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我当然不会嫌弃啊。”

    贺洵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岳筝看着笑的干巴巴的人,笑笑没说话。

    坦然的面对贺洵,蹲下身将这人的靴子脱了,架着人爬上炕去,自己也利索的跳上去,到最里面顺手打开木头窗子。

    “还疼吗身上?”岳筝不自然问贺洵,本来觉得没什么,贺洵在外面牵自己的手岳筝觉得没什么。可等着两个人单独相处了,她又觉得不说点什么别扭的很。

    “不是很疼。”贺洵对于岳筝的关心认真的回答,他觉得不能骗筝儿,可是真的很疼也不能说,只能说还行。

    两人四目相对,贺洵想伸手摸摸岳筝的脸颊,还没等伸手岳筝先移开了目光,只见岳筝抱住自己的膝盖,仰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贺洵凑上去坐在岳筝身边,凑着脸往外看,岳筝也没躲只是伸手指向窗外:“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贺洵先是高兴自己能挨着筝儿,紧接着就听见问题,抬眼望去,漫天星空,岳筝的手正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问贺洵。

    “这是北辰星。”贺洵说着也伸出手,指着周围的星对着岳筝说:“小时候夫子曾经教过,找到北辰星就可以找到北斗七星。”

    岳筝将手收回来,眨眨眼看着一边的贺洵,头一歪靠在贺洵的肩上,不经意的问一句:“北斗七星是什么?”

    贺洵受宠若惊,没敢动也没说话,任由岳筝靠在自己身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它们七颗星星是神一般的存在,为天下子民带来生的希望。”

    “真的吗?”岳筝顺着贺洵的手指看上去,贺洵说的话有种神圣敬畏的意味在里面。

    天上繁星点点,如同耀眼的玉石,叫人心生向往。只见那七颗星星连成勺柄状。岳筝双眼无神,就这么怔怔的看着,突然她开口:“贺洵,它们为什么如此神圣?”

    这正好是贺洵能接下去的话茬,贺洵顺着岳筝的视线望上去,声音也不自觉的温柔起来,像是在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它们长得像不像舀酒的斗型?”

    岳筝感受到贺洵在身后说话的声音,她缩缩身体,更是往贺洵身上蹭了蹭,无意识的摇摇头:“挺像的。”

    岳筝现在很迷茫,她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她不排斥贺洵,这就是爱吗?她对贺洵已经有爱了吗?她分辨不清楚,想要贺洵说些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岳筝很纠结,她承认在看见村人时自己有些对贺洵恼羞成怒了。

    她瞧不上这样的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贺洵会瞧不上村民呢?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岳筝不理解自己,就这么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吗?还是只面对贺洵会这样。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好像此时此刻靠在这人的肩头,就跟有了仰仗一般,岳筝不敢去想以后,她真的可以去尝试的信任身后的人吗?

    贺洵没有察觉出岳筝的异常,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都藏在它的大勺底下。”

    岳筝眨眨眼开口:“这么厉害啊。”

    “当然。”贺洵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继续说道:“农户会根据它斗柄所指来确认季节,它是天下万物的中心,古籍中记载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贺洵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劲,脑子一热脱口而出:“筝儿你不会看吗?”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多余说这话,可话都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只能干笑了两声接着说:“筝儿,你看那个好不好看......”

    岳筝终于等贺洵问出了这句话,她承认她好像自卑了,两人的差异如同鸿沟一样摆在眼前。

    岳筝无法开口自己的过去,今天被贺洵问过之后,突然觉得她应该放下了。

    贺洵的话被岳筝打断,只见岳筝坐起身来,眼睛里也有神了,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贺洵。贺洵心虚不敢说话,只能眼神躲避着。

    岳筝看到他惶恐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懂,我怎么会不懂呢,刚才逗你玩呢,村里人都是靠着它吃饭呢,我从四岁就开始下地干活了,怎么会不知道。”岳筝趴在木栏杆上,平静的对着贺洵讲自己的过往。

    贺洵抬着自己受伤的腿,往前挪了挪,也趴在窗户上,就这么歪着头看着岳筝的侧脸。

    他的眼睛能看见她鬓边的碎发,有些遮住她的眼睛,让贺洵看不到那眼底的情绪。

    只听岳筝继续轻轻的念叨,像是个说书人,正在说别人的经历:“更早的我也记不住,听阿爷说,我那时候还在襁褓里,人牙子应该是路过庆安村。正好来了阿爷家要水喝,阿爷阿奶觉得我实在是可怜,没办法,老两口把赖以生存的黄牛卖了,这才将我从人牙子手上买下来。”

    贺洵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开口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不经意的清清嗓子,装作一个听故事的人一样开口:“然后呢?”

    “然后,就是干活干活无止境的干活。没几年阿爷阿奶就没了,家里都是好吃懒做的人,我从小就知道我是被救下来的,救命之恩大过天,直到十几岁我才听他们说,当年阿爷阿奶也不是见我可怜才买我的。”

    岳筝说到这鼻子一酸,她自己也没控制住,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下来。

    岳筝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可今天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怎么都控制不住,委屈劲一上来怎么也忍不住。

    贺洵听着一旁传来的抽泣声,心中更是难受,环视整个土炕最后在角落里看到自己换下来的衣物。艰难的从衣服里拿出手帕,贺洵没出声,只是安静的将手帕巾递了过去。

    岳筝不和他客气,索性就随着感觉走吧,伸手将手帕拿过来,擦了擦眼泪又擤擤鼻涕,将手帕囫囵了个攥在自己手里。

    “他们是觉得我长得好看,那时候姜李氏正好快生了,阿奶说她肚儿尖尖是个男娃娃,正好将我买了当童养媳。那黄牛也不是他自己的,卖了的钱也是左邻右舍分了的。”岳筝说到这声音哽咽,失落的时候觉得整个人的病恹恹的,不想说话,肚子很难受。

    “贺洵......你知道府里的丫鬟多少钱能买到吗?”岳筝突如其来的发问难倒了贺洵,他从不知府中买的下人值多少钱。

    贺洵打量着岳筝的脸色,在心里估摸着一会儿怎么开口,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岳筝又开口了:“一个丫鬟五两到五十两之间,你可知我是多少银钱被买下的。”

    “筝儿......”贺洵看着岳筝的神情,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想开口打断这人,不想让她继续抛开自己的伤口讲给他听。

    因为会很疼,至少,他现在听着岳筝冷冰冰的语气已经觉得有些窒息了。

    “750文。”

    岳筝好似听不懂贺洵的阻拦,脱口而出,随后如释重负。

    “我只值750文。”像是自嘲,岳筝又重复了一边,笑出声来。那笑声很小,带着气音,却莫名的叫人觉得很荒凉,荒凉的像一个毫无人烟的空城。

    贺洵失语,他不知道怎么怎么安慰人,想要说自己的小时候安慰一下人,又觉得会坏了筝儿的心情,想来想去下意识的伸手触碰岳筝的肩膀。

    “可惜啊,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当我懂事后,我觉得自己真的挺幸运的。庆幸出生的姜小微,而不是姜小宝,那个女孩就是今天在山上遇见的那个。人生啊,就是很奇妙,小时候我是随意取的姜筝娘,长大后我是随意赐姓的岳筝,没有人问过我以前的人生,除了你。”岳筝感受到了身后的触碰,她随着贺洵伸出的手躺了下去,正好躺在贺洵的怀里。

    好像讲出来也没什么,岳筝心想,就跟着自己心情走,躺着也不错,想到这岳筝抬头看着手足无措的贺洵开口:“贺洵,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会把它送给我吗。”

    此话一出,贺洵突然变的聪明起来,他好像明白岳筝是什么意思。

    可是星星他真的摘不下来了,贺洵灵机一动,着急开口:“筝儿,星星我摘不到,我不会说甜言蜜语骗你,我的心给你,星星是永恒的,它可以见证我爱你的的一辈子。”

    岳筝心中的旖旎被贺洵信誓旦旦的声音搅碎,这人好像对暧昧过敏,果然,贺洵不懂读书人的花前月下。

    从贺洵的怀里起来,岳筝整理好自己睡的被子,整理好直接钻了进去,将背影留给贺洵。

    我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贺洵现在快要抓狂了,他好像是那沙漠中看见水源的旅人,想要解渴,却发现是海市蜃楼。

    看着岳筝的背影,贺洵不甘心的发誓。

    “筝儿,请你相信我,我贺洵这一生,只会有岳筝一个娘子,我会拼尽全力的去爱她,保护她,护她一生衣角无尘,直至终老。”

    承诺的话说出,屋子里安静异常,贺洵的眼里都是失落,他就那么看着岳筝的背影,直到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只听岳筝轻轻应了一声。

    一个好字,抓住了贺洵虚无缥缈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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