和余小姐边吃着月饼边看的月亮。

    一次就是和廖皖在树上一起看的月亮。

    还有一次就是今夜的月亮。

    他一整夜连一秒钟都没有睡着,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慌乱得要命。

    所以实在是无聊,就只好盯着那月亮看。

    也就一起把轮廓和弧度甚至还有亮度都给记住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所以虽然并未一起做任何事,伤心难过的点也完全不一样,

    但是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还是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出来了,

    都显得特别疲惫,相视一笑之后,也没有过问下去,

    都只是个各自回去,涂了好多修饰容貌的粉才勉强遮住。

    公子给廖皖准备了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

    她其实几乎每一件都穿过了。

    虽然按照她的性子,还是会觉得自己消受不来那样的富贵,

    觉得即便是最轻便的穿在身上也是沉甸甸的,不愿意…

    但是还是穿了,穿得好好的。

    只不过在一起看月亮那一天,穿得素净了些,

    其实平日里也是有点招摇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如果她接受他的好意的话,

    哪怕是她觉得其实难以承受的过分的好意,

    他会很高兴的。只要能让公子高兴的事情,廖皖都愿意做。

    无论是什么,都愿意。

    所以今天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最是招摇的一件,

    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无论如何就算是装个样子,

    也要在余小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景篥的身体似乎真的好了,自从没有再睡那月下草枕头之后,

    就真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了,自己这能力好像还真挺有用,

    体内的余毒似乎也没有,那些逆天改命的报应也一直都没有来呢…

    廖皖终于有点放心下来,想着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这样就好了,自己还奢求些什么呢…

    现在的日子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自己也该知足了。

    廖皖心里对于他的爱随着时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沉。

    所以现在和他一起去见余小姐的脚步也沉重起来。

    虽然景篥这一次是只想带着廖皖去的,

    想顺便当这两个人的面澄清一下某些误会。

    但是青萝吵着嚷着要跟着一起去,

    因为念在她之前也确实尽心尽力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的主仆情分,

    加上她实在是闹得厉害,廖皖也说不介意,就让她同行了。

    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

    廖皖的性子,青萝也清楚,能感受到,

    是一个特别软弱无能的性格,就算喜欢他,也不敢表露出来,

    对自己够不成任何的威胁。

    要是自己想要在谋求更高的位置,就必须要铲除余雪瑶。

    廖皖之前已经表示过在这件事情上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加上两个人之前其实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能达成一致的。

    于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应该来看看她,

    阔别多年,她究竟对于公子是个什么态度。

    青萝觉得自己能谋取到的最富贵的位置就是景篥的正妻。

    即便又过了半年多,也依然没有放弃。

    还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觉得再次想个办法,哪怕是做些什么糊涂事,

    也不能让它落空。

    景篥和雪瑶说廖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

    和廖皖说雪瑶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虽然还是不明所以,她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过节。

    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廖皖也说没关系,(廖皖:真的没有关系!)

    应该也是能够翻过那一页的吧…

    所以一路上他都下意识地往廖皖那里站一些。

    然后甚至有时候,廖皖因为脚步有些太沉重了,落得后了些。

    他还会伸出手,轻轻拉她一把,让她赶紧跟上。

    也顺便轻轻拍拍她,安慰她没事的。

    有一件事情,真的是让人很惊奇。

    比如说,廖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境好像真的变得特别奇怪了。

    连陛下都不害怕了,却还是怕余雪瑶怕的要命。

    景篥和青萝也不自觉地一起紧张起来,

    一起盯着余府那徐徐展开的大门…

    关于这个场面,廖皖也想象过无数次。

    在她的印象里,余小姐对于公子还是很喜欢的,

    总是喊他景篥哥哥,也总是去景府串门。

    所以此刻应该会显得特别欢喜。

    要是自己的话,就会这样的,从那扇门里面特别高兴地跑出来,

    然后甜甜地喊一声“景篥哥哥!”

    廖皖时常幻想,要是自己不是什么低贱出身的丫鬟,

    而是像余小姐这样的,身份地位其实只比公主差了一点点的闺秀,

    自己的人生会怎么样。

    和其他想要从宫门里逃出去的女子不一样,

    她想要寻找的人生里最圆满的幸福就在这里,

    她心甘情愿地愿意被禁锢在这里一辈子。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怎么样都可以。

    于是廖皖定了定神,

    和公子一起望着那个门后面显现出的比起之前更高挑美丽的身影。

    一起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余小姐好!”

    和廖皖预想的不一样,余雪瑶并没有蹦蹦跳跳,

    一下扎进那个许久未见的未来夫君的怀里。

    甚至第一眼,看的是廖皖。

    关于廖皖的事情,她其实已经听说了。

    不过一直都没有没有相信,她一条贱命竟然还能有如此逆转?

    可如今,望着就站在景公子身后,衣着也变得华丽了不少的她,

    她也不得不信了。

    难道我费尽心机还是改不了她注定要大富大贵的命格吗?

    这可不行啊…你得意了…我该怎么办?

    廖皖不知道,她还是看不得自己一点儿好的。

    甚至还要继续狠狠利用她,践踏她,让她永远都只能仰着头看自己。

    再一次像之前很多次一般,

    明明没有那个必要,却还是要让她当作脚蹬,

    然后踩着她单薄的脊背上马车一般。

    再一次踩着她,把她踩进泥泞里,一意奔向自己的美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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