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两人走到酒庄门口,车还没有到。

    程得意从靳欢的胳膊中抽出自己的手,已经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也就不怕崴脚了。

    靳欢感到压在自己胳膊上的力量突然卸去,心里一空,低头看了程得意一眼。她没有抬头看他,脸隐在茂密的头发里,头发在阳光下反着光。

    正午的阳光正盛,靳欢抬手将她拉到阴影处。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靳欢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生意场上利益为先,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体面。他从小耳濡目染,对商场上的各种利益往来早已司空见惯。

    这两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脱离了家庭的保护,更是明白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镜头前光鲜亮丽,镜头外不过是各方资本的角逐,太多事上不了台面。

    对于这些明目张胆的算计和利用,不问缘由的抨击和造谣,他早已脱离了委屈和不忿,现在剩下的只是对这些恶意的无力掌控和漠然接受。

    而他情绪的交织来源于程得意。

    程得意在方炎光面前挺身维护他的时候,仿佛一块光滑的石头投入一摊死水,在他早已妥协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正是这样的举动,将他的心一次次推向她。

    可是他又不愿让程得意暴露在这些不堪里。她是他心里单纯善良美好的代名词,是他应该要守护的净土。

    如果有选择,他宁可看不到她维护他,只希望她对这一切阴暗保持未知。

    而程得意的沉默来源于对靳欢的愧疚。

    她曾经有很多机会阻止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当初她没有陪魏思安去相亲。

    如果她在一开始察觉到方炎光人品不行的时候就明确劝阻魏思安。

    如果她拒绝魏思安的请求,没有邀请靳欢来参加开业庆典。

    ……

    是她性格太过软弱,不善于拒绝别人。也是她不识人心险恶,才使靳欢陷于此境地。

    这样的委屈,他一定是一遍又一遍的领受,才能情绪稳定地回绝别人无理的要求,对那些摆在面前的诽谤充耳不闻。

    程得意有些心疼,在她的记忆里,靳欢应该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招所有人喜欢,即使犯错,也能让人在他的笑脸里原谅他的恣意的少年,不该是被人误解,被人攻击,被人恶意伤害,却漠然接受的命运的臣服者。

    程得意盯着眼前摆着的花篮,红花绿叶的经典搭配,上面挂着“财源广进,生意兴隆”的贺词。她突然觉得生气,别过脸不愿再看,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祝福。

    程得意手机突然震动,是魏思安给她发了信息。

    魏思安也觉得抱歉。

    她知道靳欢来是因为程得意,而程得意来是为了她。这事也使她认清了方炎光的为人。现在她甚至怀疑方炎光最初邀请她不过是因为知道了她跟靳欢有一层关系在。

    然而她跟方炎光一同前来,无法立刻抽身离开,只好请程得意帮忙向靳欢道歉。

    程得意叹了口气。她依然无法对魏思安发脾气,反而宽慰她不要太愧疚。若是通过这件事,她能跟方炎光切断联系,也算是唯一好的一面吧。

    司机赶到的时候,助理坐在副驾,意外看到两人竟提早在门外等,不由诧异:“怎么,开业典礼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靳欢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抬头对助理说:“出了点小意外。给刘姐打个电话吧。”

    刘姐是靳欢经纪人。

    助理听到这话,知道‘意外’大概不是小事,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他神色凝重,掏出手机拨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助理开了免提,让靳欢也能听到。

    “张涛,接到靳欢了吗?”刘姐豪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程得意没见过她,但从声音就能想象出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形象。

    “姐,我已经接到靳欢了。”

    刘姐语速急,反应快,不待助理说完,便问,“那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别告诉我靳欢赶不上飞机了。”

    助理被抢白,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什么,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让靳欢跟你说吧。”

    “姐,”靳欢接过手机,说,“有点事需要你处理一下。我上午来文徳参加了一个酒庄的开业典礼,酒庄叫张怀酒庄。据说有媒体在场。”

    他语气平和,两三句话先点明了时间地点。

    刘姐这行干久了,迅速抓住了靳欢话里的关键词。知道又要出面跟媒体交涉,便炸了。

    “靳欢!什么叫有媒体在场呀?你下午有行程,你去参加什么开业典礼!”

    开业典礼不在靳欢的工作安排上,必然是私人局。但现场有媒体在,保不齐他们拍到了什么。这种照片不是商务合作,不能流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编造黑料,严重的可能断送靳欢的歌手生涯。

    刘姐的吼声从电话里传来,靳欢被震地脸都皱到一起。

    “姐,你先别激动。我也没做什么,就喝了两口酒。媒体也拍不到什么。”靳欢眨眨眼,软言向刘姐撒娇。

    刘姐叹了口气,在她签的这些艺人里,靳欢是最难管理的一个,行事常按自己的意愿来。加上外形太过亮眼,在圈里易树敌,因此对待靳欢,她常常加倍的小心。

    这件事的后果还不知有多严重,她需要立刻去跟对方交涉,收回所有拍到的照片。

    “我现在就联系那边处理,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上飞机去拍广告!”

    刘姐训了靳欢,还不放心,又嘱咐助理,“张涛,你给我跟好靳欢,看着他到现场,别再惹事了。我买明天的机票也赶过去。听到没有?”

    助理听到自己名字,急忙应着。电话传回到他手里,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刘姐已经挂了。

    刘姐手下艺人多,平时他们的行程,只有各自助理跟着。听到刘姐要到拍摄现场去,助理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他回头看了靳欢一眼,“这下好了,明天你就等着挨训吧。”

    靳欢也知道刘姐来现场不是简单探班的,他这两天的舒服日子肯定是没有了。当下耸耸肩,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程得意听着靳欢和助理跟刘姐讲电话,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后面还有很多的交涉。到底会对靳欢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还要看刘姐将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

    而刘姐接下来还会追到靳欢工作现场去问责。

    她没有见过刘姐,只是从电话里听她的声音,就觉得震慑,简直不敢想像靳欢被她当面指着鼻子训斥有多可怕。

    程得意看了看靳欢,他双手环抱,头向后靠在头枕上,脸色惨淡。即使是靳欢,面对刘姐狂风暴雨般的愤怒也束手无策吧。

    程得意心里更觉愧疚,想开口安慰他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恨自己嘴的笨拙。

    至少也该郑重地跟他道歉吧,又感觉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在他需要承担的后果面前,更显得微不足道。

    靳欢虽然从始至终没埋怨过她一句,刘姐训斥靳欢的话,却像对她说的一样,刀刀割在她的心里。

    程得意低着头,无意识地绞着手,心里怯懦,道歉的话一直到机场都没说出口。

    靳欢和助理急着赶飞机,他们便先奔机场来了。靳欢下车时嘱咐司机,回程慢慢开注意安全,把程得意安全送回去。

    他看出程得意笑得僵硬,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想拍拍她安慰她,却被助理不住地催促。他也知道机场人多眼杂,不好过多停留,最终只对她笑笑,关上车门,快速走了。

    之后的两天,程得意跟靳欢的微信消息对话框一片寂静。

    她与靳欢并不会天天联系,十天半月听不到他的消息也是常事。可是现在不一样,她心里惦记着那天事情的后续发展,想问问他,又怕事情正在血雨腥风的发酵,她此时问他,又勾起他烦躁的情绪。

    程得意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天,终于鼓起勇气给靳欢发了条消息。

    “你的工作完成的怎么样?那天媒体有拍到什么不好的照片吗?你经纪人有没有为难你?”

    发消息的时候程得意刚吃过晚饭回到办公室,没有立刻收到他的消息,她把手机放下,又忙起了工作。等看完一个仿真波形,拿起手机,才发现靳欢半小时前给她回了条语音消息——

    “我在回去的飞机上,马上起飞,你没睡的话等我晚上到家跟你说。”

    靳欢压低的声音伴着飞机的噪声传来,程得意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很平静。

    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程得意看了看表,他的航班大概飞行两个小时,若是半个小时前起飞,大概八点半左右就到了。

    她移动鼠标打开浏览器,查询实时航班。果然八点三十八分有一班飞机到达。她又点开地图查了下现在到机场的路线,路上有点堵,现在走的话,八点二十才能到。

    时间并不充裕,程得意立刻起身收拾东西,电脑拔了装进包里。

    隔壁桌的同事听到她的动静,见她反常地不到八点就要下班,好奇问她,“有事呀?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程得意被问得一愣,拿水杯的手也顿住了。

    是呀,她是要干什么?去机场接靳欢吗?

    靳欢有助理跟着,说不定经纪人也在,自会有司机来接。

    程得意木然的回望着同事。她今天一天都在调波形,脑子猛转了一天,反应都迟钝了。她要说什么呢。

    同事见她目光呆呆的,状态不对,又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打车回去吧,别开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程得意被同事的话点醒,脑子这才转起来。

    靳欢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累,回来不立刻休息,还要找她。不如她到机场去接他。虽然她出不了什么力,但总觉得早点见到他,确认他状态安好才安心。

    程得意向同事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刚刚在想事情。我得去机场接个人,先走了,拜拜!”

    她说着,抓起水杯,拎起包,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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