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反应了一瞬，霎时喜悦盈满脸颊：“怎么不行？那可太行了。”学医治病救人那就是白衣天使啊，以黛玉的智商成为一代明医不是梦。

    她在屋里转起来，“学医得先找个好老师，要买医书，各种药材……哎呀，在那边宅子给你布置一个药房吧？”

    黛玉就见雪雁比她还兴奋还迫不及待，已经安排到她该去哪里着手看诊的事了。原本尚有些忐忑的心情在雪雁毫无条件的支持下顿时安稳下来，她小脸爬上无奈之色，“现在说这些还早呢，爹爹和娘亲那边还未同意……”

    “这有什么！”雪雁毫不在意的一挥手，“老爷不同意咱们悄悄学就是了。”

    黛玉默然片刻，眨眨眼，悄悄学？有、有点刺激。她一时也不知该希望父亲同意还是不同意。

    雪雁拍板：“好老师一时不容易找到，咱先看书自学，你等着，明儿我就给你找书去。”

    黛玉看着替她张罗的雪雁，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不论自己想做什么雪雁都第一个答应，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实在太令人满足了。

    她抿着嘴和雪雁凑到一起商量书单。

    将能想到的医书都列出来后，雪雁笑嘻嘻的偏头看她。

    “你看我做什么？”

    “嘻嘻，你怎么突然想到学这个了？”雪雁摇头晃脑的自问自答，“我知道，肯定是受我的影响。”她们一个制药，一个行医，分明是顶配的组合。

    黛玉莫名不好意思，傲娇的说：“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罢了。”譬如雪雁此前所主张的利益论在王熙凤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先前凤姐儿待她们好不好？自然是好的，但那是因为贾母而表现出来的一种不失客套的好。直到后面雪雁同凤姐儿有了利益往来，凤姐儿的态度堪称热情周到，让人为之侧目。

    黛玉知道自己就算不做什么，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舞到她面前。但雪雁的一系列动作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她，让她知道面子也可靠自己挣，这样的脸面比靠旁人更踏实。

    而学医是她现阶段最感兴趣的事了，黛玉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对雪雁做出来的胶囊既骄傲又佩服。听说外面医馆的某些大夫对胶囊带有很大的偏见，拒绝为病人开具这种药物。黛玉由此存了一腔气，暗暗下决心等自己学成后开药专开雪雁的药品！

    两个商量好后只象征性的给林如海夫妻去了一封信，等信送到林如海手上，黛玉早已背完《金匮要略》了。

    林如海：“……”

    他是知道雪雁的，只要她认为对的事就没有不着手去干的。拒绝黛玉学习医术的要求简直毫无作用，倒不如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

    雪雁得了林如海的准信儿如同领了尚方宝剑，当天就将谈好的先生请到荣府授课。原本预备在林家学习，可惜贾母不答应，一定要把玉儿放在眼前才放心。

    “行吧。”雪雁看了贾母一眼，一副老太太不讲理但自己愿意退一步的姿态。

    贾母：“……”

    等她们走后贾母心情微妙的与左右伺候的道：“你们看到没有，这丫头愈发没大没小了。”

    鸳鸯给她递了杯热茶，笑起来：“还不都是老太太纵的。”她们私底下也悄悄称奇呢，老太太什么人没见过？不知怎么的这个毫无血缘的干外孙女就得了贾母的意，府上的姑娘们除了黛玉就属雪雁敢驳老太太的话。

    贾母笑而不语，说一不二的老祖宗当久了，雪雁这种敢于据理力争的性子还挺新鲜。这丫头总是能在触及她底线前倏然溜走，滑不溜秋的让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学学医理也没什么不好，日后有个小病小痛的自己都能解决了。”贾母道。

    “还是老太太想得长远，姑娘们会谢您的。”

    贾母不置可否。

    如此黛玉连带三春增加了一门医药课，黛玉一心学这个，听得最认真。而探春志不在此，只偶尔去听听课。雪雁点评：若开设一门经济学相关的课程，探春定然要听得如痴如醉。

    而惜春比起学医更喜欢描摹书上的各种药材插图；迎春闷声不响，一贯很少发表意见，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态度。

    三春之外宝玉却是对此最为羡慕的，他也想随心所欲的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要是他的兄姊还在府里就好了。

    宝玉长吁短叹，往东厢跑得更勤了，跟在雪雁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雪雁不胜其扰，某天给他淘来一套杂记，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江湖儿女，美景美食……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收录的。

    宝玉爱不释手，“雪雁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这套书太合他的心意了，尤其里面的人物纪事，一个个侠女侠客跃然纸上，叫他心驰神往。

    雪雁瞄了他一眼，摸清这小子的喜好还不简单？同所有学生一样，只要不是正经课本，旁的都喜欢。

    黛玉也喜欢看这些杂书，捧了一本在旁边看得认真，宝玉被她感染，默不作声的趴在桌上翻起书来。

    雪雁不管他们，舒舒服服的歪在榻上补觉。

    不时三春相携走进来，探春见屋里静悄悄的，走到宝玉背后轻声问：“二哥哥，你们看的什么书？”

    宝玉倾情安利：“雪雁姐姐淘回来好东西，喏，那里还有几册，三妹妹快看，看完了咱们换。”

    三春各拣了一本找地方坐了看着玩，不知不觉都沉浸在书里，一时雪雁这间屋子坐满了翻书的小学生，仿佛一个阅览室的模样了。

    雪雁见他们都喜欢这些杂书，时不时的便去寻些新鲜的回来。他们本可以各自将书带回去看，但似乎大家聚在一起更有氛围，宝玉和三春简直将东厢这边当做一个集会的大本营，有事没事都要过来坐坐。

    这日，先生开始教授望、闻、问、切之术，黛玉跃跃欲试的想要施展一番今日所学，便邀请众人到东厢玩。

    桌上放着脉枕，黛玉正襟危坐，小脸一片肃穆，问：“谁先来？”

    探春捧场的坐到旁边，“林姐姐快给我看看。”

    黛玉手指搭在探春手腕轻轻压上去，把完左手换右手，“唔，康健，就是这两日肝火有些旺盛啊。”

    探春讪讪的收回手，没想到林姐姐真学到了本事。她这段时间因为常和宝玉几个玩在一起，前日被她亲娘赵姨娘好一顿排揎，说她“胞弟不管偏去亲香外人”云云，叫她火大得很。

    宝玉是她同一个父亲的兄长，哪里就是外人了？

    “怪道这两日牙齿有点疼，我回去就泡薄荷茶喝。”她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面上没有什么异样之色，似乎只是切脉，其他的一切都不关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关于姨娘的那些事她谁也不想说，只想闷在心里默默消化。

    黛玉轻轻点头，换下一个，惜春。

    她半阖着眼帘，细细感受惜春的脉象——沉细、迟缓，节律不规，这是郁症的表现，所幸程度较轻。

    黛玉压下心中惊愕，不动声色道：“是康健的，就是最近食欲不佳？四妹妹平日想吃什么？只管告诉……呃，”她转向雪雁。

    雪雁眨眨眼：“告诉我呀，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你寻去。”

    惜春被她一本正经的玩笑话逗笑了，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哎呀，惜春笑起来可真好看。”

    惜春被夸得不知所措，倏的收起笑脸，抿紧嘴巴给了雪雁一个酷酷的背影。

    接下来就是迎春了，黛玉手指按上去，凝眉细思脉象。迎春寸脉、关脉沉而涩，黛玉险些要陷入自我怀疑了，难道是她学艺不精，怎的又把出一个郁症？

    黛玉斟酌着道：“一切都好，唔……二姐姐平日可跟着姐姐和三妹妹舞舞剑，多出汗有好处。”

    迎春轻轻点头。

    “到我了到我了，林妹妹快给我也看看。”宝玉一屁股歪到椅子上，兴致勃勃的将手放到脉枕上。

    “二哥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宝玉：“方才到呢，你们都不等我。”

    手腕一凉，黛玉纤细的手指按到他手腕上，宝玉突然结巴起来：“如、如何？”

    黛玉拧着眉头：“沉心静气，你脉象节律太快，叫我怎么把出来？”没听说宝玉有什么心脏上的问题啊，怎会切出速脉。

    “我来。”雪雁在旁边轻哼一声，走到桌旁推开黛玉的手指，并指刚压到宝玉手腕上就飞快的下结论：“肝肾阴虚，缺乏锻炼，明日起每天同我们练半个时辰的。”

    宝玉瞪大眼：“什么？”

    他弱弱道：“雪雁姐姐也会把脉么？”别是把错了吧？

    雪雁王之蔑视：“你说我会不会？”

    宝玉脖子一缩。

    怂样惹得探春笑出声。

    “……呃，”黛玉欲言又止，末了想到雪雁比谁都有分寸，不会为难宝玉。再说宝玉身子骨确实不如何健壮，练一练没什么坏处，她默默闭上嘴巴。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宝玉恹恹的走到书架旁查看，直到看见有新书才算获得一星半点的安慰。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好呀，原来你们都在这里躲着呢！”

    宝玉探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云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外面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姑娘，赫然是宝钗和湘云。湘云噔噔噔三两步走到宝玉这边，撅嘴抱怨：“我才来，爱哥哥，你们这里这么热闹，怎的也不早些求老太太打发人接我去？”

    宝玉讪讪的挠头，他这不一时没想到么。他赶紧将手里的书册挪过去，“云妹妹，你看这个，你肯定喜欢。”

    “什么书？”湘云接了书定睛一看，“咦？酱瓜、生姜、笋干……香油炒过*，吸溜~”

    “哇哇哇，这个肯定很好吃！”湘云被书里描写的美食做法吸引，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宝玉一副“我说的吧”的得意模样，将书让给她，自己翻出一本《英雄传》细看。

    他们二人头对着头看书，连茶也顾不得喝。宝钗捧着一杯奶茶过去看了眼，对宝玉摇头，“你怎的又在看这些杂书？有这闲暇功夫将正经书捡起来念一念，也不会挨先生的骂了。”

    宝玉只做没听到，默默转身，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宝钗走回座位，就听见雪雁和黛玉说过两日去工坊转一转，雪雁问三春：“你们去不去？”

    三春都表示要去。

    雪雁心里有数了，想着不容易出去一趟，干脆去徒明月的庄子里泡泡温泉。

    小姐们出门人事繁琐，就为去人多口杂的工坊转一圈？没什么好看的嘛。宝钗叹了口气，对雪雁道：“好好的姑娘们，都叫你把心带野了。”

    雪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宝钗又指宝玉：“还有那个，你也知道他定力不足，怎的还弄这么些让人移心易性杂书放着？你也是个有见识的，合该劝他多读些明理的正经书为要。”

    话里话外都是雪雁引得宝玉堕落了，说得好似她弄回来一批禁书一般，那些都是她精挑细选陶冶情操开阔眼界的“课外书”好吧。

    黛玉就要开口怼回去，雪雁捏了捏她的手制止，随后抱臂往椅背上一靠，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黛玉问：“姐姐，你笑什么？”别是气坏了吧？

    雪雁咧嘴：“我笑我若是个有见识的，早该劝我自己的兄长多读些明理的正经书，省得干出些杀人放火的事来。”笑死，她又不是湘云，傻乎乎的听宝钗的话去劝宝玉读书上进。

    在座的谁都知道雪雁没有兄长，也都知道谁的兄长干了杀人放火的事。

    这话简直绝杀，饶是探春都有些如坐针毡了，这两边都是亲戚，若是因此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宝钗不想雪雁这般不讲武德，打人专打脸，杀人只诛心，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