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不喝了东家。”

    几位妇人有些局促，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身上的围裙。

    这些日子白吃白喝人家的，那还能舔着脸再吃这么好的东西。这么好的米都是留着买银子的，哪有被她们喝了的道理。

    岳筝认真打量这些妇人，虽然已经很久不再露宿风霜，但是还是个个脸色不好看。

    她听小六子说过，一般铺子里一起吃饭，这些妇人都会把好的留出来给小的加餐。

    小六子之前和她们说过这个事，可是大家都艰苦惯了谁也不知道好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只能盼着能将小的养的好好的。

    岳筝听着这两个妇人家的话，直接弯腰从大锅后面拿出来两个碗，一人舀了一碗递过去：“喝吧，这都要晌午了，不吃点东西会很冷的。”

    看着这两个妇人的模样，岳筝也给人留出脸面，她说完便回身离开坐向远处。只见那两个妇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这才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米汤浓稠香甜，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面钻 ，喝上一口身上暖和的不行，发冷的手也变得温暖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打着补丁的老爷子走过来，有些难为情的一直盯着锅里的热粥。

    岳筝站起身来，顺着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锅子下面还挡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小朋友。”

    岳筝走过去弯下腰，笑的温和，主动与孩子打招呼。

    那小孩看着岳筝过来紧张的躲在老爷子身后，褴褛的衣物抵不过风寒，小脸上挂着未擦净的鼻涕，两个脸蛋上也被风挂的起了皮。

    “掌、掌柜、”

    老爷子看着亲切的岳筝，不好意思开口，看着瘦弱的孙子还是开口：“咱们这米粥怎么卖？”

    冯老头今年不到五十，长期的疲累让他看上去像是耄耋老人一般，他墨县冯家村人，在县里的码头做工。

    这是下了工正往村里走，这不远远就闻着香味了，大人还好，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小孩肚子饿的咕噜响，家里的娃子也懂事，不喊不叫的，更是让冯老头心里难受，这才想着过来问问要多少钱，心思给孩子买碗吃。

    “我们东家是在施粥。”张小六见来人了，连忙跑过来，对着岳筝恭敬的来了一句，岳筝也配合着点点头。

    “当真？”

    冯老头不可置信的搓搓眼睛，然后笑了起来，低着头和小孩说：“乖娃，能吃了我们。”

    说完回过头对着看粥的人说道：“那小夫人给我孙子打一碗吧。”

    站在锅前的婶子手法利索，一大勺打在碗里，顺手给放在桌前，冯老头带着孙子坐在桌边，慈祥的看着小孙子那副馋猫样。

    心里欣慰。

    岳筝对着锅前的婶子使了个眼色，又一碗热腾腾的米汤到了饭桌，冯老头先是一惊，然后伸手将饭推远。

    哪有白吃别人饭的道理。

    本来就厚着老脸给小孙子要了一碗，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吃不吃都行。

    “掌柜的，我就不吃了。”冯老头尴尬的说着，只见那打扮华丽的小妇人顺势坐在自己对面。

    “您吃吧。”岳筝坐在老爷子身边淡淡的开口，冯老头回头眼中像是含上泪水，他装作不经意的擦擦眼睛，然后低下头开始喝起粥来。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在寒冷的冬日，饥饿难耐，严寒交迫，有碗热乎乎的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老人家，您是哪里人？”岳筝捧着脸，唠家常似的和对面的人说话，就在此时此刻，岳筝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冯老头摸着热乎乎的肚子，放下筷子开口：“我是冯家村的，贵人叫我冯老头就好了。”

    岳筝点头，继续开口：“老人家村中可是自己种粮食吗？”

    冯老头点头同意：“种是种，只是好的都留出来卖钱了，就留下些糙的吃一个年头。”

    墨县气候不好，有的村庄格外极寒，庄稼最多就是种春季，再往后也不好种，大家就只能勒紧裤腰带能省则省。

    “那还请老人家回家后对着村里的人说一声，就说咱们城外有人施粥，只要带着糠来，就能换热乎乎的白粥。”岳筝认真的开口。

    糠米还跟糙米不一样，糠米大多数都是喂家畜的，要是用糙米换换的是人的口粮，糠最起码还能用别的东西代替一下。

    “真的！”冯老头大惊，觉得意外，眼前的小娃娃怕是脑筋有问题，这么赔本的生意也做。

    岳筝笑着点头，本来就是要施粥的，一分钱都不挣，如今挣了些糠，日积月累的也能养上些猪，往周边的城里卖。

    总之，这赔本的生意是能赚一点是一点的。

    --

    冯老头现在心情好的不行啊，他将走的慢的小孙子抱在怀里，飞一般的往家赶。

    这些糠家里要是没有养家畜的就只能烂在地里，现如今能用它来换精米，这和天上掉钱有什么区别。

    慢慢的原先不太利索的腿脚也越来越快，直到看见村头，冯老头对着地里干活的人就开始喊起来：“都停下手里活听我说！”

    村民们正在进行秋收后的沤肥，将地里的麦秆都点着烧在地里，听到叫声都抬起头来看着气喘吁吁的冯老头。

    “老冯头怎么了这是？”

    地里说话的老头也姓冯，他和冯老头是邻居，也亲近些，有的离得远的一看是冯老头回来了，也没当回事，继续用犁在地里拉麦子根。

    “快去家里拿上糠！跟我去城外换米！”

    冯老头激动的说着，感受的胳膊也越来越用力，抱紧自己的小孙子往家赶。

    他这一句话都把人群给整迷糊了，什么用糠换米，越来越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糠和米能放在一起说吗！

    真是的，逗人玩呢。

    这是村里大多说人的想法，有的还心思冯老头在城里受了什么刺激，跑回家胡言乱语来了。

    “要是糠都能换米，我看天上也应该掉钱了！”

    几个人调侃的说了一句，似是觉得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冯老头着急啊！现在天都快暗下来了，到时候人越来越多，怕是连根毛都不会剩。

    想到这他连忙吼了一句：“你们爱信不信，今日回来我在城外碰上活菩萨施粥，她告诉我用给猪吃的糠就可以换米！你们信我的赶紧去拿，我们一起去换。”

    冯老头怀里的小孩也顺势打了个嗝，奶声奶气的说着：“施粥的姐姐长得可俊了，我的肚子吃的抱抱的。”

    说完还顺手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周围人看着越来越远的冯老头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从后面上来一个汉子，他将锄头甩在身上开口：“去就去，反正麦秸晚一天烧也没事，我倒是去看看到底能不能换米吃。”

    说着，他就扛着锄头往家里走出。

    事情就是这样，只要走一个，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反正地里的活一时半会的做不完，万一真有善人施粥，那可就赶不上了。

    村民们一个两个的都拿着工具准备回家，最后还有几个汉子站在那里没动，他们的地很快就干完了，干完今天明天就能休息了。

    想到这有个汉子就对着自己媳妇说：“你带着点糠去看看吧，要是有就换，粮食珍贵，跑一趟也要去看看，没有也不耽误家里地干活。”

    小媳妇走的飞快，没一会村头就聚集了一堆人，大家都扛着大布袋，就等着散播消息的冯老头回来了。

    冯老头已经觉得自己动作够快了，没成想一来就看着村头站了一群人，他嘿嘿一笑开口：“算你们有口福，走，我带你们去。”

    --

    岳筝不知道冯老头回去搞了个这么大的阵仗，冯老头走了后她正坐在空荡荡的棚屋底下犯愁。

    眼看粥越熬越稀，却再也没有一人过来问过一嘴。

    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却没有人在前面停留，岳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了，是味道不香了吗？

    不会啊！

    岳筝站在锅前，为自己盛了一碗，十足十的味道。

    百思不得解的岳筝看着走过去的两个妇人，还是厚着脸皮将人拦住。看着两个妇人警惕的眼神，岳筝温柔的笑道：“两位嫂嫂可能看见我们的粥铺？”

    岳筝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的铺子是不是消失不见了，为什么走路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妇人听了话眉头皱的更紧了，心想这姑娘想做买卖做的都成神经病了。

    “当然能看见，我们不买。”

    妇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她俩人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怎么会像是买米的人呢！这小娘子实在是不会做买卖。

    岳筝一怔，回头看看自己的铺子，光秃秃的摆着两口大锅，岳筝扶额，心想自己大意了。连忙笑笑：“两位嫂嫂想岔了，我在这里施粥，不是卖米，要是觉得饿了，那就来喝一碗吧。”

    在两位妇人不信任的眼光里，岳筝如法炮制成功送出去了两碗米粥。

    这两个妇人就是墨县人，听了岳筝话起先是不好意思，后来也就坐下喝起来，却也是坐不住匆匆的喝完就想往家赶。

    看着人离开，岳筝有些沮丧，这事就算是白干也要宣传，不然大家都以为自己就是个卖粥的，想到这她招招手叫来张小六：“小六子，你会铺子看看还有多少人，叫他们走街串巷，告诉县城里的人，城外有施粥铺子，叫他们拿东西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