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天雪地,冀州攻城鏖战结束,殷寿率八百质子军团大获全胜。

    质子们开始清扫战场,殷郊领头。

    姜文焕怕殷郊会遇到危险紧随其后,这些年他总是护在殷郊身旁,早已形成习惯。

    如果殷郊受伤,姑姑会担心。

    但他其实和殷郊不熟悉,儿子和妻子的侄子过从甚密,尤其他还是东伯侯的儿子,这会引起殷寿的不悦和猜忌。

    姬发才是殷郊的好朋友,而他的朋友是鄂顺。

    鄂顺和姬发也顺理成章跟上了,崇应彪怕他们发现什么好东西会私吞,也立刻骂骂咧咧追上去。

    雪地广袤安静,他们逆寒风而行,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少年们的脸都还绷直着,挺拔身躯还残留着悍然肃杀气息,各有各的风姿。

    *

    领头那个少年虽气度不凡,但却是成汤后裔,看着就讨厌!

    后边跟着的小少年,撅着嘴巴,表情倔强,不过他周身萦绕着巨大气运,以后必有大造化,不是寻常妖魔可以接近的。

    五人上空正盘踞着一只千年九尾狐妖,正在细细观察他们,不过几人一无所知,继续往前走,狐妖继续调用妖力洞悉。

    这个看起来是几个里面最年长的,身批黑色战袍,佩刀已然卷刃,性情暴戾弑杀,自大又自卑,骨子里就是个变态,一定要敬而远之。

    跟在最后的那个,看起来细皮嫩肉,高高瘦瘦,眉宇间是别人都没有的不以为然和随性淡然,看着还不错,啊……不过这人好像不喜欢女人。

    那就只剩下那个额间戴着绣蟠螭的青色抹额那个了。

    那个少年人是姜文焕。

    狐妖被成汤先祖封印在这轩辕坟五百年,刚刚解除封印,对人间事物充满好奇。

    偏偏今天遇见的几个少年郎都是风姿卓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刚刚那几个已经被她排除在外。

    她现在对姜文焕最感兴趣,不过不知为何,她有些读不懂他。

    突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尖,几百年了不曾碰过血腥,此时的她对血的味道尤其敏感,她耸了耸狐鼻子,撒开腿向前跑,去追寻味道的来源,把那几个少年远远抛在风雪里。

    她找到了宝贝。

    眼前是一具美丽的身体,横陈在一辆几乎要散架的马车里,尽管她冷得像一座冰雕,尽管她已经苍白得几乎与这雪地融为一体,那也掩盖不了那一副绝世容颜。

    她修炼上千年,只是想修成人形,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成汤先祖不分青红皂白把她封印了五百年,现在她刚刚出阵,妖力微落,虽然重获自由,但幻化不成人形,照样没用。

    她想用眼前的这具身体,她简直美得令她失神。

    她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妖力借尸还魂。

    她捏诀施法,妖力几乎耗尽,才终于成功。

    她头晕眼花,一头栽倒在地,这具身体什么都好,只是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束手束脚着实烦人。

    她龇牙咧嘴地把他们一层一层撕扯得稀巴烂才罢手。

    寒风冰冷地呼啸而过,她没有多余的感觉,动物的警觉令她立刻躬这背,手脚并用爬出了那辆摇摇欲坠的马车。

    *

    “是个女人。”不远处传来人类男子的说话声,“她就是苏妲己。”

    她听见他们在商量要取她的命。

    那个有未来有大气运的男子还算地道,说:“杀女人?我下不去手。”说完便不再作声。

    那个戾气颇大的变态,最不是个东西,他居然提议把她献给大王。

    细皮嫩肉那个干脆直接把剑收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成汤后裔看起来是里面最有地位的,他手里那把剑她认识,是鬼侯剑,世间难得的神兵利器,她可消受不起。

    “我的簪子呢?”她喃喃低语,低头寻找,音色酥棉,腰肢柔软,企图转移几个男子的注意力,顾盼间眉眼生辉,好不动人。

    姜文焕看着苏妲己想起了远在朝歌的姜媿,女子何辜,总易沦为权力与斗争的牺牲品,贵族女子尤甚,姑姑也是如此,不同的是,苏妲己明天天一亮就会被公开处死祭旗,因为她是叛臣的女儿。

    姜媿是他的姑姑,也是殷郊的母亲。

    “阿焕,姑姑带你去看海捡贝壳。”记忆里她总喜欢带着还小的他去赶海,那时候的她还很爱笑。

    他记得她穿着一袭青色衣裙,裙裾漫漫飘扬于海风中,他记得她说,海洋代表自由,海浪会卷着她的脚印,她的气息,代替她到海岸线的各个角落,到海底,到世界的另一端。

    可如今的姜媿,贵为商王二子的正妻,虽居庙堂之高,却只能困守朝歌,守着不爱的人,守着本不该在她肩上的巨大责任,再也感受不到大海的气息。

    失去她最爱的自由。

    皑皑雪地里乍现一抹金色,妲己的簪子就在姜文焕脚边,他捡起那支沾满血液的簪子,上面有还未干透的暗红色血迹,被他拭去。

    “姜文焕!”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男子突然出声喊他,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举动。

    他叫姜文焕啊。

    她记住了。

    因为他看向她的眼神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眼神迷离,像是在出神,但是又满含悲悯和怜惜,亦像在认真注视。

    她沉溺在他这样的眼神里,连成汤后裔向她举起鬼侯剑都没有发现。

    直到她嗅到另一个成汤后裔的味道,她转向他来的方向,缓步走向他,这味道令她振奋,因为正是这个人的血将她五百年的封印打破,令她重见天日。

    “父亲!”

    “主帅!”

    他救了她。

    她需向他报恩。

    *

    殷寿看着眼前点着步子款步而来的女子,想起了他寝殿里的那只永远令人捉摸不透的猫。

    冀州如此苦寒的地方竟然能养出这般灵动的人。

    他稳坐马匹只上,目光微沉侧眸看她,不动声色但心已为她倾斜。

    风雪突至,妲己没走两步路,就晕倒在雪地里,刚从轩辕焚里逃出来,她还太虚弱。

    殷寿敛目瞧了瞧,没说什么,打马而去。剩下几个质子和殷郊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拿一个已经晕倒的叛臣之女如何办。

    雪地肉眼可见地厚了一层,没准再过一会,不用他们动手这娇滴滴的美人就自己先冻死了。

    崇应彪上前一步一脸戏谑:“冀州第一美人,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带回去献给主帅。”

    他抱起妲己,头也不回的向营地走去。

    殷郊皱了眉,霎时想起了远在朝歌的母亲,应崇彪这个小人,想这种不入流的法子讨好父亲。

    不过,就算这样也没用,妲己早晚要被处死祭旗,这是成汤几百年来的规矩。

    他忍了忍,到底没说什么。

    姜文焕瞧了瞧殷郊,他知道他在恼什么,不过,他也知道,姑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不开心,回头招呼鄂顺:“走吧。”

    他急着回营地,他的抹额脏了,他得回去清洗。

    这条蟠螭抹额是姑姑亲手绣给他的生辰礼,平时舍不得戴,只有参与大战时才会拿出来。

    它时刻提醒他,他是在为谁而战。

    *

    崇应彪抱着妲己来到殷寿帐外,这是现在他能想到的暂且保住苏妲己一命的最好办法。

    他听苏全孝跟他提起过苏妲己,他说:“我的妹妹可是我们冀州的第一美人,改天带你见见,到时候你可别流哈喇子。”

    “去你的。”崇应彪笑骂道,踹了苏全孝屁股一脚。

    苏全孝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满眼的骄傲,收都收不住,画面不断涌现在崇应彪面前,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今早,看着苏全孝引颈就戮在自己眼前,他无能为力。如今他看着苏妲己喃喃:“兄弟,我只能帮你道这儿了。”

    像在对苏全孝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默了片刻,他向帐内大声禀报到:“质子团旅北方阵千夫长崇应彪求见主帅!”

    崇应彪跪地向殷寿禀明来意,殷寿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崇应彪,别以为本帅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收起你的小聪明。”

    “是!”帐外风雪一刻也不曾停歇,冷!但他还是惊出一身汗。

    殷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一时分辨不出他主帅的想法,但是怎么看都不是高兴的样子,便行了军礼准备撤出营帐。

    “人放下。”他几乎就要完全退出去的时候,身后响起殷寿的声音。

    他不明白殷寿的用意,明明不喜欢,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总归苏妲己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把苏妲己送回到主帅营帐后,他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

    入夜,大雪初歇,连日作战才换来的大捷,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大伙看月亮都比平时亮了几分。

    趁着月色照人,大家纷纷支起火堆,痛饮烈酒,大口嚼肉,为庆祝冀州攻城战获胜,也为自己还好好活着看见了今夜的月亮。

    崇应彪不是,他还在为白日里主帅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耿耿于怀。

    苏全孝是他旅北方阵的百夫长,是苏护在商的质子,苏护在冀州举兵造反,还扬言永不朝商,若是追究起来,统领北方小诸侯的北伯侯脱不了干系。

    而他,崇应彪,是北伯侯之子,是北伯侯上供给帝乙的质子,免不了也要被怀疑!

    谋反是灭族的大罪,今天他不管不顾地把苏妲己送进主帅帐中已经犯了忌讳,今后他万不可以再行差踏错!

    脑袋里千头万绪,惹得他心绪不宁,烦躁不已,猛灌自己几口烈酒,他兀自坐在火堆前不言不语,脸色差到了极点。

    “这杯酒,为了我们的好兄弟苏全孝。”开口说话的是姬发。

    东南西北伯侯,四个质子,就属他和姬发关系最差,两人经常不对付。

    南伯侯的妹妹是太子妃,东伯侯的妹妹嫁给了主帅,也是王子妃,鄂顺是南伯侯唯一的儿子,而姜文焕在做质子前,也是东鲁世子。

    身份悬殊,地位不同,他不跟那两位争,但是他一个西岐农夫的儿子,凭什么也配跟他比,跟他争!

    “嘁。”姬发这句话把他气笑了,他旅北方阵的百夫长什么时候成他姬发的兄弟了!

    他突然生起气来,苏全孝什么时候背着他跟姬发成了兄弟?亏他还为了救他妹妹冒大不韪,惹得主帅猜忌。

    哐!

    他猛地朝眼前的火堆踹了一脚,把火堆直接踹翻过去,火星四溅。

    他说,苏全孝是叛臣之子,不配做他的兄弟。

    说完他就后悔了。

    于是改变了攻击对象,把满腔怒火和烦躁心绪全都对准姬发而去。

    他骂姬发父亲只会种地,他还骂姬发是西岐农夫,一身的大粪味儿,怎么刺耳怎么骂。

    他这几句话把姬发气完了,心想,殷郊跟他说话都没大呼小叫过,崇应彪算老几?

    姬发看了一眼正坐在一旁的殷郊,殷郊正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盯着他呢……

    不就是骂人吗?谁怕谁!来啊!比磨嘴皮子吵架他姬发还没输过!他会比崇应彪骂得更难听!

    呃,姬发嘴皮子确实厉害,脑子也动得快,而且骂得确实很难听,那么多围观的人,最后全跟着他起哄笑骂,把崇应彪臊得差点跟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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