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婉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因为在拼命的回忆白天扬悠小姐对我说的话，所以她说的，我都没怎么听。
“——经过这些日子，我知道，你和我是一种人。”
“嗯。”
是啊，是一种人。
都是扬悠小姐的人。
“上次，感谢高抬贵手。也多谢放我一马。我拿些，实在是有苦衷——我需要钱——”
你为什么需要钱我不感兴趣。
我只是借着这件事，能继续留在扬悠小姐身边。
而且，若是柔婉小姐被抓了出来，扬悠小姐以为我和柔婉从一个地方过来，都是手脚不干净的人，连带迁怒我。那就是我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柔婉自己一个人说了许久，我有些不耐烦。想要送客。
最终，她扭扭捏捏的掏出一个东西来。
“我没什么好报答的，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香包——礼物虽小，情谊却重。还望你能收下。”
我对这些女子带的东西本就没什么兴致，却在看到这香包的时候愣了神。
这香包
分明就是我母亲的手艺！
上面，有我母亲独创的针法和独属于她自己的一朵小绣花。
我看着柔婉，想到了母亲。
我们全家，都曾经是她家的奴仆。
母亲的绣活，挂在她身上，再正常不过。
我也有个从小挂着的香包，和她这个，相像却又有些许不同。
我忍住激动，请她收回，并且，请她好好保存。
日子就这么继续过了两年。
我已经十五岁了。
而扬悠小姐，也订了亲。
从前，我从来没想过，平静且美好的生活会有被突然打断的一天。
直到有天，府上的嬷嬷打趣的问我未来的打算。
“时襄，这将来小姐出嫁，我们都跟去。你一个人在这，可得把这里守好了啊？”
小姐出嫁？！！！
我那时，对嫁人还没什么明确概念，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让我开心的事。
我登时觉得整个天都灰了。
“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们走，我也要跟着走！”
嬷嬷打趣我：“你大了呀。就该婚配了。婚后，你就住在二门外。若是有差事让你办，你就办好了再进来回个话。你又不是小姐的夫婿，怎么能一直呆在这里呢？”
我登时愣住了。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我迫切地想要长大。
长大了，就可以为小姐排忧解难。
可是，长大后——就不能再和小姐在一起。
不对——
有可能！
“嬷嬷。小姐的夫婿，定了吗？”
“定了呀！咱们家大人给定的！定的就是那位朝廷新贵，关将军！”
接下来——
嬷嬷说的什么。
我都听不清了。
原来，我一直以来努力的方向都错了。
我只想对小姐有用。
可是我的用处，只是奴仆的用处。
并不能光明正大的让我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长久——
奴仆——
我想到了我那被转卖的爹娘。
我不要再做仆役了。
我要堂堂正正的和小姐对视。
我要将来——
谁也不能把我和她分开。
这次，我主动找到了柔婉。
一个人单打独斗，未免吃力。
而柔婉，做事很辣，干净利落，是个很好的帮手。
她说，她已经想到了出人头地的门路，只是需要钱。
她把主意打到了小姐的私库上。
我不愿意她损害小姐的利益。
可是想到嬷嬷说的：小姐的私库，以后都是要作为嫁妆跟着小姐去关将军府上。
我想到这些东西要归于另一个男人，我的心嫉妒的仿佛被虫吃蛇咬。
与其用在别的男人身上，不如为我所用。
我和柔婉里应外合，由我引开红豆，柔婉轻车熟路，着手去偷。
最终，钱我们拿到了，红豆被赶出府外。
红豆走时，我偷偷的往她的包袱里塞了些钱。
接下来的日子。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
小姐出嫁后。
我本想刻意使用些招数使得她们夫妻生分。
我曾经派柔婉去刻意勾引过那位关将军
但是，失败了，他完全不上钩。
柔婉对关将军的不上道和有眼无珠很是恼火。
而我，只能想别的办法。
我在他们夫妻二人之间互相传话，导致他们错开了一起出席宴会的时间。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
他们却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悟了。
你不能去破坏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他们夫妻二人，本就不热络。
我之前的那几招，实在是大可不必。
这关将军，日常都在处理军务，研习功夫，基本不同扬悠小姐呆在一处。
他对小姐，也只是照顾的情分居多。
我立马把从前对他的敌意收回了不少。
非但如此，我还在他面前刻意表现。
果然很快，我就取得了他的好感。
他对小姐说，我是个学武艺的好苗子，呆在女眷身边，太过屈才。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多历练才是。
他为我消了奴籍，改换为良藉，还把我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
从诗书骑射，到人情应对。
凡他所晓，倾囊相授。
我的能力日渐增长。
关将军和他的挚友江将军也对我甚是满意。
关将军还说，以我如今的能耐，已经是和往日只懂内宅事务时的我大有不同，假以时日，也能当个独当一面的将领。
关将军对我有恩情。
我知道。
可是——比起感谢他，我更感谢自己。
我更感谢我自己的努力与谋划。
我若不是提前用银钱买通了关将军身边的老仆，刻意与关将军身边的那些兵士结交，掌握关将军的出入信息。在关将军入府出府的时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故意把一套蹩脚的拳法打得让他看不下去。
关将军，恐怕永远也不会对我这种等只会低着头弯着腰伺候的奴役有什么印象。
至于买通关将军身边的老仆喝用来结交其他小将所花用的银钱——自然是从前柔婉所盗。
我放了她几次，不能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关将军的麾下，年轻气盛且文武兼备的小将不在少数。
我之所以能脱颖而出，除了我本人的确实远超他们的实力，也少不了柔婉的暗中相助。
当然，为了投桃报李，我也为柔婉想要做的一些事情里出过力。
在左相府时，她偷私库，我打掩护。
她想要学舞，我为她绑来了城里首屈一指的舞姬鹤姬。
后来，我去了将军府，她去了瑞王府，我曾经应她所求，偷偷潜入瑞王的府邸，把后厨里用来挂刀子的钉子和木板弄松。
再后来……
我知道她如愿，一步一步的，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身份。
从奴婢，到皇子的宠妾。
我也逐渐做到了关将军的副手，被关将军当成继承人培养。
关将军对我很好，他知道我的父母被转卖之后，还命人辗转多地，为我找回父母。
只是我的爹娘也已经各自成家。
他们不愿意回来和我团聚。
罢了罢了。
终究，我拥有的，也只有扬悠小姐一个人。
关将军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后半生可以不再为人奴仆，带着家人安稳度日。
我曾经以为，照此这样下去，我也该知足了。
从仆役之身，到一位镇守一方的将领。
但是——
边关与京城，相隔万里。
我很久，才能见一次扬悠小姐。
她是高高在上的左相千金，朝廷新贵的夫人。
就算关将军不喜爱她又怎样，可是他还要占着扬悠小姐的夫婿的位置
而我——
只是个常年在边关，出身不堪的小将而已。
就连同僚奉承我的出众的能力时，都得加上一句“英雄不问出处。”来欲扬先抑。
每次听到这句话，并不会让我心里多么舒服，只会让我想要更强大。
强大到——有朝一日，把这些说我出身的同僚，都变成我的下属。
让整个安国，再也没有人敢拿着我的出身说事。
让我，有足够的身份和能力，可以匹配扬悠小姐。
在我听说二皇子有可能被立储之时——
我浑身的血都发热了。
我意识到，这对我而言，是个从此完全改变命运的敲门砖。
我想象着自己得到幸福的画面，还是更不遗余力的扶持柔婉。
我为柔婉扫除障碍，就是为自己扫除障碍。
扬悠小姐的父亲在立储之事上不支持二皇子，让二皇子头疼。
没问题，我来解决。
我搜集了不少扬悠小姐父亲的门生假借扬左相的名义贪赃枉法、坑害百姓、卖放官位的证据。
我隐匿了我自己的姓名，把证据呈给了二皇子。
二皇子拿到了这份证据，喜出望外。
这几桩公案捅到了圣上面前，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是左相抵赖不得的，圣上勃然大怒。
这桩案子，往小了说。
左相就是失察，无意中包庇之罪。
可是这事，是落在了二皇子手里。
这件事，不会往小化解，只会往大发展。
最终，左相因为包庇渎职、失察、纵下行凶种种罪名被问罪。
扬家阖族被抄家。
只有一人幸免。
那人，就是扬悠小姐。
为了保住扬悠小姐，我用尽了我所有的能力。
我一面让柔婉去已经登基的陛下身边吹枕边风，另一面极力劝说关将军保住扬悠小姐。
扬悠小姐，她现在不是左相的贵女了。我距离匹配她，不远了。
我赶回白京之时，看到的——就是陷入谷地，极度痛苦的扬悠小姐。
我在回去之前，早已收到线报，扬悠小姐受了那姓周的武将的蒙骗，打算独自去赴约。
我知道那个姓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我并不打算现在就去阻止。
如此得天独厚的时机，如此送到眼前的顶包者，弃之不用，岂不是愧对上苍的巧妙安排？
我不远不近的跟在扬悠小姐身后。
看着她进入那间包间，看着她被迷晕——
看着她奋起反抗——
我确定了里面的动静，掐准时机，出马。
很好。
扬悠小姐和那个不长眼的混账都倒地不起。
我摸了摸那个混账的脉息，大体检查了下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