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赶紧给钱叔送冰粉儿，饭店断货了。”
门外奶奶频频催促，林朵朵不得不结束通话。
“那就这样，五点准时在那边集合！”
电话挂断，林朵朵偷偷把人偶服塞进电车框，载着两大箱冰粉去送货。
两点多钟的太阳，似是个大火球热浪滚滚，炙烤着大地。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的路程，到了饭店后巷时林朵朵的T恤已被热汗浸湿。
她搬着泡沫箱进门，冷气扑面而来，驱走些许暑气。
“朵朵来了！”
钱婶放下手中筷子迎上来帮忙，“大热天的还让你跑一趟，店里小伙子今天请假，你钱叔去给工地送餐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这忙到现在，刚吃上一口饭。”
“婶子您先吃，我在家也没事，这也不沉。”
林朵朵熟门熟路地将箱子搬到冷柜前，“还放这是吗？
“行行行！”
钱婶看着林朵朵，越看越喜欢，“要不还是闺女好呢，贴心！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缺钱了才知道他有个妈。”
“嗨，钱哥人家干的大买卖。”
“屁咧，别哪天把我和老钱棺材本赔光了。”
钱婶拿瓶果汁递过来，后巷传来刹车声，“得了！我这饭也吃不安稳，送货的来了，朵朵，那就辛苦你了，我去后面看看。”
“好！”
钱叔和他们本是同村，后来因为开店搬了家，生意一直不错，后来找到奶奶，让她帮做几个应季甜品丰富菜品。
夫妻两人从不拿她当外人，有什么新菜品、员工餐，过去取货的时候，都顺手给带一份，每次借口都一样，备菜备多了。
这些年，如果不是他们的帮衬，自己是读不起书的。
钱婶是实在人，林朵朵知道，所以她也不能矫情见外，接过果汁喝上几大口继续摆冰粉儿。
玻璃门一开一合，热浪冲散冷气而入，身后熟悉的声音从耳边掠过。
“今儿这天儿也忒热了！人都要中暑了。”
紧接着，是凳子腿儿蹭到地板的声响。
“要我说，小徐，低个头认个错不算啥，你跟我们这群泥腿子不一样，正经八百大学生考编进来的，有知识有文化，放着办公室喝茶看报吹空调的闲差不干，跑这基层来受这个罪。”
“可不是！你们新区那边一直是局里标杆，居民和企业觉悟高，工作好推进，我们这巴巴想往那边调，你小子倒是有一身反骨！看看咱老城区这群老土著，哥几个每天苦口婆心，不是哄就是劝，我对我媳妇儿都没这么好过。”
……
身后几人长嘘短叹，那个被劝解对象小徐倒是沉稳，一声不吭。
“哎！姑娘，来四瓶大瑶，要冰的！”
林朵朵怔了怔，环视四周，除却几桌吃饭的客人，店里也就她一个姑娘。
“好嘞，好嘞！”
她应一声，从冰柜拿出四瓶冰镇汽水，顺手将菜单一起带上。
“您好，看看还需要吃点什么！”
对面城管大叔第一个认出了她。
“呵，丫头！搁这儿打工呢？就是呗，大热天的那么晒，走街串巷多辛苦，这儿就挺好！我们的工作离不开你们支持啊！”
“嗯嗯，是！”
林朵朵心有点虚，毕竟一会儿她又要出去重操旧业。
四个人，分坐两边，男人恰巧坐外面，林朵朵站在他身后，目光不自觉地在他发顶聚焦。
头发黑亮蓬松，鬓角和脖颈的碎发修的干净利索，衣领内外的冷白和小麦色碰撞出几分神秘。
他应该就是刚刚他们口中的“小徐吧？
难怪从第一次见，就觉得他有种独特的抽离感。
心猿意马几秒钟，林朵朵快速回神下好单，又将隔壁杯盘狼藉的餐桌收拾干净，送到后巷的清理处。
一堆油腻腻的碗筷，因为没及时清理，早已堆成了山。
林朵朵二话不说，戴上手套，拧开水龙头洗碗。
黑色大风扇呼拉拉地吹开空气中的黏腻，没多久，一摞摞干净的碗筷整齐地码在消毒柜里。
林朵朵挤了点洗手液再次折返回来，后巷的门口多了一道高大背影，站在那里接电话。
“徐行，我告诉你，今晚你必须去，不止你去，我和你靴姨也一起去，我这都博了人家多少次面子了？你都26了，老大不小了，相亲不丢人！就这么说定了，地址我发你，今晚不来，咱俩就断绝关系！”
电话挂断，空气安静没几秒，微信提示音紧跟着响起。
男人深吸气，低头看手机，宽阔的脊背遮住光线，将林朵朵笼罩在阴影里。
原来他叫徐行！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她父母在世，以后是不是也会有这种被迫相亲的烦恼？
林朵朵一声短叹，徐行闻声回头，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交汇。
尴尬又社死！
“嗨～”林朵朵摆着黏腻腻的手没话找话，“那个……热搜你看了吧？我已经澄清了，那个……你们单位没为难你吧？”
“谢谢！”
徐行将手机锁屏插到裤兜，没正面回答，侧身让路，目光在车框绿艳艳的人偶服上停留片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还有下次，我依旧会秉公执法。”
林朵朵洗手的动作一顿，顺着他目光方向看过去，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呃……不会！怎么可能呢？嘿嘿嘿…..”
女孩娇娇小小，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水凌凌的杏眼闪躲不定，似是个鬼马精灵。
徐行睨了她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压迫感解除，林朵朵拍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赶紧骑车走人。
林朵朵顶着大太阳，慢慢悠悠来到约定地点。
这地方，果真如林青青所说，周边全是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中高档中西餐厅应有尽有。
夜市步行街，就夹在两栋商业大厦中间，临近5点，人流不大，摊贩们却早早就位，提前撑开遮阳伞，准备食材。
林朵朵将电车寄存，在便利店买了瓶水，给林青青发定位。
躲躲林：已就位，你在哪？
青青草：我在夜市另外一个入口踩点，马上陆续上人了，你自己注意点，记住我说的，城管来了，你就往夜市跑，城管走了再出去，这样，两边游击战，还不用掏摊位费，姐姐多聪明，快夸我！
林朵朵发了个“你真棒”的表情包过去，就进找了个洗手间换衣服，大大的头套挂上那一霎，瞬间感觉活力满满。
林朵朵拎着拴好的蛙崽走到路口，埋头整理腰袋时，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孩火急火燎地冲出来和她撞了个满怀。
“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女孩精致的妆容因为嚣张跋扈的态度变得有些违和。
林朵朵怔了怔，有些火大，这怎么撞人的还有理了？
她压下情绪，准备理论两句，女孩又尖叫出声，“乡巴佬，你知道我这裙子多贵吗？”
林朵朵摘下头套，这才发现是她手里的卖崽挑杆扣勾住了女孩蕾丝花边的衣袖，扯出了一条长长的细丝。
“对不起，我真没注意……”
林朵朵边道歉边伸手，想解开挑杆扣，却被女孩一巴掌打落。
“别碰我，这眼睛白长了，又大又瞎！”
她说着，用力将细丝扯断，袖口因为粗暴的撕扯破了个洞。
女孩更加得理不饶人，“赔钱！”
林朵朵也已经忍到了极限，“你自己没责任吗？我就站在这里没动，你往上撞？有事儿说事儿，别嘴巴那么不干净。”
“哎吆！”
女孩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她，“合着我愿意往你身上撞？就你这穷酸相……赶紧赔钱，我还有事！”
夜市门口已经慢慢热闹起来，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围观，眼瞅着人越来越多，林朵朵也不想惹来城管，得不偿失。
“多少钱？”
女孩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撇撇嘴，狮子大张口，“我在香港买的3000多，看你也赔不起，就1000吧，咱们两清！”
“200！”
林朵朵干脆利索，毫不退让。
毕竟今天来这，她心里也没底，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到200。
“不行你就报警！警察判我赔多少我赔多少！”
“你……”
女孩气的脸都绿了，看了眼手机来电，瞬间收起剑拔弩张的气势，“喂，靴姨，嗯……我到了，马上就来！好的，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轻声细语不复存在，女孩语气更显不耐，“本小姐今天有事，便宜你了，赶紧扫码转钱。”
一场闹剧结束，熙熙攘攘的夜市点亮城市的繁华，林朵朵重新戴上头套，穿梭在人群中卖力兜售。
大概是应了老祖宗那句话——破财免灾，今晚的生意像是开挂一般，此起彼伏的收款到账声音更给了她无限动力。
晚上八点，夜市迎来第二波人流高峰，也是林朵朵在头套下工作的第三个小时。
此时的她筋疲力尽，寻了个安静角落，坐在地上补充能量。
只是，水还没喝上两口，人群里那道熟悉又显眼的高大身影徐徐而来，身边跟着的姑娘，不就是几小时之前讹她200大洋的那个……
新区？徐行？城管……
相亲……
下次依旧秉公执法……
她可真会往枪口里撞！
林朵朵心里瞬间拉响警报，掩到暗角里默默观察。
女孩举止优雅得体，与前面一个年纪略长的阿姨相谈甚欢，徐行倒全程淡淡的，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人越走越近，林朵朵将脑袋往回缩了缩，后腰却忽然被人猛推一下，趔趄着冲出去趴在了地上。
“哈哈哈，被我逮到了吧？”
四面八方，空气忽然安静，只听到熊孩子的嬉笑声。
林朵朵也顾不上有没有被发现，捂着脑袋抓起头套匆忙罩上。
“哎，卖青蛙的，你和北门口那个红娃是一家吧？她刚被城管驱赶，我们没买上，她介绍我们过来的。”
小男孩奶奶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林朵朵无力地闭了闭眼，躲在头套里瓮声瓮气地说：“不卖了！”
小男孩不干了，“为啥不卖？”
“因为蛙妈心疼蛙崽，她要回家修复受伤的心灵。”
小男孩以为卖崽蛙是故意逗他开心，揪着衣角不松手，“卖我一个蛙崽，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林朵朵：……
打败你的，真的不是天真，是无邪！
“改天，改天……”
林朵朵闪烁其词，转身要跑，身后森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站住！”